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但今年夏天却并不是炎热,而是闷热,不住的雨水使得中原各地洪灾不断,关中之地因地势较高,河水自西往东,是以并未有大灾发生。
河北地势平缓,境内河流众多,倒是有效的分流了洪水,即使有田地被淹,也远不到灾害的程度,荆襄一带也是如此。
只有中原,连年征战,民生凋零,原本就在缓缓恢复元气的中原大地经历了建安三年的大旱之后,又在今年迎来了大涝。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黄河。
站在河堤上,看着滚滚洪水卷着树木等杂物往东奔腾而过,曹操脸上的肉不由得抽抽,再抬头看看天空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曹操忍不住摇头暗叹。
程昱看到曹操眉头紧皱,脸带忧郁,便上前两步说道:“主公,雨势渐大,还是回去吧。”
曹操没有回答程昱,而是自顾的说道:“许是老天在惩罚与我吧。”说着,竟有些动情的流下了眼泪,颤声道:“只是与百姓何干,吾杀孽太重,若要惩罚,拿了吾之命便可,何以使百姓替吾受难。”
程昱一愣,还以为曹操忧郁之下有些失心了,正要往前拉住曹操,却见曹操‘噗通’一声跪在了泥地里,地上的泥水溅起。
身旁的侍卫赶紧举着伞上前,却被曹操一把推开,而后举着双手抬头望着雨雾蒙蒙的天空喊道:“冰夷神兮跨九河,乘白鼋兮逐文鱼。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神伤民之命。操有罪,愿代万民受神之责罚。神之无上,岂因操一人而责众乎?”说完,曹操竟是痛哭流涕。(冰夷,河神)
“主公。”程昱等一干文武齐声喊着,便齐齐跪在了泥地里。
河堤周围的士卒和百姓也跟着跪在了地上,不少士卒和百姓都感动的流泪。
曹操对着黄河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而后缓缓起身,看着众人大声喊道:“河神感念,必将显灵,还望众位齐心,共度此难。”
“主公圣明,共度此难。”众人齐声喊道。
许是河神显灵,第二日曹操回到许都后,雨势渐小,待到黄昏时,天空虽未放晴,但连续五日的大雨终于还是停了。
“主公,如今雨水已停,袁绍亦发兵北上,与我军乃是双喜啊。”郭嘉笑着说道。
曹操也大为宽慰,最艰难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虽然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有大雨,但最起码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开战,这才是最让人高兴的。
“奉孝此次只身北上,立的大功,力挽我军,受吾一拜。”曹操说着,就要起身施礼。
郭嘉急忙伏地说道:“主公勿要如此,折煞在下。”
曹操见郭嘉如此,便也作罢,命郭嘉起身后,看着郭嘉问道:“如今袁绍发兵北上,以奉孝看,袁绍此次北上,当需多少时日可解决幽州之事?”
郭嘉想了想说道:“只看袁绍如何解决,乌桓之乱与鲜卑犯边,看似鲜卑犯边严重,然张颌、文丑两路大军北上,鲜卑人必然北撤,只是两军不敢轻离,以防鲜卑人再次南下,至少可拖延两军至深秋,至于乌桓之乱则最难,袁绍发兵,若是扶持蹋顿,必然引得难楼、苏仆延不满,虽蹋顿颇有威望,然毕竟不是丘力居之子,若是支持楼班,则蹋顿虽难以抵抗,但说不得蹋顿会鱼死网破。”
曹操点点头,觉得郭嘉所言颇为有理,但曹操又有些担忧的说道:“鲜卑人是否会从雁门杀入?”
郭嘉摇头说道:“不会,莫说并州有高干,便是匈奴人亦不会坐视鲜卑人劫掠。”
“这倒是。”曹操笑着说道。
“是以,此次幽州之乱,在下可保袁绍明年春日之前不会南下,待其战备之后,怕也要到明年此时才会南下。”郭嘉笃定的说道。
“好,如此一年,足够我军部署。”曹操高兴的说道。
关中,鄠县。
张俊在军营中来回走动,显得颇为不安,高顺看着张俊说道:“主公,横竖明日便是他们归来之时,主公为何如此忧虑?”
张俊停下脚步,苦笑着说道:“唉,实不相瞒,待儿郎们进山后三日,吾便后悔了。”张俊是在三日后突然想到了现在士卒的忍耐力以及知识远不如后世的士兵,自己就如此冒冒失失的将他们送进了大山之中,若是有个万一,损失可就大了。
“主公,山中除了野兽之外,并无其他,毕竟有一千多人,主公是否多虑了?”高顺不解的问道。
张俊却说道:“吾非担忧他们遭遇猛兽,乃是担忧他们是否会迷路,毕竟他们是分队而行,若是迷路,怕是很难走出大山,将军怎忘了我等前来鄠县之时所遇。”
高顺听张俊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时,门外一阵阵欢呼声响起,张俊一愣,急忙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看到大营中留守的士卒们围着一队人在欢呼。
张俊扭头看了看高顺,两人眼中都是激动,竟然有一队人先回来了,张俊急忙小跑着往人群处奔去,待到近前,张俊顿时傻了眼。
只看到九个人,一个个满脸疲惫的拄着木棍,头发散开,衣服也是破破烂烂,露出的身体上,还带着青紫色的伤痕,但众人看着张俊的眼中却发着光芒。
“拜见主公,二十七小队完成任务归来。”说着,九人单膝跪下施礼。
张俊点头喃喃说道:“好,好。”这时,高顺提醒着说道:“主公。”
张俊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快快请起,为何只有九人?”
为首的队长一听,脸上便浮现出痛苦之色,犹豫着说道:“回主公,有一位兄弟被.被野兽叼走了。”说着,便流出了眼泪。918
张俊听后身形一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稍后去军中找参军,报上那位兄弟的姓名,籍贯,吾自有厚待。”
“诺”队长说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儿布片说道:“主公,此乃陈仓布防图。”
张俊接过来后,抖开一看,旋即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先去休息。”
待回到营帐,张俊便有些闷闷不乐,高顺小心的问道:“主公,虽有伤亡,亦是难免的。”
张俊听后却摇头说道:“将军有理,伤亡只要不大便可,吾所虑着,乃是此图。”说着,张俊将手中的图递给了高顺。
高顺接过来看了看之后说道:“此图虽不精确,然亦注明了陈仓各门守卫。”
张俊摇头说道:“吾所要者并非这般,两军对阵,首重为形,吾所要者乃是陈仓城中粮草、士卒数量,军营在何处,如何布营;守将何人,其性如何,可有所好;城中百姓几何,民心是否稳定;再者便是四门防御可有弱点。”
高顺得目瞪口呆,看张俊说完,才缓缓说道:“这.这似乎太难了。”
张俊点头说道:“确实太难,若要探明此事,须得混入城中,避开守卫,细细调查。”
高顺摇了摇头说道:“若要做成此事,需处处小心,不然便有被捉拿的危险。”
“将军,你我可赌一次,看此次这么多小队中,有无小队能完成此事。”张俊笑着说道。
高顺却严肃的说道:“主公,如此有违军规。”
“呃”张俊被高顺的严肃噎的不轻,苦笑着说道:“知道将军执法极严,当我说笑吧,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
六月二十日,距离规定的日子已过去了五日,一千八百人如今回来了一千五百人,也就是一百五十个小队,可报上来的死亡、重伤人数则是一百五十人,也就是说还有十几个小队尚未返回。
张俊站在帅台上,看着台下这一千五百人,张俊虽然心疼死伤的士卒,但看到这些士卒眼神中流露出的无畏,张俊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士卒,虽只有一千五百人,但如此强军,定能比得上五千士卒。
“自今日起,尔等便是‘狼牙’的一员了,你们当为此骄傲,也要能配得上胸前那个徽章,当时刻提醒自己努力。这里,我也给诸位提个醒,‘狼牙’有自己的军规,稍后会告之诸位,望大家谨记军规,若是违反,定不饶恕。”
张俊冷冷看着众人,接着说道:“你们日后只需听我之令便可,其余将令皆无权调动,也希望你们能知道自己的使命。”
“愿为主公效死命。”一千五百人齐声喊道。
张俊点点头,而后说道:“稍后,点到名的小队留下,其余人休息一日后继续训练。”
待解散后,校场长留下了十支小队共一百人,张俊看着他们说道:“王双出列。”
在众人的目光中,王双迈步走了出来,单膝跪下施礼说道:“拜见主公。”
张俊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队伍中竟然有这么一人,实在是想不到,张俊记得王双历史上是曹魏的将领,不想却投到了自己麾下。
“汝武艺如何?”张俊问道。
“回主公,在下幼时便习武,只是武艺不精,但在下力气大。”王双说道。
张俊点点头,看着王双说道:“起来吧,自今日起一月内,你们归高将军统率,高将军会教你们武艺,而且你们从今日起,搬出各自营帐,集中至一个营帐内,另外,你们的这一百人的名字叫‘狼牙突击队’,具体事宜,待一个月后吾自会安排。”
众人一听,怎能不明白其中之意,这是从‘狼牙’中挑出的他们,这是精锐中的精锐啊。
回大中军营帐,高顺问道:“主公,这一百人中,有人才能平平,只是因队长出色罢了,为何不从全军一千五百人中挑选精锐?”
张俊摇头说道:“其虽才能平平,然愿听队长调遣,亦说明此人有自知之明,虽无大才,但令行禁止,或许一千多人中能人不少,然队长有错,为何不站出来指出?任务完成的不出色,并非是队长一人之责,或许他们是害怕担了干系罢了,不管怎样,吾都不会去选他们。”
说完,张俊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日后所有的行动,他们必然是团队出动,若是不能明白自己在团队中的定位,那这个团队覆没的危险就太大了,只有团队协作,才能保证任务完成。”
高顺听后,也点头说道:“是末将思虑不周。只是主公,这样一支小队,就能改变一场战争?”
张俊笑着说道:“将军还是不信啊,怎样,这十支小队交出的陈仓防御图可让将军吃惊?”
高顺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虽不如主公所说,然亦算完整了。”
“便是如此,往后这支小队的任务便是刺探军情,比斥候探查的更为清晰,我们便依据这份军情报告来分析敌情,制定作战计划,必可事半功倍。也正是因为这支部队的重要,他们以后便如同影子一般存在,不能让敌军知晓。”张俊说道。
高顺想了想问道:“话虽如此,但难保他们不会被敌军包围、俘获。”
“无妨,除武艺外,吾会亲自训练他们,务必要使他们做到绝境之下自杀殉难。”张俊摆手说道。
听着张俊说的如此轻淡,高顺身形一顿,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