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窦缨这番大闹之后,一中不说是伤元气,也是受了重创。的确,这是他们有史以来、遭受的最大挫折了-----从来没有人这么毁过他们。
不过,这重创也是对于那些领导来说,其实大部分同学、老师都没事,很平安。当然,徐玮、校长、教务主任、卫文等人是受了大罪,此时,他们正躺在医院的床上、深深体会着什么叫做痛苦。
徐玮头部被砸伤,有轻微的脑震荡,身上也有瘀伤,要住院观察;教务主任手臂骨折,脚腕扭伤,鼻梁骨也折了,浑身哪儿都是绷带,哪儿都不能随便乱动,只能这么直直地躺着,跟僵尸差不多;卫文的身上也是青一处紫一处,他们都在同一家医院;
校长最惨,从文明村被救回来之后,他全身好几处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脸上也是伤,躺在床上疼得直呻吟。他老婆也在旁边直哭。
跟着一块受罪的,还有徐玮的那些纪律委员------陈皓冉也是手脚骨折,身上也是这里疼、那里肿的,脑袋也被包了起来。岳琳、贾冲宇也都有皮外擦伤。
还有就是学校里那些保安、教务处的老师,不是眼睛肿了,就是嘴角紫了一块,或者鼻子上贴着创可贴-------总之都挂了彩,谁看见都在笑。
至于窦缨,也理所当然地在事发后的几天、接到了派出所的传唤。他没觉得奇怪,也没有逃避,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同时被传唤的,还有郑漾,他也是主犯,警察最终还是找到他了。
这天下午,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有两个警察负责审问窦缨,一个警官,另一个是副官,负责记录。
警官看见窦缨,先是一愣,然后气不打一处来,说:“妈的,怎么又是你?”
窦缨也无奈地笑了笑,说:“警官,怎么又是你?”
他们俩认识-------窦缨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抓进派出所了,附近这一片的警察有很多都认识他了。今天盘问他的这个警官姓陈,不仅认识他,还是他父亲的好朋友,而且很快就要晋升副所长了。看见窦缨,陈警官虽然表面很凶,但心里还是有点想袒护他的,毕竟,这是好朋友的儿子。
他问窦缨:“有人报案,说你在学校里打人、毁坏东西,造成了严重破坏,这没错吧?”
“是。”窦缨说。
陈警官点点头,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后果是什么样子?你现在越来越行了,啊?要是再给你两年时间,估计连我们派出所你都一锅端了吧?”
窦缨刚想开口说什么,陈警官猛地一拍桌子,抢先喝道:“闭嘴!我警告你,在这里你给我老实点!我什么样的人都审过,你这种人也见得多了。下面我问什么你给我答什么,别想耍滑头!听见没有?!”
这其实是在给窦缨暗示--------问什么答什么,言下之意、就是提醒他不该说的千万别说,免得节外生枝,自己把罪行交代了。陈警官还有意很夸张地瞪了他一眼。
窦缨福至心灵,他也算是“老江湖”了,岂能听不出陈警官话里有话?于是装得很怂的样子,好像是害怕了,点点头说:“是,我都听你的。”
陈警官开始盘问,无非是问他何时去学校作案的,动机是什么,有哪些同伙等等。
问到同伙的时候,窦缨说只有郑漾,他知道郑漾已经被抓,说出他来也无关紧要了。
“还有别人吗?老实交代。”陈警官问。
“也有,但不是我们叫来的,好多人就是一中的,是乱了以后,跟着起哄的。”窦缨说。
陈警官也没深问,叫旁边的副官都记下来。
窦缨是想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在行动之前,他就对这些朋友交代过,让他们事后该跑的就跑,该躲的赶紧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再出来。他知道自己家有些门路,只是他被抓住,还好开脱。要是那些弟兄被抓住,情况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他们果然也都销声匿迹了,各自躲了起来。其实他们也不愿意这样,觉得让窦缨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责、太不仁义了。苏旭、栾婷钰和杜世松准备去警察局自首,帮窦缨分担一部分责任。程志伟说,如果他们去的话,他也去。
但蒋彬还是把他们劝住了,他说窦缨家里在警察局有关系,他一个人惹祸怎么都好解决。如果他们去自首,等于无形中证实了窦缨是聚众作案的,这无疑是在帮倒忙,会让他的处境更加不利。他们便也按捺住,没有冲动行事了。
由于岳琳也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警察局本想彻查此案。但仅仅几天之后,他们对这帮坏小子的追查就不是那么紧了。这当然也是因为窦缨的父母,他们去找了在警局的门路。
其实,窦缨的父亲本来压根不想管这事,说窦缨活该,这都是他咎由自取,随便公安局怎么处置。但母亲一再央求他,说这毕竟是他儿子,也不能不管。说来说去,把窦缨的父亲也说得心软了,终究是儿子,说再多的气话,也不能真的不管。最终,他决定最后再为窦缨开脱一次,说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窦缨的父亲办这些事、还是很有一套办法的。他不仅在公安局和司法部门上下打点,托了关系,还在省立医院找到了熟人,为窦缨开了张证明,说他精神上有问题,需要治疗。还说他时好时坏,经常犯病,这次搞破坏,也是因为发病导致的。警方追查得也就不是那么紧了。
窦缨的家人也顺便为郑漾开脱。至于那些躲起来的小混混,公安局也懒得去追捕了。因为这次事件只是动静大,结果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虽然有人受伤,但伤得并不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况且,窦缨的家人也答应,赔偿学校的损失。
就这样,风波渐渐在平息。但平息的,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报社去了学校,曝光了一系列的丑闻--------在此期间,施月和陶颖向报社提供了大量的,班主任行为不轨的证据。她们俩都曾是徐玮最信任的纪律委员,了解她的很多秘密。徐玮经常和她们商量的事,她们都有记录。这些记录,包括监视同学时,徐玮命令她们偷拍的照片,现在都成了徐玮侵犯学生隐私的铁证。施月的妈妈有同学在新闻日报社工作,这是家权威新闻社,对这样的故事是很感兴趣的。
当报社记者来学校暗访时,很多同学也都证明、徐玮的确有此举,许多人的个人隐私,私生活,都遭到了侵犯。徐玮甚至滥用校规,体罚同学,侮辱人格等等。此事在报纸上曝光后,又被传到网上,顿时引起广泛的关注。
后来,连电视台的人都来学校了。很多学生早已对学校的整顿忍无可忍了,全都趁此机会、大量举报很多老师的过分行为。学校本想花钱了结此事,但终究堵不住悠悠之口,就连方鸣,也站出来向记者透露,学校确实做了一些不干净的事。
又是报社,又是网络,又是电视台,眼看这事是越闹越大,教育局也不得不介入此事了。他们开始对一中的领导和一些老师展开调查。除了查清了徐玮这些事,还意外收获地查出了更重要的情况-------就是校长、教务主任等领导贪污受贿-------的确,他们身为一中这样一流学校的领导,是经常被家长请客送礼的,他们以此捞取了不少利润。而且,他们平时也常挪用学校的公款。
除此之外,他们还常伪造灾情-------比如哪个孩子又得了白血病,哪里贫困地区又闹了灾,以此强迫学生捐款。然后,这些善款就不知了去向------理所当然地进了他们的腰包。他们还强迫学生订购校服、买书本等等,这些隐情,也全都被揭露了出来。
长话短说,教育部门经过彻底调查,最终将校长、副校长、书记、教务主任等一干领导全部撤职查办,给予不同程度的处罚。班主任徐玮也受到了处分,后来,她被调离了一中,据说去了一个次重点的高中。
其他的一些老师,有的也因为行为不轨而受到了一些处罚。
二
风波渐渐地在平息,事情也慢慢地过去了。学生们对这结果都还比较满意,至少,学校领导撤换之后,整个校园的氛围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当然,除了陈皓冉他们------徐玮的离开让他们感到很失落--------他们无疑失去了最好的“靠山”,会变得很孤立------以后,在学校里,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宠他们了。大多数的人还是感到轻松的,他们终于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但是,施月却更加郁闷了--------就在前不久,冯剑对她转告了窦缨最后的一些话。冯剑很婉转地对施月说:窦缨让她忘记他,好好生活,以后还能找到更好的人,会更幸福的。
施月知道,窦缨这是要跟她分手了。她再一次哭了,泪流不止,觉得心都快碎了------眼看事情都解决了,没想到,自己最终的结果却是个悲剧。
陶颖和蒋彬回来了,他们俩现在是一对了,蒋彬温文尔雅,陶颖大大咧咧的,他们在一起似乎正合适,可以互补。他们倒是很甜蜜,但施月却哭成了泪人。陶颖很惊讶,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赶紧坐到她身边,搂着她,问她怎么了。施月也不说话,只是流泪。冯剑把事情对陶颖说了。陶颖骂了一句:“混蛋!”
“他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他真的说过,不会离开的……”施月哭着说,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
陶颖真怕她变神经了,赶紧安慰她说:“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离开的。你先别担心。”
施月像小孩子一样,靠在了陶颖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陶颖抱着她,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轻柔地说:“不哭不哭,没事的没事的,他不会走的。”
蒋彬叹了口气说:“其实,老大有他的难处。他这段时间遇到这么多事,我想,也许他正是不想连累你,才这么说的。”
施月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稳了稳神,哽咽地问他:“他…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要是…要是他…喜欢别的女生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能接受!没必要这么做!”
蒋彬摇摇头说:“你不该这样怀疑。他一直戴着你送他的手串,上次丢了,他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他说任何东西丢了都无所谓,就是这个不能丢,因为是你送的。他正是因为在乎你,怕你受牵连,才不见你的。你想,他现在一身的官司,当然是离他越远的人,才越安全。”
…
窦缨自从受到传唤,一直被关押在拘留所里。虽然事情最终得以解决,他也没遭什么官司,但这段时间,他也一直被关着,和坐牢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窦缨本来已经做好了服刑的准备。他知道自己这次祸惹得不小,他甚至都没想看守所,直接准备去监狱了。他只希望他家人帮他找找关系,让他在监狱里过得好一些,别受罪就行。但没想到,事情最终能全部解决。
被释放后,窦缨觉得,自己和施月也就此结束了。他知道,她的家人肯定不会再让他们来往了--------他们肯定不会让女儿和一个罪犯谈恋爱。纵然自己再有能力,也无法去对抗一个家庭,他们若不想让他见施月,肯定会有各种手段,这是他无法预料的。况且,这是别人的女儿,自己也不能硬抢。
与其最终不能在一起,不如现在就分开,否则时间越久,就越难割舍。于是,窦缨让冯剑对施月转告了他的话。
当然,窦缨这么做,也正如蒋彬所说,不想让施月因为他而受牵连。
窦缨本想自己去谋生,正式地开始混社会。但他家人还是觉得,他应该先把学上完,至少也得高中毕业。
他们把他转到了一个私立高中。很多公立学校见于窦缨是被开除的,又进过拘留所,都不愿意接受他。私立学校则不管这些,给钱就能上。其实,这家私立高中也不错,来任课的老师也都是从那些名校调来的。
开学后,窦缨就来到了这学校。刚到这里,他就遇到了周昆、肖杰和蔡嘉明,这三位也是他过硬的朋友。窦缨曾在他们危难的时候鼎力相助,使他们摆脱了困境,他们也不止一次帮过窦缨。平时也常聚在一起。他们现在是这个学校有名的混混,颇有称霸之势。
其实,他们早就希望窦缨能加入他们,这样,他们的实力将更强,现在终于能实现了。
而窦缨刚到不久,就很快帮他们摆平了学校的另一股势力。那股势力的头儿名叫孙峰。他其实不敢真的和窦缨挑战,他知道,这家伙来头不浅,很多事也是真敢干。况且,这家伙在校外认识的人,各种关系,也比他多得多。实力远在他之上,是个真正混世的。
因此,窦缨一出马,孙峰很快就不敢再挑衅周昆他们了。而窦缨也没把事做绝-----毕竟自己刚到此地,不宜张扬。于是他主动和孙峰交朋友,并且渐渐化解了他和周昆之间的矛盾。
慢慢的,这帮人越来越佩服窦缨,都说让他当老大。但窦缨还是说让周昆当,毕竟,自己是刚到不久的。但周昆明显觉得、自己不如窦缨有王者风范,难以服众,所以还是让他来当头儿。蔡嘉明、肖杰他们,包括孙峰也都这么觉得。窦缨盛情难却,也就不推辞了,又在这儿当起了老大,有了自己的新帮派。当然,原来的弟兄也还和他保持着联络,蒋彬也仍是他的参谋军师。
在一中,虽然窦缨不在这里了,但人们还经常谈起他。每当说到他,蒋彬总是很佩服地说,他以后不会饿着,他天生具有王者气质,不管到哪儿,都有人愿意跟他混。
然而,白天在学校里是风光,但到了晚上,窦缨心里对施月的想念还是发作了。这想念是本能的,是他控制不住的。和施月在一起的生活,美好的过去,总会涌上他脑海,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开始后悔了,觉得自己还是太鲁莽了,这么早就提出分手。其实一切都还未成定论。
每当看到手机或qq上,施月曾经发的信息,每天晚上对他的关心,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心痛。回想起来,施月的一切,哪怕是对他的发火,跟他的矫情,现在都变得温情了。
他仿佛变了个人。他当然不会哭得死去活来,但有时候会一个人沉默一整天。周昆他们发现他很反常,经常问他怎么了。窦缨无奈地笑了,说:“我以为我能忘掉她,看来我太自信了。”
然而,上天似乎有灵。
这天放学后,窦缨在学校门口与他的弟兄们告别,无意中看到人群稀疏的地方,站着个女生正在看他。他起初没太在意,只是觉得眼熟,再一看,原来是施月!她正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窦缨看到,施月还穿着他给她买的裙子,手里也还拿着她喜欢的少女漫画,背的包也还是那种牛仔布的小背包。-------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使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
他无疑感到惊喜,但走到施月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天,才笑了笑说:“我…正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施月并没有表现得很舒畅了许多。
窦缨说:“没想到你能找到这地方。我本来找个时间,去你学校找你的。”
“你想甩掉我,可没那么容易。”施月说。
窦缨点了点头,说:“看来,这辈子是甩不掉了。”
施月笑了,她拉住窦缨的手,抓得紧紧的,好像再也不愿意松开似的。
“好,以后,半步都不准离开我。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窦缨说。
“不讲理,明明是你要离开我的好吧?”施月说。
她拖着窦缨,两个人一块往车站走去
……
其实现在,施月的父母对她的恋爱管得也不是特别紧了。
她父亲倒是很想得开,他觉得,施月既然和窦缨两情相悦,那他们总有办法到一起的,拦也拦不住。况且,窦缨对施月也确实很不错,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了。她母亲在她父亲的影响下,对她的管教也有所放松。而且,她父亲不允许她母亲再打她。
但母亲还是对施月说:“你谈恋爱也好,不谈也好,不要让我看见,不然我还是饶不了你!还有,成绩不准掉下来,否则回来后,还要狠狠的打!”
当然,这也只是嘴上说说。母亲没有真的再打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