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还是承受了毁天灭地性的痛。
“蝶儿。”汝嫣璃轻声唤道,终于将心底那个质疑许久的问题给问了出来,“你这次来刺杀我,是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个人却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凝蝶知道,她是在问,是不是夜无痕让她来刺杀的她。
“不,不是的。”凝蝶急急忙忙的打断她的话,像是急于要解释什么东西似的,“璃姐姐,王爷他……他不知道是你……”
最后那几个字说的很轻微,甚至,她都没有听清楚自己在解释些什么东西。
是啊,解释的再好听,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借口。
王爷是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他却终究,还是伤害到了她。
幸亏这次夜无殇及时出手救下了她,凝蝶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夜无殇没有出手,而她又刺杀成功了的话,那么到底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后果。
“我知道的。”汝嫣璃笑了笑,并不在意,“蝶儿,你不用解释,孰是孰非,我自己心中都有数。”
很多事实,经过一些事情,就会显露出来,很多人,在经过一些时间之后,就会彻底的改变。
以前,或许她没有数,或许她不清楚,但是在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每个人,她都已经差不多,熟记在心……
不管是夜无殇,还是轩辕傲,亦或者,是夜无痕,他们,都是掩饰自己内心的高手,他们,都有着深藏不露的野心。
凝蝶张了张唇,还想要继续解释什么,但是看到她那张淡漠的容颜之后,终是默默的噤了声。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都是枉然。
汝嫣璃看着她自责无比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蝶儿,你……有没有跟他提起过我?”
“没有没有。”凝蝶连忙解释,“我跟谁都没有提起过你的身份,连王爷都不知道。”
大事当前,孰是孰非,她并非不懂,如果璃姐姐想要王爷知道她的身份,那么根本不必由她来说出这个事实,如果王爷迄今为止还不知道,那么肯定就是璃姐姐不想让他知道,既然如此,她自然是不敢擅自做什么事情的。
“璃姐姐,你……”凝蝶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又轻轻扯了扯唇瓣,“你若是有空的话,就去看看丞相吧。”
“爹爹?”汝嫣璃疑声问道,好像是刚刚才想起这件事情来一般,之前,因为刚刚在这具身体内重生,有很多事郁结在她的心头,这些日子,竟然将这件事全部抛诸了脑后。
“嗯。”凝蝶低下头,眸中略过一抹黯然,“你出事之后,我奉王爷之命前去劫狱,只是,丞相却说什么都不肯跟我离开,他是你的爹爹,我又不能来硬的,只能任由他留在那里了。”
“好吧。”汝嫣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虽然,她从小跟那个人不怎么熟悉,但毕竟,他也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终究,是有着斩不断的血亲关系。
凝蝶眸中的光芒更加黯淡,抿着唇瓣,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要跟她说,可是在话到了嘴边的时候,她却恍然又不知道该如何启口了。
夜色,逐渐变得愈发深沉。
十日之后,是云疏影花嫁的日子。
本来当初订好的是三月之期,只是不知为何,想来许是轩辕傲对云疏影说了什么,云疏影竟然哭哭啼啼的央求着要将婚期改到十日之后。
汝嫣璃不想答应,但是最终,却也不能不答应。
轩辕傲想来应该也是早有预谋的,早就将和亲队伍偷偷的安插在了帝都,只等待和亲之日,可以娶到那个对于他而言最有价值的女子。
汝嫣璃坐在瞭望台上,看着远去的和亲队伍,唇角,渐渐的洋溢出一抹笑意。
此一去,千山万水,不知归途。
此一去,悲欢难料,音讯难知。
但是,不管在未来等待云疏影的是什么,她都应该,再无怨言。
她已经,嫁给了她爱的男子,她已经,执迷不悟的选择了那条路,她已经,为了自己的爱,义无反顾,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她也是时候,该去看看那个人了。
那个,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最后的亲人。
夜色,如水墨般深沉,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偶尔徐徐吹过,刮起了人的衣衫,刺到人们的肌肤上,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寒冷。
皇宫之内,侍卫们规规矩矩的站立着,做着自己手下该做的事情。
刑部大牢。
汝嫣璃隔空用石子封了那两人的穴道,换成侍卫的样子,偷偷潜入大牢。
很快,便到了内部。
天牢中,昏黄色的烛光照射在一个个缩在角落中的犯人的身上,他们全都蜷缩在那里抱着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无力而悲凉,面如厉鬼,身似骷髅。
这样的人,似乎只剩下了一口可以维持他们性命的呼吸,他们都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等待着彻彻底底的解脱的那一刻。
饥饿,寒冷,痛苦,无助……让这些人连自杀的力度都没有,或许,此刻,活下去,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只有死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解脱。
汝嫣璃悄然朝着四周望了一边,烟波流转,观察着这里的守卫情况,果然,不愧是刑部大牢,守卫极其森严,若是想要将这里面的人救出,恐怕难于上青天。
她慢的朝前走着,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终于,在一个昏暗的角落中发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汝嫣璃看着那抹形如骷髅般的身影,只见那昏暗的囚室之中,摆放着一张简陋的床榻,里面,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几案和椅子。
这间牢房,是和那些牢房完全隔开的,里面就只有一个人,相对来说,环境还比较好点。
一个消瘦的人影正坐在那张椅子上,扶着几案,手中拿着书本,面前摆放着一盏小油灯,散发着一丝昏暗的光亮,看起来似乎只能够照清这里的道路。
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只是,似乎,对于是谁闯了进来,他丝毫不在意,甚至,连抬头的兴趣都没有。
汝嫣璃盯着那张如同苍老了十年一般的人,鼻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涩之意。
“爹爹……”她看着他,喃喃的唤出那个陌生的字眼。
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因为他们虽然是父女,却从未亲近过。
她在汝嫣府中生活了十八年,却依旧是对她的爹爹一无所知,也从未感觉到所谓的父爱,整整十八年,但是他们见面的次数,加起来却未必超过十次,他们说过的话,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之间,说是父女,实则,却是陌路。
汝嫣璃总是觉得,自己对于她的爹爹来说,或许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重要性。
两人之间这种冷漠疏离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她出嫁的那一日,在她出嫁的那一日,她跨出门槛之时猛地蓦然回头,却发现他在她身后,已经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晓,他并非不在乎她,只是为何会从小对她那般冷漠,她却始终是不得而知。
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娘亲,听府中的下人说,她的娘前是爹爹身边的一个婢女,因为爹爹有一次喝醉了酒,偶然宠幸了她,便有了她的存在。
只是,在那之后,却再也没有去见过她的娘亲一次。直到,她的出生,她的娘亲因为难产去世,她便自小几乎都是一直跟在姑姑身边长大。
汝嫣枫微微一怔,不是熟悉的声音,不是熟悉的人儿,语气,却是那般的熟悉。
伏案之人猛地抬起头来,转首朝着声音的发源地望过去,然后从她的面上扫过,冷声开口,“你是何人?”
方才,他竟然还傻傻的以为是他的璃儿,只是,在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样貌之后,他才恍然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笑。
就算身在天牢,他又如何不会知道,他的璃儿,已经,已经……
汝嫣璃借着昏黄色的烛光,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他老了,真的老了,两个人已经足足一年没有见面,他也瘦了,瘦的不成样子,憔悴无比,汝嫣璃压下心头的那股酸涩,转首,不忍心再去看。
从她身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痛苦与坚强,并没有逃过汝嫣枫的眼睛,虽然他不认识此人的容颜,但是那样的隐忍,又会在谁的身上出现?
汝嫣枫猛地从几案上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双手扶紧了牢房的铁栏杆,定定的凝视着面前的人,不自觉的,眸中竟然泛起了泪花。
难道这个人,真的是……是她,是他的璃儿,不会错的。
那是一种直觉,一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直觉。
“爹爹,是我……”汝嫣璃强忍着心底深处的悲痛,对上他的目光,缓缓的,含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