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地仙@第001章老爹贪污被开
文/PolarisA
这里是辽东半岛的南海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渔村,海洋市桐鱼湾镇鹿儿岛村。
村子南边是一抹浅浅的海湾,波涛起伏中茫茫无边的夏日贝养殖架或隐或现。绵延十几里、月牙儿般洁白的沙滩,包围着齐肩高的海坝,坝上是整齐的养殖工房和简易商铺。这个不大的小村庄儿,偷偷的藏在海坝之后,享受着它的包容和保护。
临街的院墙,都抹着齐整的白水泥,细心的工匠打磨、描绘出淡雅的黑漆版画。几百个古朴的小四合院,这样一个海岛渔村,坐落在广袤的山海之间,呈现出自然、恬静,与世无争。
村子的西南角,一户并不显眼的人家,西厢的一间屋子里,布置的很简单,壁橱、书桌、单人床。床上正睡着一个半大孩子,薄薄的被子大半滑落,看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正做着清晨的好梦。
此时,阳光透过窗帘的罅隙,悄悄的射在床上,慢慢的飞到男儿的脸上,暖融融的惊醒了他。睁开双眼,似乎看天色已经不早,匆匆收拾起身。别人不知道,和往常一样,每天清晨五点半,他都要赶着下海,给梭子蟹投食。
今天风平浪静,海面温吞吞的一望无际。早就一丈高的太阳,照着波光粼粼的海,反光晃得眼晕。七月天,清晨还是凉飕飕的。他刚刚起床,懒得穿衣服,大背心裤衩,却也觉不出冷。只是光脚插进海水里,彻骨的冰凉,水温还是比气温低多了。
看着这位男儿海风磨砺过的古铜色脸庞,肌肉紧绷的身躯,再看着他熟练的收拾了渔具、解缆推船下海,不熟悉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是个年过而立的地道渔民。他不是,而是海洋二中高二的在读生,程云海,老程家三代单传的独子,未满十八周岁。
程云海喜欢现在的生活,一边读书、一边赚钱。程云海是贫困生?应该不是,程云海的父亲程建国,曾是海洋市最大的企业集团----海洋渔工商集团的老总。程云海应该算是正宗的膏粱子弟,不至于花天酒地,至少也应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在这个年轻人颓废、堕落的时代,大家有条件当然堕落,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堕落。居然有孩儿愿意边赚钱边上学,自己养活自己,不去啃老,这实在是一种另类。
程云海算是个另类,在学校里独来独往,几乎没有朋友,唯一的追求就是偷偷赚钱。小学三四年级开始,他就在村子里,找点零活,打打工,积攒一点小钱。挣来钱也不乱花,别的孩子有钱就买吃的玩的,程云海不大花钱,除了购置一些电烙铁、五金器具之外,几乎都存在银行里。
程云海如此另类,自然与家教有关。他的父母,都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人,家里有吃有喝,想要零花钱,免谈。好男儿谁没有梦想,就算筹备达人秀,也要先买张卡拉OK碟,回来练一练。
说起养蟹子,是因为三年前,程云海是看电视上农业频道山东沿海流行立体生态养殖,说是效益很好。简单的说,就是在同一块海域里,利用食物链生态原理,按照不同水层,立体混养夏日贝、鲍鱼、间养梭子蟹。鲍鱼养殖成本高,自然放弃,找个搞夏日贝养殖的,合伙间养梭子蟹,成本低、见效快。
村里七爷养夏日贝,养殖场就在程云海家门口。七爷岁数大了,不愿折腾,听了程云海的意思,就由着他在自己的养殖架子上试验。可能是看着程建国的面子,多少算是巴结。也可能是觉得公子哥三天两天的新鲜玩意,等没了兴致也就结束了。
毕竟养殖不是什么好玩的行当。每天要能起早,换上水衣、水裤,摇船下海。这种船是那种没有动力、靠着摇橹前进的木头舢舨,绝不是那种驾起来乘风破浪,在旅游码头周围耀武扬威的摩托艇。程云海能干这个,自然是另类的相当有水准,而且一干就是三年,至今乐此不疲。
程建国的老婆,村里人都称呼一声国嫂。听上去很大气,基本感觉等同于国母。这年头,混上第一夫人就敢叫国母,至于国嫂那就一般般啦!每天国嫂国嫂的,程云海的妈,听着还蛮舒服的。
程云海每天起早下海养蟹子,程建国和国嫂两个人根本不知道。最开始,每天早晨,怕开院门动静大,惊醒父母,这小子都是爬着墙头出去的。后来有一天,被早起的国嫂看见,就谎称到海边跑步。
其实,真的坦白说了也没人相信。这个年头的公子哥,胡作非为谁都认为有可能。干活赚钱,就会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你:“装,使劲儿装!”
程云海过着装叉的日子,已经三年了。
七爷住在村东头,退休后包了这块海域,雇了几个人,支起养殖架子,挂起浮笼养了夏日贝,起初夏日贝利润还算挺大,七爷的日子倒还滋润,后来养的人多了,贝苗的价格涨了之后,利就谈不上了,不过是混口饭吃。
程云海几乎掏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三千块钱,这都是以前干别的零工攒下的。雇了一个外地人,初二那年夏天,在村口收购了一千只不足六十克的小梭子蟹,挂了两百个笼。平时在村里的小冷藏厂赊一些叫做鱼肥的小杂鱼,用它喂蟹子。每天喂一百个笼,隔天两百个就喂遍了。当年十月底一上市,各大饭店餐馆疯抢,八两到一斤的大梭子蟹,最高时卖到五十元一只。年底一结账,净收入一万二。
两百个笼,才占了十几垄夏日贝养殖架,对七爷的几百垄架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见了利,前年一开春,七爷就打招呼着合股扩大规模。程云海自然同意,毕竟自己是个半大孩子,还要上学,怎么地也不能死靠上。七爷的夏日贝本来就雇着工人,省费用省工序,挂的笼还多。两个人签了合同,共同出资,共同承担费用,利润各半。当年下来,两个人挂了五千个笼,净收入十四万,程云海分了七万。
去年十月遭了台风,梭子蟹提前收获,损失还行,结算下来,两人各自又分得了小五万。
三年下来,程云海也算颇有积蓄,小款了。不过,除了七爷,没有谁知道程云海有钱,更不知道怎么来的钱,包括程建国和国嫂。
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去年秋季和台风一起来的,还有程建国的霉运。现在已盖棺定论,人也赋闲在家,县里的人们快要把曾经如日中天的程建国慢慢淡忘。
去年的这个时候,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程建国,如何从一位名噪辽东的农民企业家,堕落成玩忽职守、贪污腐败的犯罪分子。程云海的同学们,也是一改羡慕的神情,用鄙视的姿态,审视着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
程建国为人梗直,多才多艺,十五年前接手村里的小渔队,把个三对木壳船的渔船生产队,发展成二十对大马力钢壳渔轮的远洋船队,后来又盖了两千吨的冷藏,与港商合资,搞了个资本八百万美元的食品公司。
鞠躬尽瘁、千辛万苦,把不足百万的小渔队,发展成资产过亿、利润过千万的县级集团,曾经辉煌一时,去过北京,进过人民大会堂,当过农业部认证的农民企业家。
不料这几年国家推行休渔限渔政策,渔业走了下坡路。公司虽说每年保持微利,但好大喜功的政府官员看不进眼,纷纷出谋划策,要求筹集资金搞大洋渔业,或者养殖海珍品,比如海参、鲍鱼。
市里那些渔业企业听信当官的瞎忽悠转产的,不是倒闭,就是承包给了个人。
那些改行跑远洋货轮的,遇上全球金融危机,波罗的海指数跌得一泼狗屎,把老百姓的集资入股折腾个一干二净,倒闭更比开业快。改行海水养殖,靠着海边滩涂地,养殖贝类,尚能维持,不过技术含量低,有门路的人很快就把公家的资产折腾成个人承包。当然,滩涂养殖入不了招商官员的法眼,大张旗鼓的忽悠养殖对虾、牙鲆等海珍品。草率上马、人才难求,技术管理不尽人意,自然会受到惩罚,转眼之间几千万元的投资雨打风吹去。洁白的海滩上留下惨不忍睹的伤疤:几十个沟壑纵横、破败歪倒的水泥池子。
程建国坚持不转产,搞内部挖潜,虽然没亏损,业绩也不盈人。这就是犯上作乱了:一个并不年轻的负责人,不服从市里“与时俱进”的发展规划,却管制着市里最大的集团,已经不能创造经济奇迹,为什么还不拿下?
手下一个普通船长年薪都要百万以上,程建国却自定年薪十万,没有经济问题难道他平时不用花钱交际?就连程云海自己都不理解,父亲那么辛苦,收入才十万;自己白天上学,早晚养养梭子蟹,没心没肺的日子,都能拿六七万,父亲给公家干,值得么?
值得不值得,都成了过去。程建国的自命清高,在装叉的社会中非常另类,恰恰成了市政府整治腐败开展经济调查的顽固碉堡。
前年新来的市委书记李云强,英才大略,力排众议,在去年春天国嫂病重、程建国陪同到省城治疗期间,以加强管理为由,痛下杀手直接双规,又是监听家庭电话、又是悬赏征集,大肆搜寻程建国犯罪证据。
真金不怕火炼,罪证调查最后不了了之。程建国算是逃过去了,渔工商集团可就在劫难逃,因为程建国不在任,群魔乱舞,集团管理一盘散沙。派过去主持工作的招商局头头,一个从实验小学爬上来的体育老师,想当然的以机关管理模式管理企业,年纪轻轻敢想敢干,抽调资金迅速转产,财务状况雪上加霜,银行催收贷款、上游客户催收货款,不出三个月就被迫破产清算。这样的境况延续了一年,渔工商集团已进入破产倒计时。
好戏在后头。
接着,县政府安排一个评估公司,一通煞有介事的评估之后,不日公布评估结果:资产缩水,已经资不抵债。整人目的达到,红头文宣告整个海洋县:“程建国任职近三年来管理不善,玩忽职守,致使企业资不抵债,濒临倒闭,给集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就地开除公职。”
这个时候,没有人想得起,当初程建国接的是什么烂摊子;没有人注意,渔工商集团究竟是程建国弄倒的,还是转产整倒的。总之,过去县里的神话:渔工商集团和程建国,一起倒了。倒了好啊,不倒的话,好大的一个集团都被程建国一人掌控,还不懂得上供。现在好了,一倒分成几十家,哪个领导不分上一小块。就是个集团的门墙,推倒了盖成几十处商铺,谁还不分上一铺两铺的?
可怜的程建国,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自以为当地政府赐给自己公职,将来退休有了保障,只求名不图利,临到下岗这一天,别谈名誉,就连最低生活保障都飞了。国嫂虽说已经病愈,可家里的积蓄全部掏空,家庭日常开支都成了问题,老两口整日抹泪相对。
程云海本来就不花家里的钱,这三年又养了梭子蟹,收入颇丰,更是瞧不起父亲那两个死工资。现在父亲下了台,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在自己面前,摆那种事业有成的董事长架子,教训自己。
没心没肺的程云海,还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够范儿,挺好。
今年的梭子蟹,又挂了五千个笼,一切都显得很顺利。程建国下岗了,七爷没对程云海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去,安慰父亲想开些,没什么大不了,名利不过身外之物,有些事想开了就没什么了。
程云海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慢慢的摇着橹,船向夏日贝架子驶去。现在雇了不少工人,投饵这样的累活,就不用程云海亲自干,每天仅仅是早晨起个大早,下海抽样检查蟹笼,看看是否需要清饵、除脏、剔除死蟹,才能给工人们安排白天的活。
程云海起床并不算早,等他下海回来,工人们也就起床就餐了,正好安排工作,每天都是这样的节奏。今天,转了一圈,没有特殊情况,就了海水洗了手,摇着橹,船开始回航。
背了日光,海面不再反光,也不那么刺眼,远望岸上一溜养殖工房上,被城管刷了一排大大的圈,每个圈里都是一个大字:“拆”。一溜看过去,显得那么壮观:拆、拆、拆!
鹿儿岛北面是一条横贯海洋市全境的南北大道,辽宁307高标准省级公路。前几年市政府在北面的几个村子里,征了一千多亩地,建了个大型政府广场,规模堪比天安门,把市政府行政中心,从老城区转移过来。这么一折腾,村子里海滩上的房子,全部都要拆,说什么要建设配套的都市娱乐圈:大型海水浴场和日本侨民俱乐部。
养殖梭子蟹、扇贝,过几年就要禁止了。明年程云海如果顺利考上大学,养不养梭子蟹就和他没多大关系。只是七爷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继续折腾恐怕还得往西部的村子搬迁。
远望着这一溜,拆、拆、拆,看多了,脑海里翻腾着“拆”字。社会发展就是这么回事:拆了建,建了再拆,不管还能不能用,都要找个理由拆了另建。如果没有不停的拆拆拆、建建建,大家都追求小富即安、小成即满,哪里有不断冒着泡的房价,哪里有孙猴子跟斗般的——青云直上的GDP?!
没有人与人之间的折腾,就没有社会,社会就在折腾中发展,在折腾中沉浮。人,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