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回/戍边师坐困城堞口/南阳军二打织女津
宗悫领撤走的宋军奔向西北，行十数里，遇夏军设在涅阳县城外的营寨，隔着二里擦行而过，投往北部丘林。驻兵闻讯出外试图阻截，人马已经过去，后交于赶上来的李刘二将继续追击，士兵回帐。涅阳城上守卒望见这一情形，通报上官，娄罂、符濂顺城头赶过来查看，已经去远。城门早先就已封死，内外消息隔绝，二人于是商量一下，一齐来到城墙东北角的树荫遮蔽处，用绳索把几名伪装成猎户的信兵系下城头，分路往东、往南去打探消息。
当初杨蕴把这枝劲旅支往涅阳近效军训营驻扎，就是存了一份私心。杨氏亲族及值钱产业几乎全在城里，县城四圈儿围墙由垒土夯造，高度与坚度都有所不足；现任县令王经耀软弱无能，不堪重任；守军又不到一千五，大多还是乏经操练的新兵蛋子，怕要挨不住北军进攻。一旦得知入寇，王经耀一定会仰仗朝廷给予的战时管辖权，将两千劲卒调入城里，并扣住不放离开，如此一来则县城可保。杨蕴自己一枝叛国投敌，可不想累及乡里乡亲所有人都一齐遭殃，致使列祖列宗遭人唾骂！亊实果然被其料中，王县令接获警报，立即招集训练营所有人马进城，布置到城墙上各处协防，然后关紧城门。铁獍的几万骑兵全打涅阳城下经过，不做停留直趋渡口，分出五千军跟随昆朴，抵近城门挑战，王经耀在门楼上见外军威武雄壮的景象，唬得面如土色，站立不稳，更别说出城应战。他哆哆嗦嗦下令：将各处城门附近的女墙都拆掉，石料全用来塞死城门洞；征用全县男子上城防御；没他亲口命令不得打开城门；守城指挥权交给娄、符二将。然后自己在家丁掺扶下返回府邸，称病不出。
昆朴知道荆关两千边军滞留在县城内，克之不易，便于城南五里分左右设立两处营盘，呈犄角之势，与城头遥对，各驻一千兵。派出军士夜里潜往城池周围高地，虚设旌旗，伪布刁斗，以为疑兵，恐吓宋军不敢出击。自领三千兵前往守把码头，护卫车队往关上转运粮食。
昆朴回到帅帐，摘盔卸甲，坐下休息，尚未将茶水入口，信兵就飞骑来报：“又有一军自东路杀来，距此不足十里！”
昆朴急忙重新披挂，着人传令：除了伤患留帐，全体出营，列阵迎敌！三千多人马拥出寨门，前出一段排开，刚布成阵形，来骑已然在望。昆朴借机大声训令：“众军听着，本将军不管汝等先前作战如何，少时开仗，奋勇争先者重赏，畏敌后退者必杀，绝不姑息！”这里的许多兵卒有败逃行为在先，不加以训戒还会重蹈覆辙！
宋军千骑急若流星般杀至阵前，戎长史谢铧提斧挎盾出到队首，身上披裹着战旗，与先前头路军如出一辙——又是来拼命的！
昆朴大感头痛。这一次来不及布置抄后兵力，两军摆开对阵。他由二将卫护，驱马上前讲话：“本将军乃夏国左先锋官昆朴，对面宋将何人？”
谢铧前出，郭弘提三叉戈伴于后，谢铧昂然应答：“某乃南阳戎长史谢铧，特来接管津桥！”
昆朴一改两军阵前咄咄口吻，温言相劝：“此津已归我国所有，汝此趟必然无功。听吾一句良言，彼军时下不占天时、地利、人和，战必无胜。徒劳无益，何必妄斗。将军请回吧，昆某不会追击。”
谢铧眼一瞪，大声反驳：“本将军应天命伐无道，何来无功！若不信，看我大喊三声，招来天火，助我胜汝。你敢不敢听？”
“哈！”昆朴仰面打了声哈哈，“别说三声，就是三千声三万声，你尽管叫！”
“好，你坐稳当！”谢铧运运气，果真开喊：“火——”嗓门很大，尾音拖得老长；“火——”第二声，郭弘也跟着举戈高呼；“火——”第三声，宋军振臂齐吼！
昆朴仰面等待片刻，上天并无反应，不由哈哈大笑，发问：“汝天火何在？莫不是火工懒睡未醒？”
对面宋兵宋将无人搭理他，却都朝着他身后眺望，昆朴忍不住扭头查看，一众夏兵一齐回首！
就见背后营区中间，冲天的黑烟腾起，数座牛皮帐蓬着火，尤以帅帐为甚，火苗在帐顶打着滚儿向上空窜升，渐闻呼呼作响声传来。夏军阵中顿起躁动！
谢铧高举手斧，趁机疾呼：“吾宋在天庇佑，夏虏劫数难逃！军士们，荡平胡孽，收复乡土一一杀！”纵马前冲。
昆朴拨转坐骑归阵，身后两将上前，截住谢郭二人搏斗，宋兵群情振奋，纷往前闯。昆朴急忙发令迎战，然后命道：“慕容司马，你速速返回军营，营内定有奸细作乱，务必尽快剿除干净！”慕容垚领命，点身边几百骑匆匆折返驻地。
原来，第二拨宋军途经宗悫杀死夏将拔列兰沐昊之处，见着一地死卒，发现一名夏兵伤重未死，就以治疗为饵，诱其讲出本部情况。郭弘听后心生一计，令人扒下死军衣甲，拣完好的凑成三十七套，选出三十六位敢死之士，让自己的亲兵头目、曾到过长安的方棹统领，穿戴起来扮成伤兵，先行一步诈入敌营，候本方兵至，就在营区纵火，乱其军心，好方便本军趁势攻击。
宋夏两方战阵交汇，展开厮杀，兵力占优的夏军大泄士气，一时间和斗志高昂的宋军杀了个势均力敌。慕容垚众骑一入寨门，正遇上方棹等人，遂上前围攻，三十七位好汉搏命死拼一场，全员阵亡。
两军激战了半个多时辰，驻涅阳城外的夏军闻讯，暗地里分出一千兵赶过来助战。宋军战损太半；郭弘三叉戈断折，尤自死斗，中箭殉国；谢铧浑身多处受重创，在家将们裏护下后撤，且行且战，牵制追兵一路东去。
这一仗，昆朴又折损了一千多兵士和三员将官，沙场一片狼藉，几乎被双方战死人马铺满，人见人胆寒。军司马慕容垚过来禀报，扮伤兵混入寨內的奸细已经被全部肃清，然后扫视一眼战场，提醒道：“将军，宋军这两次进攻渡头寨，意志顽强，投入坚决，不计死伤。属下判断必然还会有第三拨来袭，而且势必更加猛烈！我担心若涅阳守军得信，出城助战，则我军危矣！”昆朴点头，深以为然。他马上令涅阳营军立即返回去，密切留意城中动静，防备其趁隙出击；命军士暂缓归帐，赶快清理出战场。然后，对慕容垚道：“你从速派人过桥，找到铁帅，告之双河镇与南阳城两路兵马已遭败绩：河北码头己连续受到两次决死攻击，伤亡严重，请求火速抽调五千兵过河增援。”慕容垚应诺，正要离去，便见探马自东路狂奔而回，嚷道：“又来了一拨儿宋军，马上就到！”
“慕容司马，赶紧过河传报，你亲自去！”昆朴遣走慕容垚，然后急急发令：“军士们，火速上马，整备迎敌！——赵谯何在？”亲兵头领赵谯在马后大声应答。昆朴道：“令你率府卫督战于后，待会儿交战，有敢后退者，一律当场斩杀！”
折返涅阳城下的兵卒尚未启程，此刻又匆忙汇集于左先锋官一侧，由兄弟俩贺遂登、贺遂延统带，预备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