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架无数人为之疯狂的定制版steway钢琴旁边,她又一次毫无前兆的发脾气。
“你知道么?”她精致美丽的面孔变得冰冷、陌生,她的声音无比淡漠,两人不过是几步的距离,钟傲却觉得,眼前皱眉淡笑把琴谱扔的满天飞的人,和自己从未相识过。
可明明三分钟前,两人还依偎在一起吃一份甜到发腻的脆皮抹茶蛋糕。
“我不喜欢谈钢琴,不喜欢唱歌,不喜欢跳舞,不喜欢你送我的那些礼服,不喜欢戴那些沉甸甸的首饰还非要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不喜欢你父亲的伪善,不喜欢你母亲的势利,不喜欢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她停顿一下,终于收敛了本就凉薄的笑意。“我最讨厌你,要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受那么多的苦,让我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钟傲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嘴唇,看那薄薄地两片一张一合,那一字一句像是从天外飞来的利刃,直直的刺入他的身体。
“钟傲,我、恨、你。”他的瞳孔放大,目光变得幽深,眼前的人不会知道,这句话,如何深深的烙印进他的心扉。
可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脸上化开的是一个在自然不过的微笑,眉眼也有些温柔。
“可是,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
他上前几步,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欲把她捞到怀中,想往常她闹别扭时一样,亲亲她,她就会听话的窝在他的怀里,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玩笑。
可她拒绝了。
她拒绝他的方式是,一个狠狠地耳光。
“啪!”清脆的一声,又重又响。疼痛,让本来就有些发懵的他彻底清醒,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多可怕呀,刚才,并不是一个梦。
段宁只是忽然间莫名的失控起来,愤怒使得她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可打完他后,看着自己的手掌,她自己也震惊了。
看着他幽暗逼近的双眸和左边脸五指分明的红印,她慌了,她怕了,她要逃。可被他紧紧的攥着小臂,是一种能够轻易将她捏碎的力道。
疼,她哭了。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的眉色淡淡的,哭的时候,眉头很快就红了,连脸颊鼻尖都是绯然的颜色,格外的,惹人怜惜。
打人的是她,觉得委屈的也是她。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可眼前人的泫然欲泣显然更令他心疼。
钟傲轻叹口气,皱着眉把她揉进怀里,段宁没有再任性的推开他,她乖乖的模样,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微的可惜。
这次,她听话的像只没了母亲的幼兽,想反抗却没有能力反抗,收起了伶俐的小爪子,湿漉漉的小眼神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不知何时开始,她总用这样的方式,抗拒他。可,你知道的,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只会更加过分的“欺负”回去。
好容易将她安顿到床上,钟傲安抚的轻拍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床边,哄她入睡。
没有情话,钟傲揉揉她的脸颊,“先睡会儿,我叫了叶医生过来看看你。”她蜷在薄被里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却埋头在枕头上,没敢说话。
临出门的时候,他蓦地停下脚步。“你是怎么想的?我就那么的让你,讨厌嗯?”低声的说完这句,他自嘲的笑笑,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段宁都能听到他语气里的受伤和疲惫,那样又轻又痛的语气,让她的整个心都纠结起来,那一刻,溢上心头的有悔有恨,有歉疚。她几乎想掀开被子扑上去从后背紧紧的抱住他了。
可他没有再说什么,仍是轻手轻脚的,掩上门,离开了。
门锁和门扣碰上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她缓缓的睁开眼,却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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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医生回老家了,来的是她的同事陈医生,钟傲没有让他进去,只是和他说了她现在的一些状况,约好了下个礼拜六去给她做次全面检查。
送走了陈医生,他点了支烟,站在凉台上,眺望着远方的光影,一口一口的抽着。
山里的夜风有些凉,他回书房取外套,快要路过她房间的时候,下意识将手中的烟掐灭,走了两步,看着断在手中的那截烟,钟傲停下脚步,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像个老头子一样的叹着气,脚步轻轻的进了书房,披了件衣服在廊间来回踱步。
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你……
……我,恨,你……
他爱她护她了整整16年,却换来一句,恨。
她明明白白的亲口告诉他,她恨他。
这一整夜,他就这样在凉台坐到日出,看向她的方向,身边落得满地都是烟蒂。
听佣人说她醒了,要在房间用早饭,他才穿衣洗漱,匆忙离开。
集团的事务乱成一团糟,有许多急务需要处理,父亲和段叔两个都不在,所有的担子暂且只能他一个人挑起来。
旗下两家公司股价连续三天跌停,市值严重缩水,其余几家也不够乐观,今天还要安排律师团商议段叔的事,学校那边假还没有请,父亲的病情还很难说,孟妍前天离开医院后就不见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一整天当然忙的焦头烂额,他也只有21岁,还没有真正离开学校,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几乎无法接受。
所有人都在传了,精诚要垮了,连他自己也快要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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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9点三刻的时候,方经理一脸灰败的来了,他带来了目前为止最糟糕的消息。
孟妍真的逃了,并且变卖了她名下大部分房产和收藏品,带着她能带走的所有珠宝,连夜引渡出国,留下一个空空的账户,集团财务雪上加霜。已经有合作企业以此为由提出不安抗辩中止合作,对手方面也开始施压。
他讽刺的笑笑,这就是他父亲娶的妻子,钟家尊她敬她15年,却还是抵不过那些流言蜚语。
不过幸好,她再恨他,也还是要留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扫了一眼工作台上的银色相框,一张幼稚的脸孔在甜甜的笑,那笑容感染着他也扬起了嘴角,拿起左手边厚厚的文件仔细翻看,签字。
哪怕再难,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等手头的事情处理好,揉揉纠结成一团的眉心,钟傲抬起头看看窗外,已经夜深了。
他按内线叫吴秘书进来汇报和律师团的沟通结果。
吴秘书和一位中年律师一起进来,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结果很不乐观。
早些年的很多事情,都被父亲有意无意的移交给段叔处理,现在父亲昏迷不醒,无法交代,段叔根本无法脱身,况且,那些事情,一定要有人顶罪的。
他想到孟妍,她已经私逃出境,按说,这是个办法,但是,这个女人太过奸滑,除了是个挂职董事之外,集团的事务她插手的很少。
他转过身去,扶额暗自思忖。
“叮铃铃!……”内线旁边的电话白色电话响了,他看了下号码,皱了皱眉头。
“少爷,小姐她……是少夫人,她不肯吃饭。她说,一定要知道段总的事情怎么样了。”不是管家打来的,听声音,是她房间的佣人。
“郑叔呢?”他不耐烦的问。郑叔和她关系极好,有他在,应该没什么大事。
“郑管家,下午被大管家叫走了。”电话里的声音唯唯诺诺的。
“轰”的一声,他几乎要把桌子拍裂掉。电话里的声音无比阴沉,“什么时间的事?”
“下,下午,两点半。”电话那端的人惊弓之鸟一样的颤抖着声音。
他忍着气质问,“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
父亲醒了,居然没有人通知他。
“大管家说了,老爷吩咐,先不要告诉您。”电话里的女声几乎是带着哭腔的。
“饭菜让厨房重做,等我回去。”他收了情绪,冷言吩咐。
挂了电话,什么都顾不上的往外冲,下楼取车,好在夜已深了,路上车辆不多。
在这个时候他才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想要远离父亲的控制,把新家选在离这样僻静的地方。
对呀,他和她的新家
心顿时安定下来,为了缓解此刻车里烦人的安静,他打开了音乐。
一段钢琴曲欢快的流淌进他的耳中,开头片刻的流畅之后,余下的音符有些磕磕巴巴的跳动着,停停顿顿,无端的让人心情愉悦。
“你知道么?我不喜欢谈钢琴”一句话打断了他刚刚酝酿的一丝好心情,他面无表情的将声音关到最低。
进山的路曲曲折折,他一路飞驰,也用了近两刻钟才赶到,远远的就看到山中别墅里灯火通明,他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在通向车库的斜坡上,他看见她了。
孤零零的,抱膝坐在凉台宽宽的大理石栏杆上,也不知已经坐了多久身上仍是昨晚入睡时他为她换上的那件素色睡衣,一头素发和腰间的蕾丝飘带一起随风飘舞,她的身下,是万丈悬崖……
只看了一眼,钟傲几乎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