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这头还有什么话想说,大约是想劝一劝董善瑶,也不必如此悲观的去看待这件事。
只不过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主子是比她聪明的,看的也比她透彻得多,再加上方才主子说了那么一车的话,在她听来,此事竟成了无法可解的……
高太后铁了心的事情,谁还有回天之力呢?
于是翡翠眼眸中染上一抹浓郁化不开的悲伤。
董善瑶看在眼里,心下五味杂陈,冲着她摆摆手:“你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条看似富贵无极的路,她走了六年,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静下心来想一想,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元让的事情,她确实可以装聋作哑,当不知情。
当日元清找上她,她又何尝不知那是一场利用……
可要她就这样听天由命,她实在是办不到的!
说到底,她是没有搞太后的手腕和狠辣,连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这一仗,她输的心服口服。
而此时的慈宁宫中,卫玉容从小厨房匆匆往正殿而去,一入了内室中,方瞧见随珠正站在床榻旁,细声细语的回着话。
她唇角微抿紧,步上了前去,反倒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的。
太皇太后的视线绕过随珠,瞧见了她,于是招手叫她进钱来,扬声问她:“都听说了?”
卫玉容点点头,端的极其乖巧:“老祖宗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当日让哥儿一送走,您就叫我搬到了慈宁宫来避着。”
“我是早知道高氏会想办法对付皇后,却不曾想过,她会使这样的手段。”太皇太后拍了拍床边儿,示意她坐。
卫玉容犹豫了下,一侧身,才坐过去,她轻咬了下唇一回:“您不打算帮皇后,对不对?”
太皇太后面色一沉:“你说呢?”
“我……”卫玉容稍有迟疑,略低了低头,“上次万岁跟我说,您叫他近来常去明妃宫里听听佛法经文,我就在想,您或许,是有别的主意的……可是老祖宗,这次的事情,皇后摆明了是无辜的,怎么能……”
“你怎么知道她是无辜的?”太皇太后眉心一挑,打断了她的话,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了。
卫玉容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这意思是……
她一时拿不准,掀了眼皮去瞧太皇太后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怵,没敢说话。
“容儿,你说说看,皇后怎么就成了无辜的?”太皇太后仿佛瞧出了她心里的惧怕一样,语气放的轻柔了好些,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很是和气的问她。
“老祖宗,我……”
卫玉容觉得,这应该不只是她一个人能够看出来的事儿,可是老祖宗这样的态度,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因为不想帮皇后,所以干脆顺水推舟,叫高太后做成这件事,拉下皇后吗?
皇后没了,总要立继后的……
老祖宗真的是这么个心思吗?
她眉头一拧:“这几天以来,太后的药膳都是皇后亲力亲为的,就连新秀们入宫的那日,都不曾落下,这件事,宫里头没有不知道的。您曾经说过,皇后是个聪明人,只是有的时候,不那么看得开而已——”她适时的收了声,略是一顿,“一旦太后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后。皇后会这么糊涂吗?她就算对太后再怎么不满,也不可能这样急切的下手,这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想说,横竖让哥儿也已经送走了,皇后眼前的危机,暂时没有了,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对高氏下毒?”
卫玉容没敢点头,可是眼神中的闪躲,却让太皇太后更是笃定了。
她便冷笑了一回:“那我来告诉你——你能想明白的,这样浅显的道理,所有人都想得明白。可是容儿,你且看着吧,不要说宫里头,就连朝堂之上,都不会有人出面保皇后的。”
“为什么?”卫玉容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
她实在是不懂。
若单单是她们也就算了,那朝廷里呢?董氏一族那些一向交好的世交呢?还有王阁老……
皇后的废立,是大事,朝臣就真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你有证据吗?”太皇太后眼儿一眯,“别傻了。就算咱们都清楚,这是一场可怕的陷害,可是证据呢?朝臣们即便想要保皇后,也师出无名。他们心里也许会存个疑影儿,可绝不会有人说出来——说是太后陷害皇后,就为了捧靖贵妃上位。”
谁会为了现在的皇后,去冒这样的险呢……
卫玉容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若今日换作是她在那个位置上,又或是徐明惠,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说到底,还不是皇后宫中无人扶持,朝堂之上,也没有什么势力而已。
可是她就不懂了,先帝当年,又是看上了董氏哪一点呢?
睿智如先帝,难道就猜不到高太后的这份野心了?
“老祖宗,今日皇后所面临的局面,是从一开始的避无可避的了,可如此说来,当年先帝指婚,又何故……”她有些说不下去,怕对先帝大不敬,也怕惹了老祖宗更不悦,于是吸了吸鼻子,“并不是我如何心善,只是事到如今,难免替皇后觉得可惜而已。虽然您早跟我说过,这一切都是皇后自己选的,可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她自己要做这个太子妃的,要真这么算,她不也是身不由己的吗?”
太皇太后猛然一怔,大约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生气?还是斥责?
卫玉容说的,是不错的。
内情她不想再说,先帝当年选了一个摆到众人之中,那样势单力薄的董善瑶,确实是埋下了今日的祸根,可当日的形势之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徐高二姓女不能要,他总不会把卫玉容这个外甥女推到这样被动的位置上来,至于萧燕华那里,肃国公府在她这一辈儿里,就她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孩儿,先帝有他的考虑,也有他的不忍心。
太皇太后想起往事,眼底的情绪就有些藏不住,忙合上了眼:“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也不要再过问,安生的待在慈宁宫里,该放你出去的时候,我自然会让随珠送你回储秀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