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京城的暗涌里流淌而过,沈狱被刺杀最终也没有在京师掀起太大的浪花。有关于沈武穆、关于英雄被刺的故事、话题,开始还讨论很多。
但似乎隐蔽黑暗中有那么一张大网悄然的张开,慢慢地也就只有京师里还有人偶尔提及,其余的地方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会事儿发生。
差不多同一时间,沈狱接到两封密电,两封密电来自两个不同的地点,日本自己的密谍发来电文可以理解,而北洋李中堂也来那么一封电文,就有些让人耐人寻味了。
电文内容大致一样,日本人蠢蠢欲动,开始增兵、练兵。看过电文,沈狱知道,该来的还会来,明年甲午年,历史转轮依然还朝着原本的方向而去,其他的不用多想,能做的就只有备战而已。
京师的繁华仍在继续,远在千里之外的日本增兵事件,根本就不是市井小民可以知道。即便知道,对于普通平民,他们认为,与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应该是你爱新觉罗家操心的事儿。
在京城的喧嚷中,沈狱也期待着特战队的到来,自打那天胡若男离去,再也没有来过了。起初沈狱还挺担心这美女会老来烦他,这么多天过去,一度让沈狱以为当初产生了幻觉,似乎那个俊俏得过于离谱的啰嗦美女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二月二十三,阴天,干冷。
特战队昨日已经风尘仆仆的从津门赶到北京,今日,离沈狱被刺那天过去了二十天。也就在今天,一位津门来的客人相约沈狱到昆仑楼谈事。
不去还不行,这人是沈狱老相识,也既是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两人当初在广州可谓一见如故。这次过来,张佩纶也如实的告之沈狱,李中堂安排人手护卫沈狱离开京师。
两人相谈甚欢,在推杯换盏中谈及了自己的理想。在这个聪明人面前,沈狱开诚布公的谈及了自己未来的宏图,一番振兴华夏云云的话语说的张佩纶如痴如醉——
张佩纶偶有提及自己的想法及意向,两人许多理念多相通,说到后来两人一拍即合。不过张佩纶暂时是离不开北洋,只能寻摸一个合适时机跟中堂大人提。按照张佩纶的说法,现在跟岳父大人说起,就等于是火上浇油,等着他的雷霆大怒吧。
“……京城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全都在打太极。按说你们的消息已经报上去。当初主战的皇上如今态度却暧昧不清、模棱两可,愣是不表态。”
“是啊,所以说嘛。皇帝不表态,而老佛爷那边,也沉寂无声。……我觉着嘛,明年是老佛爷的寿辰,有关日本人的事情看来是打算压下去了。”张佩纶环顾了眼四周。然后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这,叫我怎么说呢。她的事就是头等大事,而其他的事情,即便是国事,她是不怎么在乎的了。”
“如此说,大家都含糊其词,拖得一天是一天。……你们北洋是个什么态度?”
“……哎。这个不说,你大概也能猜得到,没有老佛爷的懿旨,想想就知道会能发生点什么事?”
“这一次可和上次不一样,按照电文上的内容,日本可不再是小打小闹,几乎举全国之兵力来犯。日本人的尿性最清楚不过,上次咱们黑旗军虽打败了他,但根本没伤及其根骨,只有咱们足够强大、能狠狠的收拾这帮罗圈腿,他们才不会再兹毛。”
两人从早上一直交流到中午,沈狱认为张佩纶能力上是没有任何问题,自己麾下的能谋划的文人实在太少,可惜北洋那边暂时是不可能放人的了。
打仗的事情朝廷是指望不上,现在卡住关键问题的是日本到底是往哪里出兵,通过两年前汉城一役,历史已经有了些小的改变。
不知道日本人的下一步动向就没办法做出有效防备。这一系列的事情,可谓迫在眉睫,如车轮一般碾过来,一旦犹豫,就要眼睁睁的望着良机错失。
特战队已经过来,本来沈狱寻思着为侍卫报了仇再走,可日本人的动静不小。没有办法,国仇家恨,沈狱认为先抵定国仇,以后再慢慢为侍卫雪恨吧。
沈狱已经打算这这两天便离开,对于清廷的沉默与犹豫,他也不觉得特别奇怪,腐朽到根子里的大清,即便没有他的存在,离崩塌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张佩纶这一行,领着几十个从北洋军中挑出的高手给沈狱当护卫。如今在京城,又是在昆仑楼,光天化日之下,想必没有刺客如此大胆,所以北洋的护卫张佩纶并没带来。
而沈狱则不同,这些特战队的人,个个都和沈狱亲密无间,既然来昆仑楼吃饭,没理由不带上,自家的酒楼,沈狱放话了,麾下的伙计可了劲的吃,酒菜管够。
两人正自二楼厢房下来,便看到特战队的大兵光着膀子,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本来档次挺高的昆仑楼今日,却弄得如街边的大排档一般,令得来这里吃饭的客人纷纷咂舌不已。
一楼大堂的桌子摆了一条长龙,人影憧憧,兵哥们推杯换盏,好不欢乐。军营生活很艰苦、很朴素,难得来一趟京城这个花花世界,是得该好好放纵一下菜行。
“……立正。”梁伟诚陡然见到提督下来,迅速站起来喊口令。
已经习惯军营生活,一听到熟悉的口令,大兵哥们个个快如闪电般站起来,如标枪般伫立在那纹丝不动。
而沈狱则是随和的挥挥手说:“大家今日都是来放松的。该吃吃,该喝喝,崩管我。”随即,沈狱也喊了一句:“各队都有,稍息,解散……”
沈提督话虽如此说,大家还是目送着他离开酒楼,才敢开始刚才那般的放肆。梁伟诚给几个不喝酒的伙计彪了一个眼神,几个伙计轻轻点头领命。几人放下碗筷,迅速向刚刚离开的提督大人奔去。
“要说嘛,京城什么都比广州要好,就是天气太冷了些。”一个面如冠玉的阴鸷青年身后跟着一大票家丁侍卫,在街上慢悠悠的行走,这青年说起话来有些个娘娘腔,走路与宫中的太监一般,瞧着特瘆人。
“街上没几个死人,好无聊啊。……还是回家绣花欢乐一点。……操。……是沈狱。……沈狱”
那声音带着满腔的愤恨,在京城沈狱可没什么仇人,要说仇人就后党那些了,但也用不着日啊,操的,这样的说话来骂人,上来直接砍就是了。
沈狱抬头望去,我勒个擦,这不是被自己阉割掉的纳兰云述么?瞧那打扮穿得花花绿绿如大姑娘,啥时候变的这般娘娘腔了?
纳兰云述当初被阉割之后一度自暴自弃,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虽然不能人道少了很多快乐,可这货却在被阉割后找到了另外一个春天。从那时起,他自认为找到了这辈子的真实意义,也迈向了人生的另一个巅峰。(这一刻应该放一首周杰伦的菊花台作为背景音乐更贴切一些)
看见沈狱,他面上表情变了几变,当初的一切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自己拐向另一个人生就拜面前的人所赐。说破了大天,自己被阉割都不是光彩的事儿,那些菊花的私密事儿虽然也不错,但只能是苦中作乐而已。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用涂满唇彩的嘴唇,尖声大喊:“你他娘的。……哈哈哈哈,沈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的好日子过完了。……操-了。”
他身后就站着几十个家丁护卫,瞧着沈狱只有两人,另外一个还一副书生打扮,实力很悬殊,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管你在朝鲜是摄政王还是盖世英雄,今个落在老子手上,管保让你生不日死。
纳兰云述今个就想着以彼人之道,老子不能人道,咱也不杀你,跟我一样尝尝个中滋味吧。“弟兄们给我弄死他丫的,哦不,别弄死,抓活的……”
他一只手指着沈狱,口中肆无忌惮,沈狱偏了偏头,微微皱眉。就在此时,“唰,唰……”的两声猛然响起来。
街道之上,有人猛然往这边射来两支弩箭,沈狱如今的身手比当初不知提高多少,敏捷的躲避开去。
弩箭从街边一辆黑色马车射出来,四周在弩箭发射的同时,突然间冒出一拨蒙面大汉。刀光亮起、暗器飞舞,大街上一名原本在贩卖蔬菜的挑脚小贩慌不迭的掀翻摊子撒丫子跑掉。
沈狱身边不远处,一名拄拐杖,缓慢行走的老人猛然一扬手,一根拐杖瞬间化成双刀,快如闪电的向沈狱劈斩而来。
有人自楼头跃下,两名刺客自纳兰云述的身边冲过。这一刻,足有上百余人组成的杀阵,在街上猛地展开,扑向一袭青衫长褂打扮沈狱。
同一时刻,沈狱身后的昆仑楼人影冲出,拔枪的、掏匕首的。呐喊着向这边冲来,犹如战阵之上的萧杀肃穆,刹那间,整个长街震动,杀气弥漫到了四周。
本来还是阴霾的天空,突兀的落起毛毛雪花。人影交错,盒子炮的声音、冷兵器交锋的声音、匕首刺穿皮肉的声音,然后,便是漫天飞溅的赤热血液。
突如其来的刺杀,纳兰云述还站在那儿,他身后的家丁也呆如木鸡。原本他只是伸手指着沈狱,也盯着沈狱在看。
眨眼间,眼花缭乱,人影冲出,一个凶猛的蒙面汉子冲向沈狱,视野那头,沈狱的目光陡然变了颜色,纳兰云述只看见这一瞬随后就被交错的人影遮蔽住了视线。
蒙面大汉冲到沈狱身前,下一刻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轰的横向飞到长街一侧,一辆拖货马车的货物被他轰散,箱子乱飞。紧着着一梭子盒子炮的子弹射向那人,殷红的颜色瞬间喷溅在一旁货物上了。
后方,枪声不断,头盖骨掀飞起,粘稠而带着温度的白红液体洒在纳兰云述的脸上,一个侏儒般的刀客手挥弯刀,行云流水般一路冲杀过去,口中发出令人心悸的怪叫。
转眼之间,血液便充斥满整条大街,气味腥臭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