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见真情,
不如根本无情。
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
◆◆◆◆◆◆◆◆◆◆
却说方羽从悬崖上摔下去之后,并没有死,而是被半山腰的树枝给挂住了。
他原本是可以脱身的,可是身后仿佛被人推了一下,让他失去重心跌落悬崖。
记得当时,韩世忠就站在自己身后,莫非是他暗中下的毒手?
可他实在想不出韩世忠有什么理由来暗算他。这三年来,自己为他攻城拔寨,立下无数战功,可每次的功劳都算在他的头上。那便也算了,自己本来就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来。
仗越打越没劲,不仅要对付强敌,连自己内部的人都在勾心斗角,他渐渐的对这场永无休止的战斗失去了信心,萌生了退意。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此前想后,他更愿意相信,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这么简单,而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
大难不死的他浑身伤痕累累,艰难的攀爬上去,谁知却听到了一段让他震惊的话。这两个人他是认识的,一个是韩世忠,一个是张世中。
“韩兄,是否派人下去看看?”
“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岂有生还之理?”
“这小子狡猾的很,为防止意外,还是派人去查探一下。只要他一死,柳诗妍必定伤心欲绝,到时候我略施小计,必定手到擒来。”
“张世中,我可告诉你,柳诗妍是我看中的女人,推方羽坠崖的也是我,你凭什么跟我抢女人?”
“韩兄,这你就不够意思了。没错,推他坠崖的是你,可你不要忘了这个点子是谁想出来的,又是谁给金国通风报信的?没有我你能成功么?”
“我们谁也不要吵。倒不如这样,看谁先找到方羽的尸体,柳诗妍便是谁的。”
“一言为定。”
韩世忠色迷心窍,不去营救夫人,反而派遣人马在山上山下大肆搜捕。张世中也不甘示弱,也赶紧派了人,里里外外一通寻找。
眼看着天快亮了,情急之下,方羽见到山崖中段有一个山洞,便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山洞很深,阴冷潮湿,四面非常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了个四仰八叉。
耳边,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看样子他们就在附近。心中一急,他便坚定了往山洞深处走去的决心。
摸黑往里走了好一阵子,突然一脚踩空,他本能的“啊”了一声,摔了下去。
谁能想到,洞中藏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的醒了过来,头痛欲裂,身体的每个关节似乎都要散架了一般。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哪儿?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阴冷潮湿,不见有半点星光,他慢慢的摸索着,感觉到这里异常的空旷。
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大洞距离自己好高,好远。在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没死,这算不算是一个奇迹?
突然他被身边的藤蔓绊住了。也许刚才自己就是被这些藤蔓给挂了一下,所以才幸免于难。
只是如今自己要怎么上去呢?
用轻功么?自己的轻功好像还没有到达那个境界。
这可如何是好?
他懊恼的往地上踢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噗通”一声,一颗石子坠进了溪水中。
有水?!
有水的地方便有通道,除非这是条死水。顺着水流的方向,他或浅浮,或深潜,可仿佛这条水流永远都没有终点似的。精疲力尽之时,他艰难的爬到岸边,环顾四周,不由得哑然失笑,特么的,这里不正是自己刚才出发的地点么?
看来唯一的出口便是自己头顶上的这个山洞口。
既然目前无法爬上去,那就要想想怎么样先活下来。记得身边有打火石的,可摸索了好一阵子,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就在他懊恼之时,触碰到了藤蔓上的打火石,原来刚才自己摔下来的时候掉到这里来了。
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生火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这些藤蔓也维持不了多久。可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首先得生起火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借着微弱的火光,情况如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过让他欣慰的是,这里的藤蔓倒是不少。
突然他被墙壁上的歪歪扭扭的字吸引住了: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然,速度再快,不如闪电快,闪电再快,不如人的意识快。
老夫一身绝学,断腿于此,临死之际,忽然悟出武学的真谛,将生平所学刻与石壁之上,望有缘者得之。
这老头真是神经病。
我也是神经病。
刚才在溪水中的时候他发现小鱼小虾不少,必要时可以捉些来充饥,只是这要如何上去呢?看来还是得从武功上面下手。
他努力的使自己静下心来,潜心修炼鸣鸿刀法和游龙神功,不为别的,只求有朝一日能够重见天日。
让他失望的是,这老头所雕刻在石壁之上的哪里是什么武功,十几幅图案大相径庭,一个人手持一把剑刺向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该如何应付呢?图解了十几种躲闪的方式。
然而最后一幅图引起了他的深思。
按照这个老者所说,克敌制胜的法宝,关键在于能够在对方出招之前便已经意识到他下一招的招式是什么,这便是所谓的意识。
而要达到这种境界,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够完成。反正现在饿不死,出又出不去,不如好好的把功夫练好,说不定会有农夫或者猎人什么的经过此地把我救了呢?
为了节约引火的藤蔓,他一下子捉了很多的小鱼小虾,一次性的烤熟之后储存起来慢慢享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反正实在饿了就吃一点,实在困了就小睡一会儿,其余时间无聊至极,干脆坐下来潜心修炼武学。
可渐渐的,他越来越不满足了,越来越感到烦躁。这学来学去的,除了丹田之内感到异常的充盈之外似乎一无是处。况且功夫再好,若是出不了这山洞,迟早还得死在这里。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石壁上的图案苦笑道:“即便我有鸣鸿刀,那又怎样?前辈,恐怕我要步入你的后尘了。”
鸣鸿刀!鸣鸿刀!有你便可一统江湖!那又怎样?老子还不得困死在这里?!
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他悲鸣一声,运足力气,将手中的宝刀深深的嵌入了石壁之中,只露出刀柄在外。
望着它,他又长叹一声。自己落到这个地步,跟这把刀又有什么关系?它陪着自己征战沙场,立下无数成功,如今即便是真的死在这里,自己又怎能弃它而去。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握住刀柄,运足内力——
只听“铮”的一声,一道金色光芒一闪!
这把鸣鸿刀中,竟然暗藏玄机,另有一把闪着金黄色光芒的宝剑。
这把刀陪了自己这么些年,竟然还有这个故事,这真是闻所未闻,看来古人的创造力真是非同凡响啊。
他仔细的端详想起它来:剑身闪着金黄色的光,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这真是一把好剑!难怪天下武林都想拥有它。一时兴起,他便将鸣鸿刀的刀法融入到了剑法之中,又将飞天剑法和碧云飞花剑法,让三者完美的融为一体。
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有的只剩下时间了。
只要有事做,他便不觉得无聊。只要这件事情永远也想不完,他便不会发狂。
练到最后,他甚至可以将手中的剑脱手飞出,而自己可以在剑身上跳舞。
他就像自己亲密的战友、伙伴、朋友一样,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把剑,而剑就是他自己。
长时间待在黑暗中的他已经能够不生火而看清周围的景物了。
在老者最后一幅图案的下面,他看到了两行小字,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后的感悟吧。
患难见真情,不如根本无情。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我和娘子情深意重,经历过种种磨难而至死不渝。或许你的无情是一种境界,但我更喜欢相濡以沫。送你一句话:人间自有真情在。告辞!”
溪水里的食物被自己吃的都差不多了,功夫练来练去也就这样了,如果还是出不了这个山洞,那还不如一头早点撞死在这里好。
他抬头望着头顶上的那个洞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脚下一跺,猛地一提气,整个人如同冲天炮一样直直的窜了上去。若非他机警,头顶非被撞出一个包来。
我的上帝!自己感觉还没怎么使劲呢,怎么就上来了呢?
他兴奋的跑出山洞,强烈的阳光照射着他睁不开眼。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生活的他,如今重见天日,也需要慢慢适应了。
他仰天突然一阵狂笑。整个山谷回荡着他的笑声,飞鸟走兽四散奔逃,树木“哗哗”作响,仿佛山都在颤抖。
他不再通过藤蔓艰难的爬到山顶,刚才山洞深处的那纵身一跃,他已经试出了自己的功力。
足尖轻点,在山崖上他如履平地,潇洒的身影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
只是这个“雄鹰”现在看起来有点落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看上去更像一个野人。
在经过一个城镇的时候,见到很多人围着一张告示评头论足。上前一看,原来是此地的官府张贴的一道悬赏榜文,悬赏五千贯捉拿江洋大盗侯健。
“这江洋大盗现在何处?”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酒馆里喝酒。”
“胆子这么大?”
“他在这里称王称霸,无一他的对手。官府对他也是毫无办法。”
“官府怎么对它毫无办法,多派些人手不就行了?”
“来无影,去无踪,走路一阵风,神出鬼没,杀人如麻。”
“我刚刚好像看到他了,那个赤着脚走路的是不是他?”
“可不就是嘛。据说他一辈子从来都不穿鞋,走路脚不点地,可见他的轻功非同一般啊。”
方羽“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拨开人群,上去一把将榜文揭下来了。
这样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居然揭了榜文,莫非他是活腻了,还是他想钱想疯了?
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窃窃私语中,他大步流星的朝着他们所说的那个酒馆走去。里面果然有一个赤脚的中年男子,翘着二郎腿,正悠哉悠哉的喝着酒。
方羽道:“你就是侯健?”
侯健头也不抬的说道:“是来送死的么?”
方羽道:“是的,送你去死!”
侯健冷笑道:“杀了你怕弄脏我的衣服,快些滚开。”
“要我滚可以。拿五千贯钱来,我要给我的朋友做件衣服。”
“头就在我的脖子上,来取便是。”
侯健的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道金色光芒飞出。
侯健大吃一惊,心知今天遇到了高手,转身便跑。他自信,他的轻功天下无敌,即便打不过,逃跑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谁知还没走几步,他的头便滴溜溜的滚到地上了,而他的身子却还在往前跑。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招便把侯健杀了,镇上的老百姓欢呼雀跃,顿时为之沸腾。
终于除去了这一个恶霸,镇上的府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当即兑现承诺。
“敢问大侠尊姓大名,竟然有如此高的身手。”
“山顶洞人。”方羽领着赏钱,头也不抬的走了。
他先去铁匠那里花了四千贯为这把宝剑打造了一把剑鞘,然后好好的将自己打理了一番。该换的都换了,该剪的都剪了,这胡子拉渣的,难受死了。
不过为了以防他人认出,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叫人做了一个八字须贴在下巴处。
“请问这位兄台,今时今日,是何时辰?”
“山顶洞人大侠,今日绍兴六年十月。”
特么的,1136年了?从坠崖那天开始一直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一年多了!而自己离开柳诗妍将近4年了!
四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不知曾经的深情是否依旧在?山盟海誓犹在耳畔回响,往日的恩爱历历在目,你,是否依然是我的娘子?
时间能改变一切,他突然变得十分不确定起来。但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回去看一下的。如果她已另嫁他人,自己该作何选择呢?是祝福她还是杀了对方?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记得在山洞里说自己说过一句话:人间自有真情在。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为什么要这么的踌躇不定?
“患难见真情,不如根本无情。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愤愤然的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他相信这句话是狗屁,他相信柳诗妍会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