望着又是一拨“自己人”打头阵,大天二无奈摇头。他身旁的瘌痢头凑近了些,“张大当家,这样不行,我们折了不少兄弟,那群逼、养的官兵不上当啊。”
木讷的大天二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这次来的官兵和以往不一样,胜利在望也不一窝蜂冲上来,他们统领肯定是善谋者。”
“干吧,还藏着掖着等下就真迟了。”瘌痢头说。
大天二摇头,一脸阴鸷的说道:“不行,咱们洋枪不多,不能轻易暴露,等近一些再狠狠的干死这群贼娘球。”
拨开天空的迷雾,从高空俯视两面环抱的山。大天二所在的山岭周围,密密麻麻的趴着两三百个土匪。每个土匪的神色比刚才冲下去那拨土匪淡定许多。他们手中洋枪显然不如黑旗军,却也是各国拼凑而成的新式洋枪,部分是英国早期的马梯尼枪,大部分都是毛瑟71式步枪,其他杂七杂八各国的洋枪都有一些,和刚才第一次攻击黑旗军用的土枪区别较大。
这是大天二属下的亲卫队,也是大容山附近一带最为精锐的土匪。洋枪是匪首大天二花大价钱从湘军手中购置来的,山寨里知道的人不多,连郝老三他都没有告诉。
一处隐蔽的山岭上,树枝遮掩着两门红衣大炮。有些年头的红衣大炮,显然是仿制明末的红夷大炮,前装滑膛火门点火式,内膛呈喇叭型,炮管显得单薄了些,几个土匪趴在大炮旁,等候着大当家的号令。
新被推上来的三百个土匪,胆战心惊的走着,眼看到达山顶的小坡地,沈狱命令全部将士停止行动。
从受俘的土匪口中得知望军山有土炮,虽然不大把土炮放在心上,但刚才第一拨战斗中土匪并没有使用,眼看要进入山寨了,这让沈狱不得不提防起来。
“千户,怎么停下来了?”接到命令的三排长梁伟诚从前边跑回来不解的问。
“是啊,千户,你担心什么?”一旁的罗虎也问。
沈狱用手掐着太阳穴,闭起眼睛摇了摇头,然后缓缓的说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很不对劲。”
……
“不对劲啊?官兵怎么停下来了?”瘌痢头望着眼看要进入伏击地点的官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身旁的大天二。
“耗着,只要不上来,咱们就不打,看谁能耗得过谁。”
“动了,官兵动了。”瘌痢头指着下面说。
下面黑旗军是动了,队形却不是刚一排一排的站着过来,他们分散四周,用附近树木、石头做掩护,一步一步的向山寨进逼。
前边捆绑着的三百个土匪已然进入小坡地,三四十米宽的坡地几百土匪拥挤在一起,后面黑旗军不断的驱赶着他们前行。
相比刚才的震天喊杀声,如今显得倒是比较的安静,似乎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又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一百步……
八十步……
……
“杀……”大天二洪亮的喊杀声划破长空,随着喊声落下,枪声接踵而至。
“隐蔽……”
“卧倒……”
各连长发号施令。
“以连为单位自由战斗。”这是沈狱发布的命令。
“轰隆。”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一侧山岭上响起,一条火舌喷出,紧接着是一颗黑色的铁球以闪电般的速度喷射出来。大铁球从三百个被捆绑的土匪侧边推过,砸向了黑旗军卧倒着的几个士兵,有个士兵直接被砸中大腿,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整条大腿被黑色铁球轰烂掉。
密集的子弹和弓箭从山寨前边的两个山岭,泼水一般洒下来。
黑旗军虽然武器占有,但在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反击起来很是吃力。
“罗前,你们三个排把那里给我拿下来。”沈狱指着左侧山岭,大声的给连长(哨长)罗前下达命令。
第一枪打响到现在才过去几分钟,沈狱知道,这伙土匪不是普通的土匪,他们的匪首会使用一些战术,还有新式武器做依傍。
右侧山岭显然是土匪的精锐,洋枪子弹大部分是从哪里射出,攻上去付出的代价太大,沈狱不予考虑。明显的左边山岭弱上许多,如果能拿下来,己方占上有利位置,加上优于对方的武器,一鼓作气把对方打掉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冲到山岭一半的连队却受到了顽强的抵抗,又是一发红衣大炮的铁蛋砸在一个冲山的士兵身上,土匪的子弹更密集,攻击的力度加大了。好些个战士受了重伤,甚至有些将士倒在山坡中央再也站不起来。
显然土匪们是有备而来,知道黑旗军的意图,他们发挥着地利的优势,想一举吃掉黑旗军的一个连。
“全部火力压制右侧山岭。”沈狱下达命令,同时也抢过身旁苏剑秋的步枪,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柯尔特左轮并不适合远程战斗。
沈狱的枪法是个顶个的好,在他带领下,终于稍稍压制住右侧山岭的火力。罗前率领其连队在全军支援下终于登上左侧山岭,登岭过程有少部分士兵受伤以及牺牲。
左侧山岭,有两百多个土匪,一个连队,显然不可能全部吃得下。幸好,攻下山岭时,土匪们已经开始大面积的在溃逃。也有少部分不怕死的土匪,举着戒刀冲过来拼命,被将士们抽出腰刀,屠杀个干净。武艺上,土匪又怎么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黑旗军对手呢?
拿下山岭,先在火力上压制住对面的土匪,再给山岭增加一个连兵力。
等火力完全能压制住对面,沈狱发出号令,“全部向右侧山岭冲锋。”
本来以为右侧山岭的土匪像左侧一样会溃逃,在沈狱发起冲锋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匪首大天二喝令之下的反冲锋。
“杀……”
“弟兄们冲啊……”
双方都喊声震天,两强相遇,勇者胜。领在匪徒前头的是匪首大天二和瘌痢头,他们杀红了眼睛,也清楚逃是一死,倒不如拼命,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在匪首带领下,仅剩的土匪们悍不畏死,个个如饿狼扑食般冲了下来,气势上有那么一瞬间把黑旗军压了下来。
一千多人,两拨兵流,在右侧半山坡撞在一起,近身作战,步枪已经成了烧火棍,士兵们个个抽出腰刀,和冲下来的匪徒做最后的战斗。
李大锤手拿从烂豆豉缴下来的鬼头大刀,刀锋舞得泼水不进,近身的土匪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残肢洒落一地。大天二手上握的是一把仿关二哥的青龙偃月,刀法来看属于二流,但其狠辣的蛮劲让靠近的士兵都讨不了好处。
见普通将士不是对手,罗虎举着腰刀冲了过去,他从小跟随父亲学武,底子扎实,如今又跟了黄飞鸿学了两年武艺,对上武术大家肯定占不了便宜,但对上一般的高手,赢是不敢说,起码是不会吃亏。
沈狱就比较猥琐一些,右手握腰刀,左手拿左轮,见自己将士危险就给敌人放一下冷枪,有冲过来的土匪,飘逸闪身,长刀抹喉,一气呵成。
左侧山岭的两个连很快的加入战斗,两方人马,人数上相差无几。黑旗军底蕴还是浑厚一些,战场生死搏斗,可不止是凭着一股子热血。经验、技巧以及团结都及其重要,土匪冲下来第一时间是勇猛的,但拼杀一阵子之后,明显后劲不足。
大约一盏茶功夫,土匪已经有了溃散的迹象,黑旗军一边倒的在屠杀,沈狱在作战之前下了死命令,今日作战不接受降俘,山坡上杀得是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的土匪已经不多,几十个土匪围在大天二和瘌痢头身边拼命的抵抗着。眼看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沈狱喝令,让将士们停止厮杀。
等双方停下刀兵,沈狱缓步从人堆里走出,身上的长袍已全部染成赤色。他指着为首的大天二和瘌痢头说道:“放下武器,我给你们个痛快。”
阳光照射在大天二木讷的脸上,他露出决然的笑容,大喊道:“老子张天来也算风风光光的活了四十几年,怎么个死法都行,贼娘球的,放马过来吧。”
“哈哈哈……”沈狱笑了,“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然而,你必须得死,我也不说代表什么正义等大义凛然的话了,就凭你杀死我那么多的弟兄,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
此刻,大批黑旗军将士已经举起手中步枪,只等千户大人一声令下,马上把这几十土匪射杀在这里。
大天二偏头望了眼身旁的瘌痢头,笑着说:“兄弟,能跟哥一起死你并不亏,走起,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
一旁的瘌痢头同样一脸的决然,没等大天二说完,直接举起戒刀,大喊:“杀……”
周围土匪跟着喊了起来。
“砰,砰,砰……”随即而来的是黑旗军将士手中的响声。
一阵枪声之后,几十个土匪全部倒下,不用人下令,将士们照例的上去补刀,一个士兵走到大天二的尸首前,欲举起腰刀砍向匪首的头颅。
“把刀放下。”沈狱喝止住了士兵的动作,走过去。拍了拍手,大声说:“虽然他生前罪恶滔天,但此刻已经伏法了,对于死去的人,我们还是保持尊重为好,张天来也算是个枭雄,给个地方埋了便是,死人就不要去糟蹋了。”
砍敌酋首级是黑旗军的传统,很多人不明白千户的作法,不过千户说的话大多都奇奇怪怪,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照做便是了。
虽不接受降俘,但多多少少还有许多投降的土匪,匪首已死,沈狱不愿再造杀孽,命令士兵把他们先围在山寨前的空地,等开过会议再作打算。
望军山一役,初步统计:黑旗军参战九百五十七人,轻伤三百五十人,重伤四十人,战死二十三人。
这一役,令沈狱没能想到,居然伤亡如此惨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