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征,其父瞎毡,乃河湟吐蕃赞普角厮罗的长子。
身为赞普长孙的木征,身份贵重,自然当得上贵客之称。
但是他出现在两河口,出现在青唐城派驻的市税司,有些不太正常,也不合常理。这其中,牵涉到青唐吐蕃的一段不光彩的过往。
角厮罗拥有高贵的吐蕃王室血脉没错,但他少年时流落高昌,生活困顿。幸好被河湟豪贵李立遵发现,将他带回河湟,并且奉为赞普。
当然了,李立遵也不是什么好鸟,并非忠诚于吐蕃王室。尊奉角厮罗,更多是想要利用他高贵的血统,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效果。
为了更好地控制角厮罗,李立遵还将两个女儿嫁给赞普,并且生下了两个儿子,瞎毡便是其中之一。
自古以来,有个强大的权臣外公和被欺压,但熊心未泯的帝王父亲的王子,注定是悲剧的,瞎毡也不例外。
李立遵一心控制角厮罗,但角厮罗并不甘心一直做傀儡,所以和李立遵之间的矛盾越发强烈,直到有一天彻底爆发。
角厮罗联合其他部族,以及一些李家的仇敌,联合攻击李立遵,一举夺回了河湟大权,成为名副其实的赞普。
受够欺辱的角厮罗终于可以一雪前耻,李立遵强加给他的一切都让他厌恶,包括为他生儿育女的李家两女。
外公被诛,母亲被驱赶入寺为尼,瞎毡和弟弟处境尴尬,也十分危险。尤其是父亲角厮罗已经迎娶了一位乔夫人,生下了弟弟董毡,并且宠爱备至。
感受到强烈危机的瞎毡兄弟趁机逃出青唐城,并且在外祖旧部帮助下,异地站稳脚跟,其中瞎毡便立足河州(陇省临夏)。
得知河湟内讧,西夏李元昊很是高兴,幸灾乐祸的同时,更不遗余力地支持瞎毡,让他在河州彻底站稳脚跟,让偌大的河湟一分为三。
木征是角厮罗长孙的事实不曾改变,多吉兴许是青唐的老人,按照过去习惯,称呼一声世子没错。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木征与青唐的关系已经不大,和赞普之位更彻底无关。所有人都知道,角厮罗选定的继承人是幼子董毡,是和木征年纪相差不多的亲叔叔。
更重要的是,瞎毡和木征父子割据河州,更有反叛青唐的意味,是敌对关系。所以木征突然出现在两河口,着实让人惊讶。
这种不请自来的做法,出乎意料,也让很多人心里开始打鼓,他究竟要干什么?
尤其是多吉,心中更是隐隐泛起不安,刚刚有个宋国少年出现,木征便不期而至,小小的两河口,或者说陇南,大有风云际会的意味。
他们都是来做什么的?又将会发生什么?无兵无卒,空有“尚方宝剑”的多吉有些拿捏不准,更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场面。
对宋人必须要客气,毕竟这是经过上国朝廷批准的商队;木征更让人为难,按理说是敌人,但毕竟是赞普的亲孙子,这些年赞普对河州的态度也十分暧昧。
为了顾全河湟大局,不曾攻伐河州,这是对外的官话,但内里兴许也有虎毒不食子,骨肉亲情不可断的缘故。所以在角厮罗去世之前,如何对待木征当真是个难题。
何况,他敢于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两河口,自然有恃无恐。唉,小小的两河口,陡然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多吉叫苦不迭之时,孟韬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那一声呼喊,他已经知晓木征的身份。如此一来,等若是陇右南缘四大势力集体出现,再加上青唐和宋朝,等于是六大势力交汇于此。
呵呵,一次行商贸易顷刻间有了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即视感,当真有意思。
孟韬不禁在想,陇南也紧挨着西夏,不会有党项人也参与进来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真是的风云际会了。
正在沉吟之时,木征已经来到身前,笑道:“听说宋地来了支庞大的商队,你便是主人?很年轻嘛?”
“尊驾才是正经年轻有为。”孟韬笑问道:“不知是该称呼你为木征王子?还是团练使呢?”
瞎毡很聪明,借助李元昊的扶持自立,同时也立即上奏向大宋称臣。宋庭不傻,这等不费吹灰之力分化河湟吐蕃的机会送上门,自然不能丢弃。故而瞎毡和木征父子身上便多了某某团练使的虚职。
虽说是虚职,但瞎毡父子却十分很看重,年节之时也特意派人前往东京汴梁朝贡。对他们而言,和宋庭的贡赐关系,某种程度上有自保作用。
“嘿,叫我木征好了。”木征轻轻一笑,表现十分随和,对他而言,不轻易得罪宋人,尤其是身份特殊的宋人是一个原则。
“木征少爷!”多吉吞吞吐吐了半天,喊出这么一个有些不伦不类的称呼,毕竟世子和王子都已经不合时宜。
木征转身看着多吉,笑道:“你不必为难,照实向青唐上奏就是了,我来两河口别无他意。之前是在宕州巴诺大叔处做客,听闻两河口来了大宋商队,前来采购点商品。”
不等多吉回应,木征又转身道:“孟韬是吗?你带的可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前些日子部下去汴梁朝贡,回来时给我带了个汉家俏女子,买点回去逗她开心。”
“有,当然有,还有上好的珠翠首饰,想必尊驾的新夫人会很喜欢。”孟韬笑着答允,对于木征流露出的善意……或者说至少暂时并未表露恶意的行为,给予善意的回应是必要的。
他特意强调了汴梁朝贡,同时说明是从宕州而来的,正在巴诺家里做客。巴诺不是别人,正是宕昌羌的现任首领。
身份敏感的大人物,哪怕是私下来往,也绝不简单。木征前去宕州做客,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河州与宕州交好,甚至是结盟。
如果是这样,陇右南缘的局势将会很有意思,也将很微妙,同时也会产生不少的机会和麻烦。
毕竟有个不争的事实无可改变,河州横亘在陇南和青唐中间,隔断了青唐城对陇南的直接统治和威胁。某种程度上,陇右南缘多了几分无主之地的意味,成为一块诱人的香饽饽,一个个野心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咬上一口,甚至完全吞进肚子里。
瞎毡和木征父子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们已经走在了前列。单从这一点而言,他们该是大宋的敌人。
但孟韬并不想过早下结论,更不想过早树敌太多,那样没有任何好处。反正香饽饽就在这里,真正吞进肚子消化掉才算本事。
何况做这块饽饽不必从大宋割肉,何须忧虑呢?真正该坐立不安的另有其人,比如多吉,比如俞龙珂,以及可恶的黑虎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