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川红不断后退,脚尖点在地面上,几乎是同一刻,稀疏的草甸上浮起十几道细微的烟尘。
他的步法不仅快,而且十分诡异,即便身前,乌兰巴特尔拳风扑面,拳影已经如同骤雨来临,看不出有一丝躲闪的空隙,他也总能从寻出那拳头中的生门。
生门意味着可以闪避,不像死门那般必须硬碰硬接下来。而从头到尾,完全冷静下来的百里川红,当真也不愧是是世间最顶尖的高手,竟是所有能避过的攻击全部避开,避不开的也全部扛了下来。
皇宫中的书库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座武库,世间武学典籍,只要能搜罗得到的,稍微有点儿价值的,便都被一股脑儿的塞了进去。
从书库建成的那一天起,百里川红就在里面看书。
他通晓的武学之丰富,从最底层的江湖把式,再到世间顶尖玄奥的武功,层出不穷,当世无人可比。任何招式到了他手上,都可以加以演化,从而变得更强,原本的破绽也不再是破绽,即便是一直在进攻的乌兰巴特尔也被他多次逼入险境。
两人之间一时不分高下,胜负也是难分,可是战场中其他地方却是没有这般胶着。
养精蓄锐许久的御林军骑兵一朝冲出,被白衣菩萨割裂阵型,拖慢速度的蛮族骑兵立时就被冲的七零八落,如割草一般被锋利的黎阳钢刀斩落马下。
这时,一名蛮族小将咬了咬牙,看了一眼缠斗在一起,雷蛇电舞在周身翻滚的两位高手。又转头去瞥了一眼一旁不断冲杀过来的黎阳骑兵。
单论正面战斗力,不论经验意志的话,这五千御林军足以和北大营的五千骑兵相提并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柄铁刀扫了过来,他挡了一刀,却是被另一刀逼得落了马,在地上翻滚一周,立刻拔出腰间佩刀反身一挥,雪亮刀光斩断从身边跑过的黎阳骑兵马腿。喘了两口粗气,冲着一旁同样落马的伙伴喊道:“巴布鲁,这样下去不行,战马已经没有力气跑起来了,我们会死光的!”
被称作巴布鲁的蛮族人还是个少年,左眼上面有着一道浅浅的刀疤,虽然浑身杀气,凶悍异常,但是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稚嫩神色。
他的师父是蛮族中凶名赫赫的铁刀将军,不过铁刀将军两个月前的一场接触战中,被中原的斥候埋伏,临死前虽奋力杀了百十骑军,自己却也是被马蹄踏成了肉酱。
巴布鲁继承了铁刀将军的铁刀,才十六岁的他已经壮的像是一个小牛犊,看着前方的城门,一挥刀,冷声说道:“大祭司给我们争取了时间,现在,我们必须冲进去,只要冲进城,我们就赢了!”
“怎么冲进去?前面那么多白衣服的高手,有他们拦着,我们连成建制的冲锋都组织不起,更别说冲进城门了。”铁心挥刀斩落一根流矢,皱着眉头说道:“更何况,我们的马都已经没了。”
巴布鲁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将他打的眼冒金星,恶狠狠的说道:“没有马又怎么,那群奴隶穿着羊皮袍子都敢拿着刀冲锋,我们穿着铁甲,凭什么不敢。”
铁心说不出话来。
于是巴布鲁继续说道:“组不成建制就组不成建制,大家各自为战,就像草原大会上男人们抓小羊一样,今天,比一比,谁最先冲过那道城门,谁就赢了。”
蛮族先前还是在拼命的防守,试图找到一个列阵的机会。
可是这一刻,第一个人开始冲锋了,逆着刀刃,逆着漫天的箭矢,有些无力的冲向那道城门。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弱小的。
可是慢慢的,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所有能冲锋的人都开始冲锋了。
马儿还能跑的就当骑兵,跑不动的就下马当步兵,反正总是能动的人都动了起来。
他们遵从着内心的野望,如原始的野兽一般,愿意沉默的一句话不说,不愿意沉默的就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声。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是御林骑兵的对手,只是这样下去,御林骑军却也再无法像之前那般压制他们。毕竟想要压制一群不要命的人,所花费的时间和代价都要大得多。
百里川红脸色再次变得阴沉。
乌兰巴特尔脸上却是浮起一抹笑意。
现在轮到百里川红想要冲到城门之前,乌兰巴特尔拦着他不让他过去了,可是此刻,他们离城门已经有了接近百丈的距离,又哪里能是轻易冲的过去的呢。
……
王离举起了手中的大戟,直将一个人挑起在反着月光的银亮戟刃上,随手一震,方才还完整的一个人就是化作了天边洒落的血肉。
这是最后一个。
苍龙铠甲上布满了深邃的刀痕,胸前正中央甚至还印上了一个足一寸深的掌印。他浑身几乎被鲜血染红,可人却还挺拔的站着。
大军已经冲入城内,喊杀声震天,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城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三个人拖了这么长时间,能走的人早就已经走了。
城外的大军围剿也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剩下的反抗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不多时,便是有一名副将冲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恭声说道:“启禀将军,城外战事已毕,阵斩蛮族八万人,俘虏三千五百人,活捉蛮族将领四十二人。”
王离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对他来说,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随口问道:“那个叫铁颜的,也被活捉了?”
“没有,那蛮贼十分凶悍,最后只余一人仍拼死反抗,现已经被谢将军斩于马下。”
“谢思远没事吧?”
“这”
“说。”王离的脸色十分平淡,仍只望着远方,夜色中,握着方天画戟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是,谢将军身受重伤,此刻正在救治,但军医说了,修养个一年半载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的这话,王离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伤的还真是时候。”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低着头,假装没听到,禀报的那名小将也是抿了抿嘴,低着头继续说道:“蛮族俘虏众多,异心颇重,眼下里几位将领正在就谁的队伍留下来看守俘虏争执不休。”
“嗯?”
该是从王离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几分恼火,这小将立刻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伏在地上,急忙的说道:“吴将军的意思是,蛮贼凶悍,派上虎字营和百战营看守方才妥当。”
可王离只是嗤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说道:“蛮族才走一个时辰,跑不远,现在追击,明天下午就能追的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哪里来的人来看守几个俘虏?”
“可是,将军,那些俘虏怎么办?”
“全部杀了。”
“啊?”
这下,不仅是这小将,连带着周围的一大堆人也都傻了眼,俘虏向来不会有什么优厚的待遇,这谁都知道。甚至被殴打致死的也是不少,按照往常的规矩,一般都是送到南方的深山老林里开矿,生死全看天意,这般大规模的杀俘行动,已经几十年没有过了。
王离却是毫不在意,在他看来,蛮族的那支骑兵冲进中原,已经不知杀了多少中原的百姓,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血债必须用鲜血来偿还。
满是血污的手再次握紧了方天画戟,吹了个哨子,烈火马便是从一旁的角落冲了出来。
王离翻身上马,一扬手臂,血红的大氅随风飘扬。
他高声喊道:“剩下的人,还能动的都给我上马,去追蛮族的残部,争取明天下午追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诺!”
四下里应诺声斩钉截铁,气势高昂。
坚毅肃杀的表情重新回到了男人们的脸上,他们提着刚刚染过血的刀剑,马不停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