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的冷冷逼问,少年眼眸含伤的望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似乎单单只等他一句话,就那么望着他。
他却逃避一般沉默着,一语不发。如此回应落在少年眼中,不愧是最最无声的审判。他绝望的低下头,自嘲的苦笑。
“皇叔,您一定接受不了吗?”少年眼眶血丝尽显,一片通红,“您一定接受不了吗?”
一次一次的询问,不死心的就是要等他一个回应。他听在耳畔,岂有不心折的道理?只是这股心折,硬是被他扼杀在心间。
“朕早就说过了,朕不是你能遐想的人,朕跟你只能是君臣,叔侄!”他也万分的想不通,苦恼的遮住自己湿润的眼,无奈道:“萧临,现在轮到朕来问你了,你怎么也就是不明白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少年此刻的笑声,声声哽咽,真的比哭还难听难看。
他心神大动,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开口安慰少年。可是他知道自己若是此时一开口,那他们一定会做错事,那就永远不能再回头了。
所以,无论心中如何波浪滔天,身为冰山文睿帝的他都竭尽全力装作冰冷模样,冷漠的躺在龙床上,狐眸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少年。
“既然皇叔如此决然,儿臣也无话可说,那便请皇叔给儿臣一个痛快吧。”少年揉揉自己涨的发酸的眼角,望着他冷酷的样子,良久勾起嘴角俊然一笑。
“你什么意思?”他心头猛然一跳,转头死盯着少年的眼,语速急切的问:“什么叫让朕给你一个痛快?”
少年摇摇头,低声断断续续的笑道:“儿臣自知冒犯了皇叔,犯了死罪。如今皇叔也不愿意原谅儿臣,儿臣甘愿以一死赔罪皇叔,请皇叔成全。”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的仰起头,看着少年忘记了所有呼吸。当听到少年要以死赔罪时,他几乎就要从床上跳起来,揪住少年就像质问他为何敢如此大胆!
“朕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原谅你了?朕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以死赔罪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朕给你这个权利这么说了吗?”他怒吼着,不顾一切的怒吼着。
心慌乱的不像话,仿佛少年的话是真的一般。如果,如果少年真的要以死向他谢罪,他……他又当如何?
被自己的假设震惊的他心跳加速,猛然坐起身,从后背到臀下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啪的一声又摔回到龙床上。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当这句古诗传入他脑中时,文睿帝瞬间被自己逆天的思维吓出一身冷汗,恶寒阵阵。
“刚刚明明就是皇叔说了要惩罚我?”少年哀怨的瞪着他,喃喃的可怜兮兮又自暴自弃的说:“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贱命一条。”
“谁说你的命是贱命了?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了!”他就是听不得少年凄凉的话,气喘吁吁的着急的吼道:“朕是问了要怎么惩罚你,可是朕也没说过要你的命啊!你就这么不想活了?你如果有本事,那你怎么不到战场上去啊?你去领兵打仗啊,若是这样光荣牺牲了,还死的不冤枉,这叫以身殉国呢!”
噼里啪啦的一番恶舌,他说的飞快而激扬,也并无它意,只不过是心慌之下习惯性的以毒语掩饰自己的挣扎而以。
只是他哪里不知道,少年现在心里正日夜纠葛看不开的,就是他对于他是否建功立业的看法。
少年受人挑拨,一直固执的认为他这个皇叔之所以不愿意接受他,完全是因为嫌弃他没有功名,一事无成。
“皇叔怎么知道我不能上战场?皇叔怎么就这么敢肯定我不会为国争光?”几乎是怨恨的,少年委屈的大吼:“皇叔都没有给我机会,您怎么就能这么绝对的否定我?”
他愣住,不甘败于侄儿之下,立刻反击回去:“朕怎么不给你机会了?如今我大盛西南边疆正好有战事发生,你若是自持本事,你就去战场上给朕立个功名回来。省的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你究竟何时才能真正的长大,才能正在的像个郡王侯爵应有的模样?”
“皇叔让我上战场?”少年傻了般,嘴角抽搐着,低声呢喃道:“您以前说过不准我到战场上去的,难道如今您看不起我了,与我发生了关系,就真的嫌弃我了,恨不得我立马战死沙场来的一干二净吗……”
少年的声音太低,他一个字也没听清楚。眉头一皱,他烦躁的问:“你又在说什么?”
“……儿臣什么也没说什么。”摇摇头,少年目光灼灼的可怕。刚才的畏惧和惶恐又消失的无影踪,又是一副冷冽的放肆模样。
他心中暗生不爽,强忍着温声试着安慰道:“萧临,朕没有要你性命的意思,也不用你以死谢罪。”
“是吗?”少年笑容潇洒依旧,可是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份放荡不羁的味道。微微上扬的嘴角无力的弯着,仿佛有千斤重,满是苦涩。
“皇叔宽宏大量,儿臣是该谢您隆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吗?”少年如是说,语气里满是讽刺。
“你这是做什么!”他承受不住般偏开头,无法忍耐的轻声说:“朕不会杀你,你是他唯一的血脉,朕不会让你父王失了子嗣。”
这是第一次,他以平静到惊悚的语气跟少年提起他的父亲。他继续说:“但是朕也不能姑息了你。你昨天举动已是大不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既然如此,那就请皇叔放儿臣出宫吧。”少年抬起眼,冷冷的注释着他,淡然的说:“儿臣出宫,就像那帮老臣说的自立门户。”
“什么?”他愕然,盯着侄儿,“你说你要出宫自立?”
“是。”少年很干脆的点点头,“儿臣若是搬出宫去,那皇叔以后就不必在宫里日日与儿臣碰面。相信皇叔再也不需要为儿臣心烦了。”
“朕何时说过因你而心烦过?”他提高了声调,喉咙间的苦涩直涌他口腔,腹内酸意翻滚一片。
“有没有也没关系。”少年咧嘴一笑,状似无所谓的耸肩:“儿臣不是想说这个,儿臣只是在说皇叔要儿臣出宫的事。”
“朕早就说过了,朕没有要你出宫的意思!那全是大臣们的意思,而且也只是一个讨论而已,朕没有发话,谁也不敢对你多说一字!”
少年没用因为他情绪的激动而停止这个话题,沉默一阵后,语气轻飘飘的笑道:“儿臣知道,但是现在,是儿臣自愿要出宫了……”
他僵直了身子,望着少年第一次有手足无措的不安感。少年说他要离开皇宫,这个认知竟让他身为皇叔也惊慌着,莫名其妙的惊慌着。
“朕不允许!”他再也顾不得君王应有的仪态,涨红了脸怒吼道:“朕是皇帝,朕是你的皇叔!没有朕的命令,就算你自愿要出宫又如何?朕不允许的事,还没有人有权利忤逆朕的意思!”
“皇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少年平静的神情与他的激动简直成鲜明的对比,嘴角边含着的笑意漠然,几乎就是冷笑。
他恍惚了心思,茫然失措的望着少年。
“皇叔知不知道自己秀色可餐?儿臣昨天才忍不住做了让皇叔无法忍受的事。皇叔如今却不让儿臣出宫?”勾着嘴角,那个名为他侄儿的少年俊容一脸邪恶。
他越发的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呆呆的继续听少年说道:“儿臣是该把这理解为皇叔舍不得儿臣?还是理解为皇叔心里已经默许了儿臣的心意,不愿意看着儿臣离开?”
……
因为少年最后的这两句话,他一语不发,良久才令少年起身离开了他的寝宫。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少年身材挺拔修长,背影却萧条沉寂,似乎内心酝酿着无与伦比的落寞。身后,他倒回龙床上,用锦被遮住自己的脸,紧闭的双眼溢满痛苦之色。
就这样,在一个月后,他亲自晋封少年为亲王之爵。又一个月后,少年就领着他的圣旨,离开了他生活了近十年的皇宫,搬进了自己的亲王府。
为什么?为什么人一长大了就像离开他?萧临是如此,他的父亲当年也是如此!为什么都要出宫?为什么都要住到自己的亲王府?
文睿帝走上御花园的步子一怔,慢慢的握紧了拳头。回忆夹杂着一个很久都未想起过的人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从身都心都凉透了。
当年,他也是在搬出皇宫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与那个女人远走高飞的。那么如今的萧临呢?他何尝又不是如此?
”皇上,您不用太担心煜亲王,亲王殿下如今虽说是出宫了,可是他已经十五岁是个大人了。”想起就在前几日,燕秦在他身边说的话:“臣昨日还见煜亲王在京城的龙王庙,与一个带剑在身的姑娘很是亲密呢。”
他起初听闻这话并不相信,萧临明明就信誓旦旦的在他跟前说过,他心里只有他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跟别人亲密无间,而且他这才出宫不到三个月……
可是当他派出去的侍卫回来禀报时,他才知是真的。萧临竟真的从出宫的第二日起,就在宫外结识了一个武林女子,那女子现在就住在他府上,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说那姑娘姓沈,也是江湖世家出身的人。为什么萧临要跟他的父王一样,江湖中的女子有什么好?姓沈的女子有什么好?
萧临如今就让那女子住进他的王府,侍卫来报煜郡王与那女子整日同进同出。那以后萧临会不会也像他的父王一样,跟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展翅高飞?
萧之翊阴沉着脸,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但是他就是如此生气!咬紧了牙,他怨恨的一拳砸在身旁的一棵树上。
什么真心喜欢,什么永远爱着,根本就是在骗他的!萧之翊气喘吁吁的身子一阵发软,突然靠在树干上,可把身后跟着的顾安彦吓一跳。
“皇上,您怎么了?”顾安彦赶忙上前扶住主子,手触及之处皆是一片冰冷。他惊呼道:“皇上!您怎么了?”
“朕没事!”萧之翊不耐烦的挥开身边的人,有气无力的命令道:“滚!你们都滚!朕不需要你们!都滚!”
靠不住的,都是靠不住的,没有谁会天长地久的陪着谁,世间所有人都是靠不住的……
带着最后的怨意,萧之翊鼻头一酸,无力的闭上双眼。在头疼的像要撕裂中,他身子一弯,在两个月的疲累负荷之后,突然直直倒向地面。
文睿帝竟是晕厥了……
“皇上!”顾安彦吓得胆都要破了,一把接住萧之翊瘫软而下的身子,焦急的高声唤道:“太医!快宣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日太忙,断更过一天,而且昨日说了要加更的,最后却因为断网时间原因没有补上。亲们不好意思啊,今日特地两更献上,以此赔罪~么么哒,求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