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钧没有特意去给萧云晖送行,只是在众人四处散开后,上前祝愿萧云晖此行一帆风顺,诸事平安。
萧云晖一笑道:“多谢傅师弟一番心意了。我自会尽我所能,护得诸位师弟周全。”
秦湛也含笑走至傅钧身旁,对萧云晖拱手一礼道:“我也祝大师兄此行万事顺遂,扬我丹霄派威名。”
萧云晖颔首笑道:“好。愿借秦师弟吉言。”
秦湛又刻意幽幽叹了口气,却语含笑意道:“可惜大师兄此番只是带领众位师兄,不会出手参与,否则我与傅钧是说什么也要去仰瞻大师兄御剑的风采了。”
萧云晖知他是玩笑之意,也笑着回答道:“你与傅师弟想要与我比剑,尽可随时前来找我,我必十分乐意奉陪,又何须等到试剑大会上旁观我与他人交手?”
“是,大师兄说得极是。”秦湛笑着应道。
谈笑了几句,傅钧和秦湛知道萧云晖还得准备前去长生派,也不好再多耽搁他的时间,因此便暂作道别。
在许久以后,诸事已经尘埃落定,再也无法扭转之后,傅钧回想起来,只觉得在砺剑台的这番道别,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一个完好无恙、情况正常的萧云晖了。
然而在当时,他绝不会想到这一点去。
自五月初八萧云晖下山以后,傅钧本来以为顶多再过三四日,便又能见到萧云晖了,却没想到萧云晖这一去的时间远远不止三四日。
五月十五,萧云晖等一行二十余人依旧未曾回归。
陆淮风数日未见萧云晖,遂用飞书之术传信给长生派掌门尹正青,询问萧云晖究竟在何处,为何迟迟不归。若有紧急要事,为何不传信给自己。
尹正青很是吃惊,回信道萧云晖早在五月十二、即是试剑大会结束的次日,就已经率丹霄派众弟子离开长生派了。
陆淮风颇为震惊,这才知道萧云晖一行人竟是失踪了,立即便命赵致一、齐修炎带人下山去彻查是怎么回事。
傅钧一开始并不知道萧云晖失踪之事,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试剑大会过去了数日也不见萧云晖的踪影,但他也以为陆淮风另有要事命令萧云晖下山去办,故此萧云晖刚回来了便又再次离开了——这种情况原本也是极为寻常之事,之前并不少见。
直到傅钧在山门邻近的青翠坪上撞见赵致一和齐修炎两人,见到齐修炎一脸掩不住的焦急担忧之色,而素来行事稳重的赵致一也是眉头紧锁、面带忧愁,傅钧禁不住询问他们为何如此辞色非比寻常,齐修炎一向心直口快,便将萧云晖失踪之事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
傅钧闻讯后十分惊讶,却见齐修炎又已急着去纠集人手去下山了,傅钧不知道萧云晖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很想一起跟着去寻找萧云晖,但赵致一却示意他还是先去请示师父之命再说。
“大师兄一行足有二十多名师兄弟,他们未必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许只是被什么事故绊住了身,暂且无法回山。”赵致一说着,神情已经缓和了不少,又宽慰他道,“傅师弟你还是先去请示师父,反正我与齐师弟召集人手尚需一段时间,不会立时动身的。”
傅钧知道赵致一说的有理,不便拒绝,便先暂时告别赵致一、齐修炎两人,疾步向正一宫行去。
匆匆赶至正一宫,陆淮风听到是他求见,倒是并没有拖延,立即叫他进去。
傅钧一进大殿,尚未行礼拜见陆淮风,便已听得陆淮风淡然却饱含威仪的声音响起:“是修炎藏不住话,已经告诉你云晖失踪的事了吧?”
“是。”傅钧微微一怔,随即便应了一声,又顺着话题说道,“弟子恳请师父允许弟子也一同前往寻找大师兄!”
“此事为师已经交给致一与修炎处理了,用不着那么多人手。”陆淮风却如是回道,神色依旧冷峻端严。
“可是……”
“修炎性子一直毛躁得很,听见风就是雨,你也要跟他学么?”陆淮风话锋一转,“以云晖如今的修为,要一点形迹不露地杀人灭口,只怕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能够做得到。云晖顶多是受了伤,不便行动,兼之还得照应其他弟子,所以为师派致一与修炎前去接应,你不必过于担心。”
“是。”傅钧应道,见陆淮风如此镇定自若,倒也觉得心中渐渐不那么焦急了。他顿了顿,低声道,“但……弟子还是想去接应大师兄。”
陆淮风眉头微微一皱,正自沉吟未答,却在此时,只见陆淮风座位之旁明明未曾点火的碧绿色琉璃灯忽然光芒一闪,在半空中倏然显露出一张神情恭谨的面容,却是虚影,并非真人,然而却与真人形貌无二。只听那人恭声启禀道:“宗主,大师兄回来了。”
傅钧知道,这是陆淮风特有的传音之法,那碧绿色琉璃灯名为“碧海琉璃灯”,乃是一件颇为稀有的法宝,持有之人可以在百里之内任意与人传音对话,还能观看到对方的表情颜色,减少了面对面相见这一步的时间。
而此时与陆淮风对话之人,乃是看守丹霄派山门的弟子之一,傅钧也认得,名曰范朝。
听到范朝的话后,傅钧与陆淮风俱是有些惊讶,陆淮风立时问道:“是云晖回来了?”
“是。大师兄刚过山门,此时想必正往正一宫去了。”
“他是否无恙?”陆淮风继续问道。
“是,大师兄一切安好,身上并无损伤。”范朝面上露出一点惊讶不解,却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
傅钧闻言,方才彻底安心下来。他此时忽然想到,本来自己是与秦湛约好在夕照峰演练新学的一道法术,结果在去夕照峰的中途,自己突然发现携带的符纸只怕不够,而符纸又是使用这一道法术必须要的,便立刻回头去取,让秦湛先去夕照峰。
而自己这一趟还未到甲子居,便遇上了赵致一、齐修炎两人,之后得知了萧云晖失踪之事,心里便只惦记着这一件事了,彻底忘了秦湛还在夕照峰等待自己一同练习。
如今想到了秦湛,只怕秦湛还在夕照峰苦等,傅钧心里甚是有些过意不去,但又想着大师兄的生死毕竟是更为重要的大事,至于秦湛——自己事后再跟他赔罪好了。
傅钧心念电转,忽然只听陆淮风淡然一笑道:“你既然不放心,便去迎接云晖吧,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傅钧应答道,随后便向陆淮风告退,离开正一宫,往山门的方向走去。
从山门去正一宫本来只有一道路线最近的宽敞大路,也是丹霄派众弟子每次前去正一宫最常走的路。
然而这一路上,傅钧却并没有遇见萧云晖,一直走到了山门,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傅钧在山门之前停下脚步。不远之处依然可见守卫在丹霄派山门两侧的六名弟子,然而除此以外,却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了。
傅钧不由心头一动,想道:难道大师兄是先回去了甲子居整顿容仪,之后再去正一宫向师父复命?
他当即又往甲子居走去,这次还未走出百步,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傅钧心中一惊,疾步前行,未过片刻便已见到前方地上躺倒着两个人,俱是满身血污,生死未知,身形衣装却十分眼熟,正是刚刚才见过面没多久的赵致一和齐修炎。
傅钧大惊之下,飞步上前,却见赵致一已经闭上双目,四肢僵硬了;而齐修炎虽然还睁着眼睛,呼吸声却已经断断续续了,胸前伤口大如碗口,从中血流如注,看伤势像是被人一剑穿胸,伤势极重。
然而齐修炎天生心脏比平常人长偏了一寸,因此中剑的位置对旁人来说绝无活理,于齐修炎来说却留下一线生机。
傅钧还来不及询问一言半语,却只见齐修炎看到他,面上似乎露出一丝惊喜之色,立刻举手指着正一宫的方向,道:“快去……他……去了师父那里……”
傅钧心神一震,来不及细想,只急切地追问了一句:“他是谁?”
然而齐修炎说完那句话后,立刻便头一歪,昏死过去,无法再回答傅钧的问话了。
傅钧体内的魂魄毕竟已是二十八岁的人,久经风霜,此时虽然对眼前的变故十分震惊,却是惊而不慌,急忙给齐修炎敷药止血,又喂给齐修炎一颗定魂丹,护住他心脉不绝。
之后傅钧又去查看一旁赵致一的情况,却遗憾又惊痛地发现,赵致一已经没了呼吸,身躯也已渐渐冷却下来了。
傅钧没想到才不过一时半刻之间,赵致一竟已殒命,而且还是在这丹霄派之中!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此人擅闯丹霄派,竟能害得自己两位师兄一死一伤,一定功力非同小可。
傅钧想到齐修炎刚才说的话,凶手已经往正一宫去了,心中不由一凛。虽然他不认为以师父陆淮风的修为,会对付不了这个凶手,但齐修炎叫他快去正一宫,想必是有缘故。
而且他也必须快去找到师父,这样才能及时回来救治齐修炎,以及……掩埋赵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