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忽然就大了,黑色的夜化身成为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张大嘴巴,恐惧将我吞噬。
桑旗的声音在这狂风中显得支离破碎但又格外地清晰。
他说:“从今天开始起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你可以不用忘掉我,你可以恨我。”
他从我的身边走过,我趔趄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桑时西跟我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我巴巴的过来听你说,你就让我听这个?”
狂风吹来,他淡蓝色衬衫的衣袂掀起,我看到了他那肋骨上圆圆的伤疤。
“你为什么会有枪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重要,夏至。”他转过身来,黑色的瞳像两口幽深的深井,看不到里面泛动的水光。
“桑旗,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我不可能糊涂到失忆之后连自己的好恶都变了,爱上一个以前自己那么讨厌的人。我会爱上一个杀了自己儿子的仇人?”
不会的。
“还好,并不久,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爱情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吗?爱一秒,如果刻骨铭心呢?算不算最深刻的爱?难道桑时西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他描述的那种人?”
“嗯。”他挺直的像一根旗杆,伫立在风中。
“我以前真的很讨厌你?我真的很爱桑时西?”
“嗯。”他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问一样。
我点点头:“好,桑旗,你说什么我都信,那我明天会跟桑时西举办婚礼,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从这一刻开始起你在我心里就是仇人,你确定吗?”
“恨我吧,夏至。爱一个人太辛苦了。”
“难道恨一个人就不辛苦吗?”
“那不一样,爱一个人你想让她快乐,让她安全,让她幸福,让她此生无忧。但是恨一个人就简单多了,恨他想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恨比爱简单。”
他忽然向我伸出手,但是手指尖却没有触到我的脸颊就放了下来。
“保持住你的恨,再见,夏至。”
我无能为力地看着桑旗转身,他的背影是淡蓝色的,几乎被夜色所包裹着。
尽管就在眼前,我却觉得离我很远,是我无论怎样伸长手臂都够不到的。
在我快看不见他背影的的时候,大喊出声:“为什么你今天说的和昨天说的完全不一样?你说让我等你的,你说让我不要嫁给桑时西的!你说过你爱我的!”
他的身影蓦然停下来,我看到他停下来欣喜若狂地奔过去。
伸手刚要抓住他的衣襟,他说:“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这几天我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吗?”
我弄错了,的确是没有。
他说完就走了,上了停在海边的车,红色的车灯闪了一下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他把我丢在了海边,很完美的结束了我们两个这段关系。
“桑旗…”
我开始尖叫,喊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哑了,但是他听不见。
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会停下来。
我脚一软就跌倒在沙滩上,沙滩并不柔软,粗粝的小石子硌着我的屁股,有点疼痛感才感觉在人间。
心如死灰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一个人在沙滩上不知道坐了多久,最后是桑时西来把我给捡回去的。
他总是能够知道我在哪里,不论我在天涯海角他都会出现,然后温柔的用一块毛毯将我包住,抱着我走上停在路边的车。
桑时西递给我一杯热水,我捧着它咕咚咕咚地喝完。
他既没问我为什么会跑到海边来,也没问我跟谁在一起。
他看着我的双眼满满的心疼,我不禁想起刚才夜色中桑旗的眼睛。
他离我那么近,我却看不清他眼中的内容。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桑旗会承认这一切?
我抱着水杯陷入沉思,桑时西的话将我给惊醒。
他说:“我知道你刚才见过了桑旗。”
我愣了一下立刻抬头,他朝我点点头:“别担心,我一直在找他,不是要对他怎样,我只是怕他对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他是我的亲弟弟,虽然他想要了我的命,但我不会要了他的命。”
“他为什么想要你的命?”我讷讷地问他。
“桑旗跟我达成了共识。”
“什么公共识?”
“我帮他解除她在锦城的追杀令,他就不再纠缠你,跟你说出实情。”
“什么追杀令?”
“他曾经杀了人家一家三口,得罪了黑社会,所以我千方百计的找到他,其实是在保护他。他这样在锦城出入是很危险的,只有我才能保他周全,但是前提是他不要再骚扰你。”
“你怎么知道是骚扰?”我反问他。
桑时西深深地望着我:“别告诉我,就这么短短的几天你已经爱上了他。”
我这个人一向都不屑说假话,但是这一次我说谎了。
我笑了,笑得直咳:“当然没有,我只见过他一次,他还没有有魅力到让我看一眼就爱上了,再说他是害死我儿子的仇人不是吗?我爱猪爱狗都不会爱上他。”
“你别爱猪爱狗,你爱我吧夏至!”桑时西将我拥入怀中:“在这个世界上我好像已经没有特别渴求的东西,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再次得到你对我的爱。我知道你对我无感,我也看的出来你眼中对我的距离,所以夏至,请你告诉我该怎样才会让你爱上我?”
桑时西的请求很诚恳,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样,又不是数学公式,将数字代入未知数就能算得出来答案。
爱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的,就算是对方邪恶、讨厌、面目可憎,该爱的我仍然会爱上他。
比如坐在我对面的桑时西,他英俊温柔富可敌国,他看我的眼神情似海深,但又能怎样?
我就是无感,我就是没办法爱上他。
我闭上眼睛,耳边山呼海啸地飘过刚才桑旗跟我说的话。
“你可以恨我,夏至。”
“再见,夏至。”
一股酸酸的东西从胃里顶来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