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两则消息是,磨坊买成了,卞氏私奔了。
此事需得从卞氏寿辰说起。
前几天是卞氏的寿辰,卞氏的娘家终于想起了这么一个远嫁清平的女儿,而且这个女儿似乎也有些许可怜。加之张家来临安办事,特特的送了丰厚的清平特产,不回礼似乎不像话。于是卞氏寿辰那日,她的小弟,张家庶出的五郎,受家人嘱托,来清平为卞氏贺寿。
张家自然极尽热情款待。所上的菜肴,皆仿临安丰乐楼而做,譬如大骨蒸软羊,荔枝焅腰子,五味灸鸡,鱼虾丸子,洗手蟹,甚至还有烩鲈鱼这般少见的菜肴。在临安,便是去丰乐楼,也需碰运气方能吃到如此美味呢!至于酒水,亦是自临安购来的玉髓。醇香浓郁,入口如滑,简直可称玉液琼浆!
卞五郎在张家素无出头之日,手中又无几个钱使用,不过是跟在长兄之后,说些好话做些小,方能赚得一家子生活。如今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加上张炳才殷勤备至,恰到好处的将他往上抬了一抬。虽旁边的老姐一副嗤笑的模样,也不损张五郎如钱塘江潮水般涨起来的好心情。
酒过一巡,卞氏便借口身子不适,不耐烦的起身离去。卞五郎与张炳才皆松了一口气,你来我往喝的尽兴。张炳才瞧瞧酒意刚好,便盛情邀五郎去见识见识清江河上的花船。
“五郎不必客气。我若不是瘫了,必陪同五郎去花船上游玩一番。那姐儿可是良家女子哩,我叫他们给你备的干净货色,五郎放心。”
张炳才眉毛一挑,卞五郎心领神会,笑脸荡漾着去了。
张炳才送至门口,缓缓的敛了笑意,寒如冰霜的眼睛里露出浓烈的恨意来。
卞氏穿过花园,回到自己的院中。看着那两人她心里烦,但回到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又觉孤单。她让婢女弄了几个小菜,自斟自饮。喝了几杯,身子渐渐热起来,她掷了杯,自己执着镜子看脸上的红霞。
烛光里,却是酒微醺,妆半卸,醉颜微酡,腮晕潮红。卞氏对镜媚笑,自诩羡煞牡丹。羞死桃花。可惜如此佳人。却只能独守空房!
卞氏抚了抚脸上。觉得有些发烫。她的手沿着那抹潮红往下,拂过脖子,来到跳得厉害的胸口处。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不经意间碰到那软绵绵的物事。心中不由一荡。她闭了眼睛,自己端着那处托了托,轻柔的呻吟逸出,心中却越发空空荡荡没有着落。卞氏微睁了眼睛,问道:“五郎可歇下了?”
孜儿回道:“郎君请五郎去河上的花船耍子去了,想来今夜不会回来了。”
卞氏停了一停,道:“去请赵郎来。”
卞五郎却又回来了。河上虽妙,然而晚上风大,呼呼的河风吹得船舱里的窗页子啪啪作响。张家陪同的小厮遂出了主意。将那姐儿包下,带回家来。
夜黑好办事。虽客居张家,但此时张家人似乎都已歇下,只有两个婢女留在外间服侍。卞五郎灯下看美女,越看越美。遂脱衣就寝。贴了芙蓉脸,揽了小蛮腰,雄赳赳行山踏水,气咻咻翻云覆雨。
谁料这屋子另有个妙处,隔壁不晓得是谁家,夫妇俩床上折腾得厉害。那妇人浪荡,尖锐的笑声尤为刺耳,若至高处,抖两抖,又颤巍巍的跌了下来。
卞五郎心中寒了一寒,心道不晓得那汉子上辈子做的甚孽,讨了如此妇人,简直折寿!反观自己怀中软软的身子,便是情不能禁时也羞答答的咬了唇,似有似无的呻吟,直叫人神魂俱失。
隔壁的声响甚大,搅得卞五郎兴头又起。他邪邪一笑,翻身覆在那温热的身子上头,重起风雨。
墙那头,卞氏早已听见这边响动,奈何心火正旺,难以浇灭,也就由得去了。左右是家中不打眼的庶子,左右家中……!她冷笑一声,越发抱紧那个滚烫的身子。
两边的折腾直至半夜方休。
秋日的夜晚,星空密布。微风拂过,将一城人带入梦乡。
筋疲力尽的卞五郎,酣睡之中,突然被人唤醒。他的身子尚未苏醒,口角缠绵问道:“何事?”
“五郎,快些起来!隔壁娘子的院子着火了!”
那婢女惊慌不已。
卞五郎听到起火,忙不迭起身。须知城中起火乃是大事,一个不慎,火势蔓延,便会祸及邻舍。临安火起,烧了半片街的事情屡屡皆是呢!
他草草披了衣裳,趿了鞋子,便往外走。果然隔壁院里火光熊熊,甚是吓人。许是邻舍都起来帮忙灭火,叫叫嚷嚷的,乱的很。
婢女将卞五郎引至花园里,这里空旷,又有个大池子,自然安全。张家大约是门户大开,张炳才与他爹嘶吼着,许诺邻舍些钱财,只求快些汲水灭火。
“将门撞开,让娘子出来!谁来与我撞开门,我许他十贯钱。”
卞五郎忽地听到张炳才嘶叫,他心中咯噔一下,想到昨晚那妇人的尖叫,不由心中一寒。原来,那妇人竟然是阿姐!怪道听着熟悉,早听说阿姐与姐夫不合,不想竟然荒唐至此!
此时泼水的人竟然缓慢停下,通往小院的月华门处渐渐让出一条道路来,卞五郎眼睛一闪,看见一个仅着中衣的男子,神情狼狈的抱着一个妇人出来。那妇人,披头散发,叫人看不见头脸。卞五郎却清楚,那自然是他的阿姐,曾经卞家嫁不出去的“老”娘子!
院中充斥着可疑的窃窃私语,火光映得那些人的眼睛鬼鬼祟祟,一副想看又极力遮掩的模样。
“快灭火,愣着作甚!灭了火,账房这里支钱!”
张炳才咆哮着。
卞五郎摇了摇头,记起他带来的姐儿,便回头去寻。
那火势不大不小,忙乎了大半夜,火已尽灭。邻舍们笑嘻嘻的讨了钱,嘀嘀咕咕地回去了。次日,清平城中俱晓,张家的媳妇。卞大娘子偷人了!
偷人一事,张家人知晓倒无事,卞氏只当他们家欠自己的,气气张家人也好。但全城人知晓,那又是另一回事。非但那几个婢女脸上不自在,那薄薄的围墙,似乎也遮挡不了外头的流言蜚语。更有小娃编了甚龌蹉曲子,在外头嬉戏游唱。
卞氏便似做了一个梦,未嫁时的自己,虽霸道些。循规蹈矩那是不差的。谁料好不容易嫁了人。居然落到如此地步!
她浑身发冷。抖索了一阵,对那婢女道:“去,叫上回那个牙侩来,便说我要卖磨坊。五千贯,今日便卖。”
重阳节次日,晕晕沉沉的卞五郎醒来,原待无论如何,也要辞了张炳才的盛情回临安去了。虽说此处吃好玩好,但日日听张炳才诉苦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自己那个阿姐,却是不好相与的。自己去劝,反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哼!
卞五郎有一口每一口的舀着清粥喝,一早上不见人的张炳才踉踉跄跄进来。失魂落魄道:“五郎,你阿姐走了!”
卞氏走了,带走了所有细软,便是搬不动的重物,也已去了大半。想来是卖了。所有田契屋契,一律不见。屋中只余了几件半旧衣裳,那两个婢女也不见踪影。只有随嫁过来的几个婆子,哭哭啼啼的守在房中。
……
容娘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晓高九郎在从中做了何事,做到何种地步,如此行事,她隐隐觉着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为什么。若是那卞氏自寻其苦,便也罢了。
“娇儿姐如何?”
八斤沉了脸道:“被那毒妇饿的奄奄一息,晕死过去。张府人说是身上没得一块好肉。郎中说,看喂几贴药如何?若醒来,自然有望,不然,只怕不好……。”
容娘的心猛然坠了下去,为苦命的娇儿心疼不已。可是此时,她却又帮不上忙,只能等着她快快醒来。
容娘心中存了事,便有些精神不济。早上服侍徐夫人时,恍惚间直将篦子往那鬟上插,徐夫人看见,便笑她:“你如今便粗心吧,待你成了亲,莫出我的丑,说我没有教好你。”
容娘听见,嗔怪地唤了一声娘。玉娘在一旁挤眉弄眼,打趣道:“倒是不用改口了,娘倒好,省了改口费。”
容娘待要计较,徐夫人拉了她与玉娘的手,道:“莫贫嘴,去婆婆那屋吧,也该用早饭了。”
几人踏进老夫人的屋子,不由一愣。屋中人甚多,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老夫人脸色阴郁地坐在榻上,她见徐夫人几个进来,脸上更是一沉,喝道:“容娘,你做了甚么好事?”
容娘心中一震,心道,莫非九郎有些不妥?然她并不知晓九郎如何行事,也不知晓老夫人为何如此。旁边进之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难道叔父又告了甚状?
徐夫人握着容娘的手一紧,陪笑道:“娘,有甚事你与媳妇说。媳妇做得不好,娘尽管骂。”
老夫人生气之时,眼神却是阴鸷的,让人心中寒津津的。
“玉娘退下。”
老夫人冲玉娘喝道。玉娘有些不安,徐夫人轻声要她回去了。
容娘想了一想,先福了一福,才道:“婆婆息怒。不知婆婆可是为的磨坊一事?张家虽可恶,然磨坊原是容娘的主意,不过是钱财不凑手,方才由高家九郎得了先机。不想转来转去,张家得了手,又要卖掉。容娘斗胆,自作主张,将磨坊买下。如此大事,未及告知长辈,是容娘托大了。”
徐夫人听见,不由叹道:“你呀,胆子也忒大了些!如此大的买卖……!”
“嘭!”
老夫人大手拍在榻上的矮几上,显然怒及,胸口也起伏得厉害。她的脸色铁青,一时方喘过气来,道:“真娘,你可知,与卞氏有私的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