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如今才是正午,离占据杨宣身体的攻略者醒来还有一段时间,承衍帝寻思了一会就把杨宣交给了乔安,让乔安想办法从杨宣嘴里套出东西来——倒不是杨宣不想说,可看样子他分明被那个攻略者下了什么禁制。
也许又是一种仙家手段。
杨宣很多时候只能答“是”与“不是”,这到难不倒乔安,至于有吐真剂为什么不用……承衍帝怕杨宣如今的脆弱身板承受不了魔药的作用。
安排好之后承衍帝暂时放下心来,也有了心思寻容顾下棋——容顾极为忙碌,他们许多时日未见了。他承认自己迷上了和容顾下棋这一消遣,因为容顾棋艺不佳,自知没出息的皇帝陛下只能从这里寻找征服镇北侯的快感。
一局终了,又被皇帝杀得落花流水,镇北侯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皇帝:“陛下,您这么胜下去有意思么?”
承衍帝点点头说了实话:“胜多了就没意思了。”不过他还是捏起一枚棋子示意再来一盘:“这局让你十子。”
镇北侯无语,没意思还要继续?果然君心难测。
镇北侯不想再看皇帝无赖的样子,她已经认识到“和皇帝计较就输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当初明明挺好搞定的——皇帝喜欢和她对着干,所以只要把自己的意思反着说出来,皇帝都会中招的。
镇北侯转移了话题:“陛下说的大戏开场指的是……”
承衍帝捏碎了手中的棋子,碎屑从指尖滑落飘散在空气中,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凌楚楚,赫氏。”
没有半分掩饰的杀伐之气。
镇北侯会意,皇帝的意思是把凌楚楚和赫氏一并解决——他们早就知道不能用围杀的方法对付凌楚楚,因为凌楚楚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一击不死后患无穷。
可皇帝似乎心中有数。
有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镇北侯心头——皇帝早有打算。皇帝不知道算计多久了,从顾三娘子到容凛再到凌楚楚,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环环相扣,如今终于轮到凌楚楚和赫氏了。
至于赫氏之后……镇北侯也有了猜测,应该就是皇帝所憎恨的人。镇北侯自然知道皇帝有一个憎恨厌恶的人,那人值得不是皇帝自己。
皇帝对接下来的那个人很重视,她看得出来,最近期皇帝的精神总是带着一股亢奋——明明当初解决顾三娘子和容凛都不会这么激动的。
皇帝很看重,这就算了,可那个憎恨的人似乎和自己有什么渊源……垂下眼帘的镇北侯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皇帝有的时候会把对那人的憎恨流露出来,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这也许与皇帝的大变有关。
想到皇帝从自己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镇北侯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无法忽视的不满,这让她微怔,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么?
“计划……”她嘴里无意识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出了点小差错,但焉知非福呢。”没察觉镇北侯变化的承衍帝这么说——他之前的计划已经把杨宣算作凌楚楚的同伙了,也安排了相应对策,如今有了变故,自然要有所调整。
此时乔安回来了,杨宣透露出来的东西杂乱无章,乔安稍作整理,向皇帝汇报:
杨宣在三年前发现自己似乎被鬼怪附身了,他是个细心人,附身的人又不大习惯大晋的生活,所以露出马脚被他察觉了,慢慢地杨宣确认那个人无法自己的想法,就像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的。
杨宣偷偷摸摸寻找和尚道士想要驱魔,结果却令他沮丧,左思右想也无可奈何,他决定这么忍耐下去。
然而有一天,杨宣的希望破灭了,因为他醒过来时竟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群尸体中间,还满手鲜血!杨宣崩溃了——原来附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个杀人狂魔!从此之后杨宣迅速地消瘦下去,他甚至怀疑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心底隐藏着的另外一面。
他不知所措,自己砍自己,萎靡不振,身体迅速衰败……
终于,那个人再也忍受不了杨宣糟蹋他们“共同的身体”,杨宣在书桌上发现了那个人写给自己的字条——再折磨这具身体就杀了你全家!杨宣大骇,杀人狂魔、杀了全家……
杨宣想到了自杀,他想和杀人狂魔同归于尽,死也不要连累家人。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死不成!服毒、上吊、投湖——死不成!
说到这里,乔安停下了。
“然后呢?”承衍帝问。乔安答:“陛下,杨公子昏过去了。”
“以后再问吧,既然人已经在我们手上。”镇北侯如是说,算是给乔安解了围。承衍帝也不好驳镇北侯的面子,这些已经足够有很多推论了。
果然,镇北侯也想到了:“死不了,应是避毒珠一类的东西。”
承衍帝很赞同:“朕有了一个想法,从杨宣的描述中,那个攻略者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镇北侯会意:“至少也是狠人——他不是自愿臣服于凌楚楚。”
“结合凌楚楚透漏的‘夺魂咒’,这个攻略者被凌楚楚控制了,可凌楚楚并不是资质很高悟性很好的人。”
容顾接口:“我们查到凌楚楚来到这个世界仅仅一年,可来了三年的男人输给只来了一年且资质不高的女人,最后被控制。”
“——因为他把点数都花在了阻止杨宣的死亡上。”杨宣一死攻略者就什么也没有了,然而杨宣白日里自杀攻略者却无能为力,他只能浪费点数兑换有不死功效的法宝……不死法宝当然不会便宜。
“很可惜,耽误了修行。”镇北侯把注意力放在武力上。
承衍帝却恰恰相反,他眯起眼睛拉长了声音:“看来朕不出手,杨宣也死不了,他有法宝嘛,法宝……呵。”
镇北侯看到了承衍帝眼里**裸的掠夺,无奈。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讨论好了杨宣的事情,末了承衍帝还拿出死亡预警器验证了一番,果然:“无,无,无,无”死不了。
城北容府外,“阿娥”心情不好,容凛带着她出门散心。
“阿娥,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不要跟夫君我客气,你夫君我可是大款!”
“嗯。”仆妇经过皇帝的指导,自然明白要忽视容凛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古怪词汇。
他们来到博古斋,容凛想要给他的“阿娥”买些钗环。他们和一个小姑娘擦肩而过,小姑娘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容凛没什么心思注意她说了什么,倒是“阿娥”很有感触地点头:“没错,小龙女实在是太可怜了,不过杨过确实是好相公,小姑娘找夫君就要找像杨过一样的……”
“阿娥”没有说完,因为她被突然发了疯容凛拽着,到了一处偏僻角落。惊惧地抬头,“阿娥”虽然早有准备,也还被容凛的表情吓了一跳——容凛眼睛里全是血色,那是嗜血的杀机,还有似乎能渗入骨髓的冰冷。
“阿娥”打了个抖。
然而皇帝的许诺一霎那涌上心头,“阿娥”咽了咽唾沫强撑住了,深吸口气,她摆上不爽快的表情,朝着容凛吼了出来:“你做什么拉我出来,疯了?我要的东西还没买到!”
听到了自己最在意的“阿娥”的声音,容凛眼里的血色终于缓缓褪去,换上来的是平日里常见的殷勤和温柔……
“阿娥”心里大大舒了口气。
容凛说:“阿娥,你方才说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声音十分柔和,“阿娥”却听出了风平浪静水面下的风暴:“我方才说……你做什么,疯了?”
“不是,是小龙女、杨过。”容凛纠正道。他脸上的笑容十分完美,然而正是这份完美,让“阿娥”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我说小龙女很可怜,杨过是好夫君!当然,你也不用吃醋,在我心里你比杨过强多了!”
“小龙女,杨过……阿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好故事?这是谁写的?你讲给我听听。”
于是“阿娥”就带着“你是乡巴佬吧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讲了一遍顾三娘子与的故事,容凛面带笑意听着,没有插话。
最终,容凛笑着点头:“原来如此,顾三娘子真是才女,后来拿出证据说她抄袭的人该是妒忌了。——他们是谁?”
“我小老百姓怎么知道那些人是谁?”
“哦,我知道了。”
这仅仅是一段插曲,容凛又恢复了围着“阿娥”转的小蜜蜂模样,当然,如果忽略他时不时的心不在焉。
耽搁了许久,入夜之前承衍帝一行人终于回到了皇宫,他命人把昏迷着的杨宣安置在一处偏殿,然后就去处理政事了——容凛坐镇改革,但皇帝也要时不时盖个章画个圈什么的。
偏殿,昏迷着的杨宣躺在床上,一个宫女从旁伺候。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杨宣倏地睁开了眼。
“公子您醒了?”宫女见他醒来,惊喜地上前。
“这是哪里?”优雅的语调灼热的呼吸,杨宣凑到宫女耳根处,这么问了出来。
他的眼睛隐隐带着红芒,唇角勾着嘲讽的笑意,白日里的温文和善此刻全部化为妖异——极为挑动心扉,如果忽略他盯着自己脖颈处炽热目光的话。
摸摸脖子,宫女踉跄一退。
“这,这里是皇宫啊公子,您不是才见过陛下么?”
“哦?”杨宣若有所思,尾音拖出异样动人的节奏。
“好姑娘,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宫女昏昏沉沉间,仿佛听到这样的声音,她似乎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有鲜血有红花有黑暗有残阳。
……
擦擦嘴角的鲜血,杨宣一根手指抵着额头,寻思宫女透露的前因后果:晕倒在路上,被皇帝捡回来。
“真巧啊。”
“哎呀,凌楚楚想让我留在宫外给她打下手的算盘怕是要落空喽。”
“这样也好,只要能给凌楚楚添麻烦,我就很开心呐。”杨宣呵呵笑了起来。
【宿主,需不需要我提醒您,您的好感度还是0?目标是皇帝不是凌楚楚。】
【你很有本事么?你很高高在上么?我被夺魂咒控制的时候你死到哪去了?】
【这是宿主学艺不精的缘故。】
【呵,不精,如果不是你出了差错,我至于把所有点数都花在保命上学艺不精么?】
【——焉知非福。】
【是啊,真的要感谢你的差错啊,我体内有两个魂魄,所以夺魂咒时灵时不灵,哦,真是太感谢啦。】杨宣夸张地感叹,咏叹调。
【宿主,提醒你,这里是皇宫,收起你这副鬼样子。】
【是是是,我当然会注意。】
【宿主,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哦,容忍啊,当然,你在容忍我嘛,容忍,这可是美德。】杨宣赞同地点头,可整张脸隐在暗中,看不清表情。
【宿主,近水楼台,您要抓住机会。】
【嗯,当然,我还要多挣积分,好好修炼,把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消灭掉,这个不用你提醒。】
【您要记住了,玉符虽然能保‘杨宣’不死,可你们不能共存下去,否则早晚一天会崩溃——你和原主,只能活一个。如果您胜了,就是真真正正的杨宣了。】
【我知道~】
【您可不像是心甘情愿的样子。】
【我?不心甘情愿!!!?怎么可能?哪个造的谣?!!!】
【愿意就好,机会难得,不容有失。】
【哦~】
“我这就攻略给你看。”杨宣一边念叨一边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整理好衣冠,紧接着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了在宫殿里。
于是承衍帝从睡梦中惊醒,就看到有个身影坐在自己床前,最快的速度恢复了清明:看身形,似乎是……杨宣?
——不是杨宣。现在出现的是攻略者。
承衍帝迅速恢复了冷静,这可真是有些出乎预料了,没等他出招,人家自己凑上来了,他本来觉得这个攻略者和凌楚楚有仇,还想用上一把的。
见皇帝冷冷看着自己,杨宣乐呵呵说:
“陛下,亲爱的皇帝陛下,如此良辰美景,您不觉得寂寞难耐么?”
还是杨宣的脸,周身感觉却如同白昼和黑夜般对比鲜明。
说着不着调的话,眼里却是黑暗的漩涡。
阴森森的,又像有什么隐藏着。
承衍帝笑说:“杨……公子?白日里还不是这幅模样,魇着了?”
“哈哈,陛下您真有意思哈哈哈……”杨宣捂着嘴笑了起来。
承衍帝已经确定了,此人脑子有病。
不过……有病才危险不是么。
“杨公子才有意思。”承衍帝若有所指——杨宣吊儿郎当翘着腿晃晃悠悠坐在皇帝对面,丝毫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哦呵呵呵,陛下当真妙人,陛下,您真的不寂寞么?我带您出去玩~”
亏得杨宣皮相好,这么委琐的笑容,勉强可以忍耐。
承衍帝答:“好啊。”
见皇帝这么爽快,杨宣的笑越扯越大,承衍帝也不理会那兀自又乐呵起来的人,心里转过十个八个的对策。
应付脑子有病的人,只能把自己也看成脑子有病的人。
承衍帝在心里念叨:
这个人不敬畏自己,真是难得……真是难得……真是难得……
默念了好几遍,承衍帝和杨宣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叮!好感度+1!】
承衍帝达到了目地心中满意,好感度超过0,终于可以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了,杨宣倒挺纠结:【1?……这么惨啊。】
【宿主您不认真。】
【不认真?胡说!这么与众不同的出场还说我不认真?】
【您确定您不是在培养‘恶感’么。】
【哈哈哈,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已经认真到了极点了……呢。】
【您要带皇帝干什么?】
【一起嫖娼啊,这不是培养好感度的好办法么?】
【……确实是好办法。】
【看,我多听你的话,不要说我不认真了,我会伤心的。】
【您已经疯了。】
【疯?不不不,世界如此美妙,我还没享受够呢,不会疯的~】
于是今晚的春花秋月楼来了两个豪客。
“陛下真大方。”杨宣任两个衣衫裸露的美人服侍着饮酒,时不时笑一笑,明明是温和儒雅的相貌,笑起来却太邪肆,惹得美人娇喘连连,当然,还因为杨宣的手正在人家身上肆意游走。
——如果杨宣再庄重一点,他会更招女人喜欢。
承衍帝这么评价道。
杨宣很适合这种逢场作戏……也许是假戏真做的场合。
承衍帝也喝了酒,他知道这里的酒里也许会多出点什么,可怎么也算是纵横花丛过了,几杯酒,真的奈何不了他,杨宣唤来伺候的美人被威势所摄,老老实实坐在一旁。
【果然一起嫖娼能涨好感度吧,瞧瞧,都已经十了。】杨宣不知道皇帝给他放水。
【……嗯。】
见皇帝危襟正坐,杨宣挤眉弄眼:“陛下该不会还是雏吧。”
“啊。”承衍帝淡定地答,他自己也不知道——上辈子不是这辈子是。
杨宣嘿嘿一笑,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声暴喝打断——
“容凛,你给老娘滚出来!!!”
杨宣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恨恨地掏掏耳朵,黑暗种族,他的听力比一般人要敏锐无数倍!
容凛?杨宣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农业改革的穿越者。】系统提醒道。
【哦,那个容凛,我记得,凌楚楚看他很不顺眼呀。】
杨宣闲闲地说:【凌楚楚觉得容凛已经要攻略成功了,毕竟皇帝这么信任容凛,还把改革大业交给他。先是顾三后是容凛,都比凌楚楚进度快,她着急了。】
杨宣说:【上次没能杀了顾三,凌楚楚已经快憋不住了。】
承衍帝抿唇饮酒,攻略者们把容凛也看成攻略者了,这样也好,自己本来就是打算让攻略者们一头撞倒气运旺盛的容凛身上去的,容凛想来也对攻略者们有了杀意,“阿娥”做的不错。
容凛觉得自己唯一穿越者的地位被挑衅了。
攻略者们把容凛当做绊脚石。
那碰撞……
一定精彩。
杨宣和承衍帝都等着看戏,躲在顶层的当事人容凛却急出了满头的大汗,他来春花秋月楼可不是为了偷腥,他是知道了穿越者的消息,来自己的情报中心问一下——
作为改革的核心,他被各方势力盯得很紧,这么偷偷摸摸出来不容易,可阿娥怎么找上来的?是哪方势力把自己来妓院这个消息透露给阿娥的?
——想借此败坏我的名声?
这个时候,“阿娥”已经进了春花秋月楼,他后面跟着一个人,承衍帝大吃一惊——容顾!
不是吩咐过她不要搅进任何与容凛有关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