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里面花团锦簇,五彩缤纷,带来了缕缕清香。而高老爷子的桌子就摆放在了这屋子正中的位置,一个苍劲挺拔的背影正在那边奋笔疾书,泼墨挥毫。
“高先生,殷天雷先生来了!”少年微微欠身,十分恭敬。
“好!”高天青还未转身,只是挥了挥左手,右手仍旧握着毛笔在宣纸上写着画着,“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助理和少年应了一声,慢慢地走出花厅给我们关好房门。那苍劲的背影转了过来,高天青满面红光,慈眉善目,眉眼间几乎和高涵升两兄弟达到高仿的级别。
他迈步走到了我面前,朝着我伸出手来,“殷先生,你好。”
我也伸出手去,和他轻轻地握在了一起,“您好,高老爷子。”一转眼,我的目光落在了他刚刚写的那副书法上面,上面的字体遒劲有力,龙飞凤舞。
“洞天春色盈盈,乱山秀出千堆锦。云收雨敛,晓晴烟淡,碧空横枕。高卧怡怡,顿开怀抱,释迷忘寝。看仙花瑞草,迎风照日,腾光彩,异凡品。”我不由自主地将他写的书法读了出来。
高天青仍旧温和地笑着,一脸的云淡风轻,我不由得咋舌,“高老爷子好兴致,竟然喜欢丘处机的诗作。”
“呵呵……”高天青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年纪轻轻竟然连他的诗作都知晓,真是难得,许多人都不晓得这首词出自谁手,如是看来,我是找到知音了,来咱们这边坐。”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让到了一侧的茶座旁。这茶座乃是一张古朴的桌子,但刚刚落座便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这香味钻入鼻孔,直叫人神清气爽。
“今天咱们喝雪顶含翠,殷先生习惯吗?”高天青询问。
我点了点头,“当然。”该茶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甚少,因常年得雪水滋养,茶味清新冷冽,极是难得。
但见这老头起身从一侧的柜子当中,取出一个描金的盒子放在了手边。
“用这么名贵的茶叶来招待我,这老爷子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看到了这一幕,我的心里面不由得暗暗嘀咕,不过他肯定不敢在茶水中下毒。
高天青取来茶具,用煮沸的水冲泡浣洗,而后从那盒子当中取出了几缕茶叶,放在了茶杯之中,高高提起手中的茶壶,清冽的水流带着热气悉数地流淌进茶杯里面,紧接着,他便抓起茶杯朝着一侧的小壶当中倒入,而后分别点入我面前的杯子里面。
行云流水般地做完这一切,高老爷子微微一笑,做出个请的手势,“殷先生,用茶吧。”
我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淡然地摇了摇头,“老爷子心里不痛快为何不直说。”
“哦?”高天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心里面不痛快。”
“很简单啊,您这么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对于泡功夫茶自然是手到拈来。不得不承认,您从洗杯、落茶、冲茶、倒茶、点茶做的是天衣无缝。若换做成语来说,这些步骤就是白鹤沐浴、乌龙入宫、悬壶济世、关公巡城和韩信点兵,但是您怎么会漏下一步呢?”我笑着看向了他。
“你说说看,我漏掉了哪一步?”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刮沫!”我说的斩钉截铁,“您没有刮沫,换做成语,这一步叫‘春风拂面’!”
“啪啪啪……”老头轻笑着鼓着掌,“涵东没有看错人啊,他的眼光一向毒辣,我总是觉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但没想到你这个小伙子竟然如此高深。”
我心中不禁对这老头十分折服,不用说,定是之前他两次请我不得,才会心中不舒服。但是老爷子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涵东进拘留所前,我们俩见了面,并且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
“只是……”他的话锋一转,语气也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我觉得小伙子,你可能对他们兄弟有些误会。”
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着,高天青的眼中浮出了两团浓云,他的语气也变得滋味深厚:
“涵升是个好孩子……”他喝了口茶,“只是当年造成了那样子的惨剧,只要的罪责是在我的身上,小伙子,你是道门中人,我只问你,你相信有鬼吗?”
我只是点了点头,仍旧没有说话,看到我这么回答,他便紧接着讲了下去:
高天青素日里都喜欢收藏古玩。那一年,他们还在临山小城居住的时候,他便收藏了一个古代的枕头,并且还是一个玉枕。
玉是阴阳二气的精华,不仅能避开污邪之物,也能促进人身体康健。古人认为头部头部宜凉不宜热,枕玉枕可耳聪目明,因此喜欢枕玉枕。
他起身又从桌子里面拿出了几张泛黄的照片,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接过一看,这照片之上,正是一个造型精致的玉枕。
“当时涵升看到之后,他喜欢的紧,便把这玉枕从我这边给讨要了去。”他说着摇了摇头,“我也没多想,便把这东西给了他,谁知就是这个东西,才是罪魁祸首。他对于这个玉枕是爱不释手,但是性情却发生了大变,从之前的温良恭谦,变得乖戾暴躁,和之前的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当时我请了一个修为高深的方士来家中,他吩咐众人回避,只和涵升共处卧室,但不想到了第二天的时候,这位方士却已然只剩下半条命,并且吩咐我们将那玉枕丢弃,越远越好……”说到这里,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开始颤抖。
“我们依照他所说的去做了,但没想到,不管我们将这枕头丢弃到多么偏僻的地方,第二天准会看到它出现在涵升的床上,正当我想着怎么彻底处理的时候,谁料涵升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儿,我真是意料不到。”老爷子说完放下茶杯,往壶中又续了一次水。
我咂摸了下嘴巴,深吸了口气,这老爷子的话,我觉得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但他可是一个精明到骨子里面的商人,所以他的话,我不可以不信,但是我也不可以全信,他为了顾及家族的颜面,完全有可能过滤掉一些对于他们不利的信息。
“在涵升出了事儿之后,那枕头便不见了踪影,虽说我没有见到那东西,但我总觉得……”高天青说到这里,语气渐渐地淡了下去。
“所以呢?”我抬头看向了他,笑着反问,“即使您儿子做错了事,但依旧没有影响您家大业大不是吗?”
高天青抬头看向了我,他的嘴角牵动着,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好了,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谢谢您的茶,另外,我想正式告知您,高辉的案子已经结了,我和高涵东先生之间也不存在所谓的雇佣关系,您的话我也听了,以后我希望和您这种权贵之间不要扯上关系。”说完之后,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花团簇拥的花厅。
高天青望着我离去的背影,身子哆嗦着,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打了个辆车,回到德荫堂。看到我的脸色,钱朵荧就已然猜出了七八分。她只是为了泡了杯茶,就开始忙碌其他的事情。她一向都懂得与人相处之道,所以和她相处的时候,不会觉得累。
回想刚刚对高天青说的话,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言重了。刨除他本省巨贾来说,他毕竟是一位年老的父亲,现在一个儿子去世,另一个儿子坐牢,着实不好过。
细细想来,事情到了这么一个地步,他也没有理由再去编造这么个桥段,“难不成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一边想着,一边骚了骚自己的头皮。
不过想想自己身上的鬼草蛊和鲛鳞毒,我更加焦头烂额。自救尚且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再管其他的事情。但是师伯和盖骡子以及汪驴都在打听,真希望他们赶紧有回复。
“天雷哥哥……”不知何时,三三来到我的身边,他扬起稚嫩的小脸,甜甜地喊了我一声。
“三三,咱们不能在外呆的时间长,赶紧回槐木牌中吧。”白梅爱怜地看着三三。三三是个听话的孩子,听到妈妈这么说,就赶紧回到牌位当中。
“再有两天,他们就是真的守护灵了。”钱朵荧一边擦拭着牌位,一边给三三还有白梅上了一炷香。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深深地吐了口气,生活还是美好的,不是吗?
但是我所不知道的是,在离我有100公里外的一个地下室里面,却发生着十分黑暗的一幕。
一个男人被扒光上衣,绑在了一个柱子上面,他的身上已然是伤痕累累,但是在他面前,谷峰手中拿着一个木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