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牡丹台约一公里左右,全琫准让走前边的东学军停下来。据靠前探路回来的属下所说,前边牡丹台悬挂着七星黑战旗,也就是说守在前边牡丹台的是清国钦差沈狱的人。
前面严阵以待的阵势,那里像与玄洋社事先商量好了。全琫准是小心谨慎的人,他用木炭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拉住身边一个属下说道:“崔益民,你领十几个人走前一些,用弓箭射这封信件过去,……千万不要与牡丹台的官兵动手。”
望远镜中,一小股朝鲜暴民畏畏缩缩走来,身边一团长罗前询问沈狱是否开枪。他罢了罢手,眼瞧这伙暴民才十几人,怎么也不像是搞突然袭击的样式。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沈狱下了死命令,没上官的号令,谁也不许开枪。
果不其然,十几个暴民临近了,从中走出一个瘦高汉子,他点火,拉满弓箭,“咻”一下,一根箭羽落在牡丹台防御工事前边,随后这伙暴民哆哆嗦嗦的后退走了。
信件很快便传到沈狱手中。信封用牛皮纸包扎得严实,用汉字书写,上面写着上国沈钦差亲启的字样。
打开书信一看,是一个叫全琫准朝鲜人所写。洋洋洒洒几百字,大多都是褒奖沈狱的词汇,总的意思是说;全琫准是玄洋社的朋友,他们只是取道路经平壤,不作停留,目标在黄海道的黄州牧,希望上国钦差能借道通过,信中还多次提到平冈浩次郎,隐约中似乎提醒沈狱,他们与玄洋社是朋友的意思。
沈狱一把火把信件给点了,望了眼一旁颇具、耐人寻味表情的苏剑秋:“……去去,赶紧找个会说朝鲜语的士兵过来。”
作为指导员的苏剑秋早就熟悉二旅的内部人员,微微的点头,笑眯眯下去了。
不一会儿,他带回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提督大人,三营指导员黄金生前来报到。”年轻人立正行礼。
沈狱回礼后说道:“黄金生,我知道你。……精通八国语言,在同文馆时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先生过奖了,学生只学了一些皮毛。”黄金生矜持的笑了笑说道。
沈狱拍了下他肩膀,“年轻人不要过谦嘛。……对了,朝鲜语会是吧?等下我说一句,你跟着翻译一句就成。”
“保证完成任务……”
沈狱递了一个喇叭筒子给黄金生:“等下能喊多大声你就给我卯足劲了喊,知道了吗?”
其实沈狱不是不会韩语,只不过要扯开嗓子喊,还是不太好,毕竟如今是黑旗军的最高首领,底下的影响还是要注意的嘛。
沈狱开始说话,黄金生扯开嗓子翻译起来。“……对面的人听着,我不认识什么平冈,也不知道你说的玄洋社是个什么东西思密达。……平壤你们就别痴心妄想进来了,若想从这儿经过不是不可以,拿命来换思密达。”
黄金生反复的喊着口号,大抵意思就是让这伙暴民赶紧滚蛋,再不滚蛋就要开枪思密达。
“什么意思?”全琫准皱眉苦思,这上国钦差摆明不买玄洋社面子,此刻他正考虑是不是兜远一些路程去汉城。毕竟对方是清国官兵,实力比朝鲜官兵强的不是一丁半点,打起来可没必胜的把握呢。
一旁的军师金德明见总将犹豫未决,凑上前低声说道:“……总将,我们平安道的东学军,起码有两万五千人。”他指着牡丹台方向:“这些清国人算全了也不过几千之数,只要一拥而上,保证清国人马上溃逃。”
“嗯,军师说得在理,如今的清国人已经不如当年了。在汉城我就见识过,虽然武器精良,但那股精气神早就没有了。……与我们东学军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相比,他们不足畏惧。为了我们东学道大业,为了我们朝鲜的解放,今晚我们就创造奇迹,把那些一直压迫我们朝鲜人民的清国奴赶出朝鲜。”全琫准说着说着,越发的慷慨激昂了。
全琫准在宁边大都护府城抢了不少武器,朝鲜官府的武器一直都是些落后的洋枪,其中还有大部分沿用着弓箭。虽然也有玄洋社支持的千来支先进枪支,然而,相对两万多人,武器明显是大量缺乏的。如今前边就有一批精良的武器等着他们拿,想想都让人万分激动呢。
全琫准直了直腰,中气十足的跟一旁的属下说道:“传令下去,以我枪声为号,全军准备攻击牡丹台,务必天明之前拿下来。”
“动了,动了……”三营长梁伟诚一只手架着望远镜望着前方,另一只手指着前面的东学军,兴奋的嚷嚷着。
沈狱微微点头,具体战斗操作已交由团长罗前指挥,至于怎么打,看着就是了。
罗前游走在各处壕沟,在为将士们加油打气,已传令下去,大家听重机枪为号,把敌人放近了再打。
“砰……”午夜的枪声响起,全琫准手中高举村田十三年式步枪发出了进攻的号令。
“杀清国奴……”
“驱逐清国人……”枪声落下,无数暴民高声呼喊口号冲向牡丹台,他们如发疯一般,每人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有些人一边冲一边摇头晃脑,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
冲在前边的都是一些东学道外围的暴民,手中举着木枪、镰刀、柴刀等之类的民用家伙。眼看离牡丹台越来越近,而牡丹台的清国奴却如死一般平静。这股犹如暴风雨来袭之前的平静,让站后方的全琫准紧紧的皱眉。他低声呢喃:“这次的清国人似乎和以前看到的那些不一般?”
牡丹台防御工事上,各连的连长都在报告前方暴民的距离。
“200米……”
“150米……”
“100米……”
“各单位准备……”
“机枪手准备就绪……”
“八十米……”
“五十米……”
“开火……”
马克沁重机枪旁的团长罗前一声令下。筑垒左右两侧的气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哐哐哐……”的响起,筑垒两侧的重机枪一边各三挺不断地喷出火舌,交织扫射收割着下面暴民的鲜活生命。机枪组还是留有余力的,只出动了六挺重机枪,剩下六挺等候上峰命令。
接到坚守阵地而不得开枪的机枪组战士是憋闷的,战友打的如火如荼,自己却只能看不能动,心里实在是窝火呐。
除了马克沁重机枪,其余将士并没限令,自由攻击冲过来的暴民。第一轮冲上来的东学党人大约有三千多人。在密集的枪火下,一分钟不到就收割了一半人以上。冰冷子弹射入脆弱身体,便能瞬间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七九口径的js2000在暴民密集冲击下发挥到了极限,子弹不断射出,暴民不断的倒下。转眼间前边开阔的地面躺下了无数的人,断手断脚的、打出肠子的、整个头没有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剩下东学党人眼见身旁同伙不断倒下,想着后退,才转过身,就被训练有素的黑旗军射杀在当场。
火力之猛,打得之突然,放眼天下也没有几场这样的战役吧。除了重机枪沈狱是不限制士兵们弹药的,难得有机会实战,还不让小的们敞开来打。
在开始一拨之后,东学军尝试反击,黑旗军中有些大意的将士被对面村田式射中,也被瞬间夺去生命。东学军中也不乏神枪手,他们借助地形地物隐蔽,专门打冒头的黑旗军士兵。
由于形成对峙的局面,东学军不再尝试冲锋,刚才那一拨重机枪收割还历历在目,再傻的人也不会用人命去赌博了哟。
此时的整个场面,就像滑膛枪时代两军互相对射。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东学军不断有人倒下,而上来的人捡上步枪,卧倒与黑旗军对射。
对射当中,双方的阵型当中都不断有人闷声倒下。战争从来打的就是人命,饶是武器先进,占尽地利的黑旗军也已经有几十人阵亡。
崔益民躲在石头遮挡物中嗖嗖的在他耳边不断有子弹掠过。他如木偶一样僵硬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感觉自己这边枪声是越来越少。这时他才算反应过来,一个跟头翻出去,扯开嗓门大喊:“撤退,都往后退……”
话都没能说完,一颗子弹直接打在他的天灵盖上,整颗头颅立马被掀开半边,血流如注的他显然还没发现,在两秒之后,睁大眼的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被剥夺了。
新兵蛋子倪伟的枪法不错,今天已射杀了对方八个暴民,刚才还射杀了一个翻跟斗出来的家伙呢。对于他来说杀人只是个过程,从杀第一个人不适应,到渐渐麻木,再到如今淡定应对,说真的此刻他内心是有些兴奋了的。
瞧着一旁趴着偶尔露头放枪的老高。他心中一股豪气顿然而生,老兵怎么了,瞧那怂样还不如自己这个新兵蛋子呢。
“倪伟,赶紧趴下来,你这样打法,多少条命都不够你来送?”一旁趴的低低的老高焦急的说道。
倪伟并没有回答老高,他的头昂得高高,子弹不断从耳边划过,而他根本不当一回事儿。他算是悟出一个理子来了,你越是怕子弹,子弹越是找你。班长便是最好例子,趴着放冷枪,才抬头不就给崩掉了一只耳朵么?
倪伟冲一旁趴着的老高笑了笑,拉了下自己的枪栓。正准备瞄准一个冲过来的暴民,咻的一发子弹划过头顶,紧接着是中枪“噗”的一下闷声响。中枪了,倪伟脖子上喉结直接给子弹撕破,大股的鲜血喷溅而出。
惊恐的眼神,口中不断的吐着鲜血,倪伟想对扶着他的老高说点什么,但显然气管划断,根本说不出话来。身体慢慢变冷,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人马上就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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