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多雨,一大早阴沉便遮住了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的雾气充满了浑浊。幻修对于这样的天气也是不喜,因为天地间浑浊的能量太过驳杂,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炼化。
调息中的林棱醒了过来,不由皱了皱眉。这样的天气令他的情绪波动连连,心中莫名的烦躁与不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倍感压抑与窒息。
幻修对于时间的掌握一向精准,容不得有一分一秒的挥霍。如今已日上三竿,按照往常,爷爷早已经起来,而今天,爷爷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林棱越想越不对劲,心头喘不过气的压抑,让他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冲了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两声,三声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雷明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透过竹窗,可以看到床上蜷缩着一人,身体不停地抖动着,正是雷明,可对于林棱的敲门声,置若罔闻。
林棱急了,挺身一撞,门哐当一声,应声倒地。
“爷爷,爷爷,我是林棱,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林棱一边搭着雷明脉搏,一边摇晃着雷明的身体。
林棱心神无主,他不知道如果失去雷明,他该怎么办。一直以来,雷明始终是他坚持下去的无尽动力,他的精神支柱,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一切。
这一刻,他没了方向,哪来的目标,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什么幻修,什么成神,这些凡人多向往的东西,他都不在乎了。若不是,幻识对于探察雷明身体状况有所帮助,他也不想再去动用。
这是林棱第一次检查雷明的身体,他没想到爷爷的身体竟是如此糟糕,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回天乏术的地步。
由于长期服用罂粟草,雷明全身肌肉出现大面积的萎缩,五脏六腑更是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经脉淤结,气海濒临崩溃,这具肉身,料谁也无法和威慑一城的强者联想在一切。
林棱的幻识在前头“探路”,小心翼翼的幻力在脆弱的经脉间游走,滋润着枯竭的经脉。
林棱擦了擦头上的汗,从气海到天元,这段经脉路线,平常一个来回循环,也用不了他几分钟,可爷爷的经脉不仅混乱,而且脆弱,足足用了他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对于刚突破的他是个不小的挑战,一方面要探察经脉的动向,一方面还要精准得控制幻力的输出。
天元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所在,林棱为了探明雷明昏迷不醒的原因,幻识闯了进去。
这里灰蒙蒙一片,如同混沌初开般,就连百试不爽的幻识,都数去了效果,茫然无法辨清方位。
似乎是天元受到了刺激,雷明转醒,眼神红通通,很是吓人。他挣脱林棱,惊乍地从竹榻上窜起,嘴里大声呵斥。
“幻穹天,你这老不死,他还是个小孩,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恶魔,你为什么要害这个孩子!又为什么要救这个孩子,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林棱,快跑,快跑……”
……
雷明口中胡言乱语,陷入了幻觉中。虚弱的身体一阵踉跄,一脚踩空,从竹榻上摔落下来。
“爷爷,爷爷,你醒醒,醒醒啊,我是您的孙子,林棱啊……”林棱抱住挣扎的雷明,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是多么的无助。
“纵使成为幻修又如何,不能保护身边之人,无法唤醒身边之人。那要这幻修之身又有何用。”悲痛的咆哮声滚荡传出,连绵不绝。
这泪是苦的、涩的,一滴又一滴,撞进雷明通红的双眼。
林棱的修幻之心在崩溃,遭受到其所未有的冲击。要知道他修幻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为了雷明。
气海中的幻力几乎停止了运行,两道血纹也变得暗淡无光。更糟糕的是天元,这可是幻修最为重视的地方,比命还重要。失去气海可以重修,而一旦天元遭到破坏,伴生幻兽将无处寄居,何谈修幻。
天元内视界。
原本这里是一片新生的星空,生气盎然,如今却是一片死寂,灰色枯萎了一切。星空的中心,长枪依旧挺立着。龙状星云没了往昔的神气,身体的下半身消失了一大半,崩灭仍然在持续,向着上半身蔓延。
天空之城,一处隐藏的空间中。大司命虚空惊骇地睁开双眼。
他面纱下的刺青在发热,一道道火红的凸起在狰狞着。只见他随手一挥,一滴鲜血从他指尖被挤出,漂浮在空中。
一束灯光朝着鲜血照去,这是虚空本体上的心灯,有洞悉阴阳,了悟乾坤的威能。
鲜血被氤氲着,血雾缭绕的镜面渐渐平静了下来,有画面出现在其间。
画面逐渐清晰,居然是林棱和雷明。最让人猜不透的却是,画面一转,居然出现了林棱天元星云崩灭的一幕。
天空之城,地底不知多深的深渊,蛇阵崖边,邪异男子的前面,同样出现了惊人相似的一幕。
这是一幅同样的画面,画面中林棱悲痛欲绝,怀揽着雷明。他的天元中伴生幻兽……
“救还是不救。救,则前功尽弃;不救,则要等下一……”
不知道他俩究竟是在等什么,似乎这是一个惊天隐秘。只要这个隐密被揭开,一切的真相将会明朗很多。
就在两人挣扎的时候,画面中出现了转机,这是一双仍然颤抖着的双手。
雷明终于在林棱的绝望声中清醒。他脸庞上骤然间晕起了红润,颤抖着双手,轻抚着林棱的脸盘,有点恨铁不成钢道:“孩儿林棱,你是我这一生的骄傲,也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你放弃了修幻,那么我有何脸面苟延残喘到今天。”
说到激动处,雷明咳嗽不止,嘴角不时有血丝溢出。
林棱用衣袖不断地擦拭着雷明嘴角的血渍,心里矛盾至极。他又何尝不知,为了自己,雷明放弃了一个幻修的骄傲,吞噬罂粟草,才能坚持到今天。可是即便自己成就多辉煌,最后也洞察真相,可那又有什么意义,那时爷俩早已阴阳两隔,想念而无法相见。
似乎看穿了林棱心中所想,雷明脸上全是欣慰,他缓了缓口气道:“咱们爷俩也不是没有再见的机会。咳,只要你努力修炼,踏足神境,到那……到那时,也许有复活爷爷的可能,说不定……说不定咱们爷俩还有再聚的一天。”
林棱行吗,他心里也没底,毕竟那是个传说中的境界。他这样说还是为了林棱。修幻之路漫漫远兮,如果没有一个目标,没有动力,如何能披荆斩棘,一路高歌。
“林棱,你行吗?”
这句话打在了林棱心坎上,分量极重。自己行?林棱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他不知道,可为了能与爷爷重聚,他必须行
“爷爷,相信孙儿,我一定可以。”林棱擦干了泪水,小脸上充斥的全是坚定。此刻,他的幻修之心前所未有的坚定,不再轻易为外物所动摇。
气海中的幻力又恢复了运转,血纹也有了光泽,只是天元内视界的星云,虽然停止了崩灭,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如初,需要林棱日后的温养。
雷明见到林棱终于想通了,憋住的一口气总算放下,安祥地闭上了双眼,紧握林棱的双手渐渐无力下来。
“林棱,你要努力,爷爷,等……呃着……你。”雷明手指着竹榻旁,咽下下最后一句话。
雷鸣所指的地方,放着一封书柬,一根羽毛,还有一颗珠子。
林棱实力还是太弱,并没有发现,死去的雷明身上升起了一溜青烟,正是他的意志。青烟缕缕,消失在迷蒙空中,不知归于何方。
林棱将雷明的双手搭放在他的下腹,接着,将他横抱起来,向竹屋外走去。
这时,窗外的雨更急了。
雨水浇在他的头上,顺着发梢,再是脸颊,滴落下来。怀中的雷明并没有被淋湿,仍保持着安详状。
雷明的身上萦绕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蓝光,在这雨中,要不仔细看,还难以发觉。这正是林棱的蓝色血纹所为。
林棱并没有急速飞驰,而是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而行。林中小路很是坑洼,泥淖到处飞溅。却也无法打搅到雷明。
林棱就像是凡人界披麻戴孝的长孙,踽踽独行。只是这沿途少了哀乐、黄纸、还有送葬的队伍,显得那么的寒碜。
他的眼睛有些迷离。这里将是他童年中不可或缺的回忆。半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在他眼前不停恍过。
记得自己与爷爷日出而行,日落而归,以山为伴,以水为邻,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山林生活。
“爷爷,这是一条头上长着蘑菇的怪蛇……”
“哦,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它是不是还生有四足。它叫毒菇蛇,蘑菇状毒瘤能散发毒雾。”
“爷爷,这是一株很是奇特的草,它发的光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它叫星辰草,夺星辰灵气,养己身神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