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郞城之战,对尔朱荣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现在,尔朱荣受到重创的三十万大军虽然还在,但已如惊弓之鸟,军队没有了斗志,更没有了士气,全军上下弥漫在恐惧之中。害怕对阵陈庆之的白袍军,尔朱荣也不敢再强行攻击,只能远远地望着中郞城,寻找新的机会下手。
中郞城一战,七千白袍军将士经受了尔朱荣铁骑的轮番冲击,伤亡也非常严重。在军队开始休整的间隙,李炟让战时救护所全力救治伤员。有些受了轻伤的老兵,坚持不出战壕,不下火线,李炟让救护所的医生护士,到阵地上为受伤的兵士包扎。李炟知道,接下来的撤退比激战更加艰苦,如果不能尽快康复,就是死路一条。
陈庆之站在阵前,向远处尔朱荣的大营张望,尽管看不清楚,他知道北魏名将尔朱荣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也在望着中郞城,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寻找消灭自己的机会。
如果此时陈庆之手上还有一只七千人的精锐,他一定放马向尔朱荣的大军冲去,在尔朱荣受伤的心口上再捅上致命的一刀。那时,尔朱荣将再无回天之力,存在了一百多年的北魏将从此消失,武帝一统天下的梦想将成为现实。但梦想归梦想,一切美好的梦想都被元颢的短视和无知葬送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中郞城的败退,让尔朱荣大军的士气遭受沉重打击。尔朱荣站在大帐里寝食难安,他不明白陈庆之只有区区一万人,为什么三天三夜冲不垮,打不烂,到最后,败退的是他,不仅损失了几万跟随自己多年的精锐,三十万大军几近溃散,镇压六镇起义后,自己的一世英明,也毁在了这个南蛮手上。
尔朱荣清楚当务之机是稳定军心,重塑兵士信心和豪气。经验老道的尔朱荣也不得不借天说话。指使一个叫刘助的下属,此人号称善观天象,故意装神弄鬼,站在人群中说:“我昨夜观察天象,根据天象的显示,不出十日,陈庆之将败退而走,河南就可以平定。”而有时也确实很邪性,很多巫师的寓言往往在最后变成了现实。
在科学并不发展的当代,不得不承认这个伎俩还是相当有效的,尔朱荣的大军暂时稳定了军心,没有造成溃败。
李炟清楚地知道白袍大军谢幕的日子就要来了,他走到陈庆之的大帐,看到陈庆之情绪低落,就安慰他说:“将军一路走来,以少胜多,战功卓著,彪炳千秋,您将作为南朝第一战神,在中国几千年军事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威武将军,你错了,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有点不甘心。”陈庆之也预感大势已去,虽然取得了对阵尔朱荣的首战胜利,但也用尽了白袍军全部的战力,他这把利剑已到了强弩之末。
“我已安排重伤员转移到就近的百姓家养伤,轻伤员抓紧治疗。是否派人与小分队取得联系,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李炟知道,眼下的重点不再是对阵尔朱荣,而是怎样保存力量,让更多的白袍将士退还大梁。
陈庆之看着李炟,他明白了威武将军的意思,默默点点头,转身望着南方,“是啊,大雁是该南归了”。
尔朱荣不敢再正面攻击陈庆之,但他清楚,这里是我大魏的地盘,你陈庆之区区一万人,就是浑身都是铁,又能打几颗钉,我不与你纠缠,先去消灭元颢,砍倒你的大旗,看你还怎么办?
尔朱荣不仅是著名军事家,还是战略家,在分析清楚局势后,偷偷渡过黄河,绕过陈庆之驻守的中郎城,直接攻击洛阳。
元颢不堪一击,他的人马一触即溃。尔朱荣很快就占领洛阳,活捉元颢。
得到尔朱荣进攻洛阳的消息后,陈庆之第一时间下令南撤。他知道救援洛阳已来不及,他手下的几千伤兵也没有能力实施救援。即使救下洛阳,昏聩无能的元颢又能撑几天呢?此时,他唯一的出路是向大梁撤退。
白袍将士连夜出发了,他们在邙岭过黄河,沿邙山脚下,向东南方向快速穿插。
尔朱荣得到陈庆之撤退的消息,这只狡猾的狐狸闻到了猎物的味道。此时,尔朱荣的军队刚刚攻下洛阳城,他顾不得到洛阳城里歇歇脚,亲自带着自己的精锐骑兵追了上来。脑羞成怒的尔朱荣怎么允许这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陈庆之安全返回南梁?
尔朱荣催促自己的铁骑快速东插,希望迎头截住渡过黄河的陈庆之,但还是晚了一步,探子来报,白袍军已穿过洛河,越过北山口,向蒿高而去。
此时,消灭陈庆之成了尔朱荣心病。他命领大军继续追击,同时,命令虎牢关的尔朱世隆向南搜索前进,希望找到陈庆之的部队,并将其消灭在北魏境内。尔朱荣知道,现在是消灭陈庆之的唯一机会,也是讨回颜面的最后机会,一旦让陈庆之安全地返回大梁,那就是鱼入大海,他再也没有与之对阵的机会。北魏经过这些年的内乱,已千疮百孔,没有几十年的恢复,是无法与大梁抗衡的。而大梁战神陈庆之将像泰山上的一块巨石,压在他和北魏将士的心上,永远喘不过气来。
由于事先准备充分,行动迅速,白袍军得以安全脱离战场,在小分队的引导下,他们在山路上急速前行。陈庆之让伤员和辎重物质先走,他亲率一千名骑兵断后,整个队伍虽然伤残严重,但撤退并不慌乱。
“陈将军,我们已进入蒿山深处,尔朱荣的骑兵没有办法继续追击,可以休息一下。”说话的是前期进入蒿高的小分队队长方明。
陈庆之看看疲惫不堪的白袍将士,大家从昨天晚上撤退,急行军二百多里,总算暂时摆脱了尔朱荣的追兵,同意原地休整。
历史告诉李炟,这次短暂休整,对白袍将士是致命的,在这里,一块无情的洪水将夺取大部分白袍将士的生命。他与大家朝夕相处半年多,不忍心看着这些英勇的兵士葬身洪水,建议继续赶路,躲过山洪:“陈将军,尔朱荣离我们不远,万一他追上来,军队将面临险境。”
“这里山高林密,就是有追兵,骑兵也无法大规模展开,我还派出了警戒分队,放心休息吧!”陈庆之安慰他说。
“就算尔朱荣追不过来,还有洪水,山洪暴发,也不是我们能抗拒的。”李炟见无法劝说陈庆之,只能以实相告。
陈庆之笑了:“威武将军,现在是三月未,春天怎么会有洪水?”陈庆之以为李炟被尔朱荣吓坏了。是啊,李炟毕竟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没经过多少事情,能有这样的胆识已经很难得了。
白袍军继续原地休整。
也许真的是上天嫉妒陈庆之和白袍军的赫赫战功,本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蒿山上游突然爆发山洪,洪水裹着山石树木向下游冲来,正在休整的白袍将士来不及躲避,多数被洪水冲走。陈庆之和李炟让大家往山上跑,来不及跑的用绳子把自己捆在大树上,以防被洪水冲走。
正在奔跑呼喊的陈庆之被洪水中的一截树木击中,向下游漂去。情急之中,李炟把绳子一头固定在树上,一头拴在腰部,跳进湍急的山洪中,用力把陈庆之拖出水面,但陈庆之腿部受伤,已不能行走。
这场洪水来得实在意外,有人说是尔朱荣没有追上陈庆之,脑羞成怒,让下属掘开黄河,引黄河之水消灭白袍军。但以陈庆之所处位置,海拔比黄河河床还高,此说不足为凭,只能说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