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小凤花满楼赴宴,杨静轩还是很期待的。京中的邀请都被他推掉了,他还没有真正参与过古代宴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次赴宴的地方很好,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风景不错,气氛不错,宴席不错,珠宝……也不错,为钱发愁的杨静轩光明正大的扫视了好几眼。
招待他们的,正是请柬的发起人,霍天青。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一看就是能力不错,善于做事的人。记得他江湖辈分挺高,貌似还是什么天禽门还是什么门的掌门,只是不管事而已。瞄瞄他儒雅英俊的长相也挺顺眼,手下小猫两三只的某人心底再次痒痒起来。
看看边上,好像花满楼并不讨厌这个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
坐到席上,却没有酒菜,作为陪客的两人苏少卿和马行空,在热情的和陆小凤花满楼聊着什么,而杨静轩这个从未闻名于江湖的少年自然被忽略了。当然,他也很愿意这样。
但一个好的主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客人被冷落的,几句闲谈过后,霍天青就将目光对准了这个一直沉默的少年。
“这位就是杨静轩杨公子了,看公子俊雅斯文,一派雍容风范,必定是世家子弟,可是淮阳杨家?”
“在下家族不大,不常入世,恐怕几位未曾耳闻,就不多言了。”杨静轩抬眼淡淡的回了一句,就继续看向四周,欣赏风景。
“哈哈,看公子通身气派,怕是隐士世家吧?在下虽孤陋寡闻,但今日能见到公子,也已然是在下之幸。”霍天青接话很快,说的也很好听,这种八面玲珑的性子确实适合做主管。
杨静轩撇他一眼没有接话,一旁的马行空已经皱眉起身,准备上前教训两句,顺便讨好下霍天青。
陆小凤此时插话进来,笑道:“霍总管客气了,能得霍总管效命,阎老板可是轻松不少啊。就是不知,阎老板何时能到呢?在下可等着阎老板的好酒呢。”
突听水阁外一人笑道:“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来,快摆酒,快摆酒。”
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
阎铁珊没有理会上来献媚的马行空,直直找上陆小凤故作大气的联络感情,还顺带和花满楼谈起他的兄长,对上杨静轩时,却看着他呆了片刻,才夸奖两句‘仪表堂堂,少年才俊’。
杨静轩挑眉细看,他却将目光转开,没再看过来。
面对众人阎铁珊拊掌道:“今天好朋友来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坛老汾酒拿来,今天谁若不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山西的汾酒当然是老的,菜也精致,光是一道活鲤三吃——干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
本来还准备看戏的杨静轩,此刻倒是被美食吸引过去,反正一会才到正题,他就在一边放开的吃起来。
“霍总管。”一声暴喝在耳边响起。杨静轩皱眉抬头,才发现气氛紧张起来。
阎铁珊冷冷道:“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突然停顿,目光转到看着他的杨静轩身上,张张嘴却没有说话。
这次,不仅陆小凤,连阎铁珊旁边的霍天青都发现不对劲,但疑问还没来及问出,就被再次打断。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一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阎铁珊后退,皱眉看着西门吹雪,突然大喝:“来人。”
突然,他再次停住。其实在场的人都停住了动作,因为有个人和他一样喊了‘来人’。
这就是在一边一直吃着东西,只在西门吹雪到来才停住筷子的杨静轩。
阎铁珊的声音,叫来了五个拿着兵器的人。一个少年的声音本来不需要在意,但他喊出的同时,院外突然响起了震天般的应是声,就让在场的众人惊异的停住动作了。
院中突然安静起来,陆小凤眨眨眼,确认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刚才听见的声音,好像有点大。
马上,他就知道是真的。因为从院子的围墙上已经蹦出了一排的黑衣人,将他们的宴会之所团团围住,每人手上都端着一架武器。
仔细一看,大号军用弩箭,此刻箭已在弦,正对着院中众人。
而同时,门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穿捕快官服的人列队踏进来,领头的,正是陆小凤曾在杨静轩马车上见过一面的梁文杰。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扭头面对用丝巾擦擦嘴,正站起身走过来的少年,问道:“静轩?什么情况?”
杨静轩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走过。
陆小凤用他仅剩的两撇眉毛发誓,对方眼中绝对有鄙视,绝对有!
杨静轩扫了眼貌似松了口气的阎铁珊,不解的顿了下,还是继续往前走,直到西门吹雪面前才停下。
两人对视一会,西门收敛寒气,手中的剑也没有拔出,采取默许态度。
杨静轩放心了,转过身,对着紧盯他的众人宣告:
“在下六扇门捕头杨静轩,据本官查知,山西商人阎铁珊,原名严立本。本为他国官员,携款前来大明行商,却仍存复国造反之意,且勾结江湖人士涉嫌买凶杀人,贿赂官员,并有支持故主复国谋反之意。现将其拘捕,待上差到来后再行审理。其门下一干人等尽皆拿下,严加看管。待查清与本案无关,再行释放。”
此话一出,院中再次静默。
杨静轩看着张着嘴一脸呆滞的陆小凤,挑眉吃惊的花满楼,神色不定的霍天青,对着状似松口气的阎铁珊问道:“阎铁珊,不,严立本,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严立本一张圆圆的胖脸摆出恭敬的样子,躬身答道:“严立本无话可说,愿意认罪,等候审理处置。”
说完,他转身对着霍天青等手下说道:“天青,你这就去将我门下所有产业都停业关门,让主要负责人都前来待审,苏少卿马行空还有你们,都放下武器,不得反抗。”
他此言一出,不仅陆小凤吃惊,连他手下的几人也都一副不解的样子。
马行空上前问道:“阎老板?我们就这么被捉?他们只是一帮捕快,我们……我们……”
他话没说完,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清楚。
江湖人一贯行事肆意,遵守的是江湖上的规则,惹上了官府就逃是常事,他们毫不在意。现在竟然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束手就擒,还是一帮捕快,他们平时不屑去看的小角色。
严立本板起脸,严厉的说着:“闭嘴,你们的命都是我买的,让你做什么照做就是。”一番话说到威严霸气,让马行空顿时蔫了下去。
但转过身面对杨静轩,严立本却再次恭敬的躬身。应该说自从杨静轩站出后,严立本面对他就没有将腰立起来过。
杨静轩看来低头的人一眼,心中怪异的感觉再次升起,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他扭头对着梁文杰点头,梁文杰立刻领命,带人上前将严立本的手下看押起来。
严立本对手下的威赫力很强,至少几人都配合着放下了兵器,跟着走过来。霍天青的神色变化片刻,眼睛瞄了一眼水池的方向,还是垂目没有反抗。
陆小凤此刻一脸麻木,走到杨静轩旁边,问道:“静轩,你这是?”
杨静轩瞟了他一眼,看到在他身边的花满楼也一副不解的样子,还是出声解释:“这是走正规程序!嫌犯收押后,我会亲自审问,不说就动刑,效率绝对比你快多了。说话都拐弯抹角的,还要持械斗殴,伤及人命,想我抓你进大牢啊。”
说完杨静轩就走人了,陆小凤在这里石化片刻,对着花满楼:“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是什么事啊?”花满楼无声拍拍他的肩膀,江湖中人和官场太远,他们早就忘了这些了。
眼见情势已在掌握之中,这边收押很顺利的完成,杨静轩就等着莲花池中的上官丹凤自己跳出来,却左等右等没动静。
杨静轩正在考虑,是否上前将水中的人揪出来。就觉得一阵寒气从背后袭来,让他停住了动作。
微不可查的缩了缩头,杨静轩转身面对寒气发出者。被陆小凤专门请来对敌,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报了下名字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如同利剑般锐利的目光,直直的投射在他身上,冷气不要钱的一股一股的向他涌来。
杨静轩保持清冷严肃的表情回视,这边气氛瞬间僵硬。
陆小凤见状,赶忙活动下石化中有些僵硬的手脚,上前对西门说:“西门辛苦了,没想到静轩这么厉害,一个人就搞定了。哈哈哈哈”花满楼跟在陆小凤身后,为他蹩脚的话扶额,这么说不是让什么都没做成的西门吹雪更生气吗?
西门没理会陆小凤的干笑,继续看着杨静轩。陆小凤干笑停止,不出声了。
杨静轩见状无声的叹口气,垂目片刻,再抬眼已经另一幅样子。
狭长上挑的凤眼睁圆,弥漫着水光,一向紧抿的嘴唇微微嘟起,修长的手指交叉胸前,清冷的声音变得软糯:“西门~~~~”
寒气顿时一滞,西门锐利的双眼回暖放柔,握剑的手垂下,扭头不再看向那边。
软糯呆萌娇嫩小王爷,发射撒娇柔和声波攻击——成功!
陆小凤……石化的太多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