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白痴都能猜到,此刻萧霖也在化妆,不过是在自己家里进行,如果说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的话,那么,还在读小学的时候,萧霖就没有家了,母亲死得早,父亲萧德贵在四川宜宾粮食系统工作,将年幼的女儿扔给妹妹,也就是萧霖的姑妈,又有了另外一个新家。萧霖是在姑妈家里长大的,姑妈姑父对她很好,但是,凭孩子的直觉,他们对自己的儿女更好。不能说萧霖的心里没有过怨艾,直到自己的儿子晓晓出世后,她才对血浓于水的亲情多了一分理解。丈夫——哦,应该说是前夫,高中三年、大专三年同学,那个贫困农家子弟读书刻苦求上进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她。父亲萧德贵介绍过的几个对象无论软件硬件都比他好,可是,萧霖就认定他了。大学毕业,这对恋人如愿以偿地分配到萧霖户籍所在的城郊乡中学教书,虽然这里距离县城不过15里路,但毕竟是农村,他们在低矮的农家土坯房举行的婚礼,多少人不理解萧霖,因为她完全可以到条件要好得多的县城中学去的。乡村中学,条件艰苦,待遇低下。前夫经常关注时事,社会动向,电视机一打开就调到央视二频道。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而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经商。萧霖大学读的是外语系,却一直爱好文学,偶尔有豆腐块见诸报端,高兴得不得了,前夫讥讽道:“一篇文章,几块豆腐钱。”

前夫泼冷水,并没有使萧霖放弃自己的爱好,她依然笔耕不懈,衣带渐宽终不悔。

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条山冲里,左、右后门都是茂密的林木,前面约500余米处便是相东河了。这里山青水秀,坏境优美,很适宜人居。可是,在哪缺衣少食的岁月里,却被称之为穷山恶水。世世代代栖息在这里的村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甩八瓣,不得温饱。萧霖记得儿时,父亲作为公职人员,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以及粮食供给。每有闲暇,就猫在屋侧的菜园里,培植蔬菜,自己吃不完,就吆喝左邻右舍,摘一把时新蔬菜给他。邻居一个劲地夸“好吃,新鲜……”

父亲就会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很满足。

可是,自从父亲走了后,她家的菜园由于无人料理,日见其荒芜。年轻人,没有打理菜园的兴趣,更没有那份耐心。萧霖的心思都放在文学创作上去了。她写作不完全在于钱,而是精神上的一种寄托。前夫教了不到三年的书,便辞职应聘于一家化工厂做技术员,而后就是经商。他说,靠这一份微薄的工资,猴年马月也改变不了生存状况。离开学校时,他们的儿子已经周岁了。前夫在商海的成功,给予萧霖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萧霖知道他的出轨,但放过了,她只要晓晓。这一年,晓晓6岁,读小学2年级,成绩不是很好,特别的淘。乡村教师工作辛苦,生活清苦,还要带一个孩子在身边,那就是苦上加苦了。一些有关系的教师调进城里学校了,几个有背景的同事则改行进入了政府机关。萧霖苦闷、彷徨,自己一无关系,二无背景,徒叹奈何。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在狭窄的卧室里,在儿子的梦呓中,一灯如豆,伏案用功。离婚之后,她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放在文学创作上了。她的小说处女作《啊……》,以一位农村憨厚的小伙子与一位聪明漂亮的哑女到乡镇府办理结婚登记的故事,上了一家省级刊物的头题。这可是她的小说处女作啊。小说发表后,她收到了由编辑部转来的180多封读者来信,绝大不部都是在读的大学生。这给她一个很大的启迪:美好的东西即使看上去很土,也是艺术精品。同时也给了她一个很大的鼓励。此后,她一口气写了多部中、长篇小说,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发表率还不到十分之一,大部分的退稿在卧室里堆放,大约有200余万字吧。但她没有气馁,依旧笔耕不止。退稿编辑的信,总是鼓励,赞扬她的文字不错。暂时不能出版是多方面的原因;她知道不少名家成名之前都有大量退稿的经历。比如英国著名作家狄更斯的退稿,将楼梯间都塞满了。最后一次邮寄稿子,连邮票都买不起了,遭到邮局职员的嘲讽。谁知就是这一次的投稿出名,以前写的稿子通通被一些出版社要走了。萧霖坚信,总有一天,她的这些书稿也会被社会认可的。不过,除了小说之外,萧霖的文字在报纸上出现频率很高,引起了县文化馆的注意,很快,她便接到了县文化馆主管单位文化局的商调函,成为了县文化馆的一名辅导老师。告别待近十年的乡村学校时,同事们一齐送到校门口的公路上,嫉妒、羡慕的目光使萧霖心里五味杂陈。

来到新单位后,萧霖心里颇有几分自豪,她是靠自个儿的本领成功改行而且进了城呀。她的工资待遇比以前并没有增加多少,最大收获是无形资产:作家,还有一个前置词:美女。一年后,萧霖被调到政府机关做秘书,无形资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秘书的官样文章,与文学风马牛不相及。萧霖的文章能得到报刊编辑的青睐,但公文如果也用文学的语言注定会被秘书科长“毙掉”。她加班加点,夜以继日,案牍劳形,还是没有写出一篇令领导满意的公文。文化馆在改制后已经发不出工资,得自己找米下锅,即使回头也没有草可吃了。写不出公文,何以在单位站稳脚跟?

萧霖一咬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学习。”俗话说,和尚也是人做的嘛,她并不笨,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怎么学呢?分两步走吧,其一,找来一些报告、文件,琢磨,她曾经是出色的中学语文教师,不信分析不出一个道道来;二是寻师访友,请人家指点迷津,君不闻“师不语,隔张纸”么!在机关,报告、文件等公文多的是,一抓一大把。至于寻师,经多方打听,目光瞄准了县轻工业局办公室主任寻波。这个名字,对萧霖来说,并不陌生,偶尔在县报副刊的豆腐块上见到作者的这个署名。她还嘲笑过:这也叫散文啊,就一个好人好事的总结材料。事非经过不知难,现在她终于体会到“材料”也不是那么好弄的。寻波年近花甲,如果其他人,恐怕早已退下来上自由班了。可他还担任职务,就因为他的材料写得好,领导认为无可替代。萧霖还得知寻波也做过乡村小学民办教师,如果去拜访的话,他们之间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话题么?

萧霖办事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她读过汪中求的著作《细节决定成败》,许多企业都将这本书作为员工就业培训的教材,对她也很有影响。

首先,对寻波的情况做了一番深入的了解。这一了解,她吓了一跳——

寻波是相东县城关镇人,家庭出身工商业主,等同农村的地主,属于阶级敌人的范畴,他18岁那年,赶上文化大革命的知青下乡。他被发配到本县双河口乡樟树村,从此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涯。5年间,知青组的其他伙伴都陆续招工走了,整个知青组就留下了他孑然一身。他经常晚上独自坐在破败的大门口,或者来到相东河边,坐在堤岸上拉二胡,悠扬的琴声在在村子里的各个屋场缭绕,追逐河水的波浪。村民们谁也没有注意,他们整日为稼穑忙碌,一门心思如何闹饱那永远也填不满的肚子,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对《二泉映月》感兴趣。寻波的音乐只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村贫协主任章谷雨的独生女儿章美香。她高小毕业,遇上停课闹革命,在村里像她那样学历的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尽管那个年月知识分子被称之为臭老九,她还经常以知识分子自居,看不起那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女。她也爱音乐,寻波的二胡终于让这位孤芳自赏的姑娘和他走到了一起。当时,美香与阶级敌人子弟恋爱的消息一经传出,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泼。章谷雨断然拒绝,不准女儿和寻波来往。女儿很犟,她发誓,非寻波不嫁。章谷雨为了阻断这对恋人,曾在大年三十有过惊人之举。女儿不回家吃年夜饭,和寻波在一起。章谷雨气气急败坏,用一只朔料袋,装满粪便,气冲冲地来到知青点,一脚踹开大门,寻波和女儿正在吃饭。这对恋人惊讶地同时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章谷雨双手举起朔料袋往地上一摔,破了,粪便四溅,满屋子臭烘烘的。谁知父亲的这番举动更加坚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决心……

这场两代人的战争以晚辈的胜利结束。寻波的婚姻来之不易啊,但是,由于性格、经历多方面的原因,他们并不适合做夫妻。否则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寻波能够成为一名民办教师,自然是沾了老丈人的光。他在乡村小学教书的时候,与未满14岁的女学生发生关系是夫妻生活不和谐的缘故。以那个年代的刑法,像寻波这样的犯罪情节,枪毙十次都不会感到意外,由于当时主管政法的副县长李忠力保,才网开一面,仅受行政处分,开除公职,留下一条小命。究其真正的原因,寻波还是自己救了自己。李忠副县长一次下乡调研,路遇一位打柴的老汉,很吃力地挑着两捆柴禾,汗流如雨。个子高大魁梧的李副县长接过老汉的担子,帮忙挑了一程。这事传到寻波老师耳朵里去了,他立刻写了一篇报道,刊发在县报的头题。李副县由于识字不多的原因,很少看报。但是,许多人都拿着那份报纸极口赞扬,他才笑眯眯地找了一份报纸,看了半天不知其所以然。既然都说好,那肯定好呗。就这样,李副县记住了寻波的名字。在相东县,李副县是一位公认的好人,工农分子出身,既然管政法嘛,法院属他的地盘,有时候,李副县也会去听一听案子。一次,他说要去法院“看看”,既然县领导来了,该案的主审法官就得向他介绍汇报情,这是一桩案件标的虽然不是很大,但性质恶劣,一位五保老人家里唯一值钱的两头黑山羊被盗。李副县一听,非常气愤,握紧拳头一下砸在桌上,大声道:“这样的家伙留他不得,死刑!判他死刑!”

法官们相互看了一眼,而后主审法官继续汇报:“李副县,这家伙确实可恶之极,但死刑还是够不上……”

李副县一听,想了想,立刻改变主意:“这个……我看还是教育一顿,放回去要他认真改过,做老实守法公民!”

李副县与寻波非亲非故,为何保他?恐怕还是与那篇报道不无关系吧。李副县主管轻工一线的工作,寻波以一名乡村小学教师调进城,安排在县轻工业局办公室工作,其实也与李副县有很大的关系。寻波根据李副县识字不是很多的情况,为他起草报告,尽量使用通俗的字眼,否则念不下来。尽管寻波很注意,比如说“狠狠”,他会读成“狼狼”,不能完全怪他,年纪大了,这两个字之间的细微区别很容易被忽略。还有,李副县作报告,一开口就会读“李忠同志关于……的报告”。台下便有笑声,哪儿错了,不好问啊。只有寻波给他写的报告,非要听他读一遍,不好记的字尽量换掉,还提醒他,报告的题目不要读,哦,原来如此。李副县总算找到了那笑声的原因。从此,李副县的报告就由寻波写了。寻波开除没有多久,就被重新录用,还是李副县着力推荐的结果,人家是老红军,一言九鼎,他说的话太管用了。后来,县作家协会成立,寻波又成为了副主席,这是否与李副县有关,不是很清楚。

萧霖了解寻波的行状之后,犹豫了,像这样有前科的人,女人去找他,存在一定的风险。

既然人家是写材料的师傅,当然应该去取经啊。已经知道了他好这一口,只要提高警惕,规避风险就是。思之再三,萧霖还是决定去拜访寻波。在选择初次拜访的时间上斟酌了一番:晚上,新闻联播之后比较合适。可是,当她来到寻波住宅门口,伸出去敲的手僵住了:该怎么称呼啊?寻主任,寻老师,还是寻主席呢?在她犹豫的瞬间,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了,出现在萧霖面前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的老人,那张国字脸似乎有点虚浮。当然是寻波了,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两眼发亮,笑眯眯地说道:“请问您是哪位,找我的吗?”

萧霖赶紧作答,握手的时候,寻波的手给她以软绵绵的感觉,点到为止,完全是礼节性的。萧霖自我介绍之后,抱歉地说:“寻主任,我来得不是时候啊,你要外出吗?”

寻波微微一笑,说道:“不去了吧,你来了不也是事吗?请进——”

宾主坐定,自然少不了谈文学,寻波说:“早就拜读过你的大作了,很优美的散文,不错,确实不错,”说到这儿,寻波突然双眉紧蹙,一声叹息,“这上苍也太不公平了……”

萧霖心里一沉,竖起耳朵听其下文——

“美女、作家两项都被你占了……”

萧霖也长吁一口气,笑道:“寻……我还是称你老师吧!”

不知不觉,萧霖将“您”换成了“你”。

两人虽然初次见面,但谈得十分投机,谈着谈着,萧霖忽然问道:“寻老师,你家里人呢?”

寻波答道:“我女儿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工作,老婆看京剧去了,省城刚来的巡回演出……”他瞥了一下墙壁上的钟,说道,“我好像有点饿,我们去快活林吃醉虾吧,去过吗……很有特色的哦。”

萧霖闻言,立刻警惕起来,仔细地研究寻波的神情,皮肤很白,显得有些虚浮,一对不大的眼睛释放出的神情有点令人猜不透的感觉。萧霖觉得,第一次见面,就请吃夜宵,似乎唐突,如果拒绝的话,有些失礼。不就是去夜宵店么,也不是啥鸿门宴,就他这么一个老头,怕什么呢?于是痛快地说:“行——还是我来请老师吧。”

寻波笑笑:“那怎么行,今天你是客人嘛,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请我呀。“

寻波家住四楼,可是,他们刚下到二楼,就和一位富态的中年女子相遇了,萧霖估计这就是那位经和寻波爱得轰轰烈烈的章美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章美香就朝她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然后就冲寻波吼道:“幸而我提前退场了,又让我逮着了吧。你真是贼心不死!”

寻波看着萧霖,脸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胖女人章美香的吼声更大了:“你还狡辩!”然后转向萧霖,“你是哪儿的,送货上门了!”

萧霖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神经病吗?她看了一眼寻波尴尬的模样,什么也没有说,见势不妙,赶紧逃离,回到家里,气喘吁吁,惊魂未定,晚上躺在床上,做了一夜的噩梦。有了这个教训,她再也不敢去找寻波了。她冥思苦想,发现一些单位办了内部刊物,看上面的文章,都不咋地,如果要她来办,肯定要出色一些。于是,经请示领导批准,萧霖办刊物了,利用自己在县作家协会的人脉,组织了一些文章,配上若干图片,央请县政协李主席题写了刊名。李主席大名李若奇,还兼任县委副书记,副书记属副县级,政协主席属正县,但是一个虚职,而副书记则有职有权,排名老三,仅次于县委书记易纯、县长魏同方。不过,萧霖和其他同事一样,称李若奇主席而非书记。杂志出来后,她第一时间送呈李主席。李主席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很会说话,底气也很足。许多熟悉他的人说,那啤酒瓶底厚的眼镜片透出来的都是学问哪。但是,李主席的书法其实不敢恭维,可一旦成为刊名,加上摆在那儿的身份,立刻给人一种敬畏的感觉。李主席接过萧霖递上的刊物,还散发着油墨的香气,看了看,连声:“不错,不错。”

李主席指的是自己的墨宝,取下眼镜看了看,重复道::“不错,不错!”他的后两个“不错”是指他写的发刊词。萧霖长吁一口气,脸上的微笑中透出几分得意。

杂志初定为双月刊,但是,才出到第三期,就来了一份红头文件:“中国人民……”就凭这份红头文件,萧霖不但在政协有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文史资料委员会。按照主席的工作安排,萧霖还是办内刊,刊名换成了《红土地》,因为这个县是革命老区啊。萧霖报呈刊名时,李主席又连说了两声“不错”。

萧霖的刊物虽然在社会上没有多大影响,这无关紧要,只要有李主席的“不错”就行。就因为这个“不错”,她的职务从“科员”晋升为副科级副主任。这样的叙述有点儿别扭,官场规则若此,无法叙述得顺溜一些。

行文至此,不得不提到另一位在本县文学界重量级的人物了——屈墨子。此公本姓周,因为仰慕屈原和墨子,合而为一做自己的笔名。屈墨子12岁读小学便有文字变铅字的骄傲,从事文学创作凡50年,不过,萧霖第一次登门拜访屈老师的时候得减去十年。屈老师出版过的各类文学作品20多部,在小小的相东县城当然是大大的名人哪。萧霖伸出去敲门的手有点儿抖,室内一个沙哑的老年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哪位?”

萧霖的心跳加快了,须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面见国务院享受特殊津贴的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啊。

屈老师秃顶,闪亮的额头使萧霖想到了一个词:智慧。这里还补充一点吧,萧霖今天拜访还有一层意思,她至今还没有读到过一本屈老师的书,问其他一些文学爱好者,居然都和她一样不知道屈老师缘何著名。屈老师和蔼可亲,一脸的慈祥,听萧霖说明来意,口气变得有些炫耀,将自己的著作一一指点给萧霖看。萧霖拿起一本,翻了翻,眼睛直奔版权页:香港的出版社,便有一丝困惑,放回原处,再拿一本,还是香港,还是香港!此外几家出版社,萧霖是听说过的,自费出书,大开方便之门。其中一家北京的出版社,名头很大啊,萧霖按照书上留的电话打过去,对方接电话的,开始口气还有些生硬,但一听说是咨询自费出书,立刻热情起来,不到5分钟的交谈,竟然有五六个“我们的价钱最低”。

萧霖将屈老师的书都翻了一遍,立刻大彻大悟,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啊。”

她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幸而屈老师年纪大了耳朵的听力也不是很好,但她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萧霖翻书的时候,屈墨子站在她的旁边,不时对萧霖手上的书做几句简单的说明。萧霖显然心不在焉地漫应着,言不由衷地信口说几句赞赏的话。在熟悉屈墨子的人心目中,素有柳下惠之风骨,且不苟言笑,不仅是不近女色。但是,他总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派头。而今却一反常态,回报了萧霖几句“美女作家”的夸奖。屈老师的词典里“作家”不少,但“美女”词条,恐怕是见到萧霖后临时添加的罢。

从屈墨子家里告辞出来,萧霖特别的高兴,今天,她在屈墨子家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收获却非常的大。原来,她只知道许多歌星,并非真有多高的水平,而是由大款包装出来的,许多关于歌星的绯闻决不是空穴来风。今天,在这位享受国务院专家特殊补贴的屈墨子这儿了解到,原来作家也可以包装而成啊。刚才与屈墨子谈话不多,这位老先生无意中向萧霖透出了一个属于个人隐私的秘密:他姑父是台湾商人,他出书的钱来自姑父的资助。当萧霖还想做进一步探究时,屈墨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右手的巴掌在亮晶晶的脑门上拍了两下,立刻打住,模样有些尴尬,再也不说这个话题了。他这些掩饰内心世界的细微动作,早已被萧霖看在眼里,她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萧霖从屈墨子家里告辞出来,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竟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记得从上小学的时候起,就有一种名人情结,似乎名人的每一根头发都与众不同,格外地崇拜。自己苦苦奋斗,其目标便是做一位名人。此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感到失望,却又莫名地兴奋。一路走来,她不断地筹划着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要想成名,也须寻找一条捷径,以她自己的水平,即使努力,能否成功还很难说。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呢?她突然记起了相东县的另一位作家宋扬,此人刚从县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位置上下来,自然年纪也不小了。这是一位仕途不怎么通畅的官儿,他从北京一所名校毕业后,分配到西南一个县,在那儿工作了18个年头,官至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由于牵挂家中父母而返乡,依然做他的宣传部长,本来,按组织原则,当然兼常委。他却没有,这不能说不是相东的一件怪事。幸而两年之后,他便担任了县人大常委主任,属正县,比宣传部长还要高半级。宋扬给相东人的印象是书法,满大街许多店铺的招牌都出自他的手笔,烈士公园的一篇碑文,让游人知道了宋主任原来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又于是,县文联作协编写的多本纪实、报告文学类的书籍,主编一栏理所当然署上了宋扬的大名。基于这样的原因,东昌市作协一步到位越过县市两级作协组织推荐其为省作协会员。

萧霖决定去拜访,其原因不仅仅是读了那篇碑文产生的佩服,她还听说宋主任很有人脉,待人热情。不过,据说宋主任也有类似寻波的嗜好。萧霖不由得苦笑一声:“唉,男人怎么一沾上写作就都有这毛病呢?”

萧霖在街上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会一会宋扬,光天化日之下,像他那样一位有身份的人,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几经打听,得知现在宋扬开了雕塑模型店,位于相东河西岸的石鼓山下,门面临街,不是很显眼,加之这儿属偏僻地段,稀稀拉拉的一些店铺,经营居民的日常生活用品。萧霖步行了约20分钟,远远地就能看见遒劲飘逸的宋体字书写的招牌。店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她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没有动静,待了片刻,再敲三下,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出现在萧霖面前的是一位年过半百身材矮胖的男子,光秃秃的头顶上覆盖着稀稀拉拉的百十根头发,慈眉善眼地看着萧霖,说道:“找我的吗?

萧霖心里未免有点儿紧张,谦恭地说:“是的,宋主任,我是县政协新来的职员萧霖,业余作者,久慕您的大名,特来拜师的……”

宋扬笑呵呵地点头,挥手示意:“进来吧。”

萧霖感到亲切而温暖,跟随宋扬走进屋子,可是,她立刻就被里面陈列的一些雕塑惊呆了,都是男女的裸体,多种姿态的造型。一具两腿劈叉的男模翘然挺立的生殖器吓得她就像触了电一样,本能地“呀——”了一声,转身就走,夺门而出……

萧霖一路狂奔,李主席连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听见。

“小萧,你干什么呀,走这么快?”

萧霖大口地喘着粗气,神色张惶地疾步向前,那一声“小萧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见了萧霖,呼萧老师者,是昔日的学生,或同事;直呼其名者,是故旧、亲友;呼萧主任者,则是政府大院认识她的工作人员了。这一声“小萧”,是领导无疑了,至于是哪一位领导,赶紧答应一声再说。谁都可以怠慢,但领导绝对不能。

萧霖在主席面前笑笑,没有其他同事见了那么严肃。

52岁的相东县政协主席李若奇将微笑透过厚厚的眼镜片送给下属,此时此刻,说话的口气不像上司:“我的美女,去哪儿啦?”

主席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外面,人多的场面呼“小萧”,人少的场面呼“美女”,也许是他的官儿比别人大吧,将“作家”删除了。主席是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在县级领导这个群体中被认为最有学问的泰斗。可是,他见了“美女”后,总是会习惯性地将目光在其胸脯上的一对高耸的乳峰上逗留,而且表现出明显的困惑:四十岁的女人了,缘何还这么坚挺呢?为了解惑,他拿出昔日做学问的精神查阅了一些资料,没有,于是查《辞源》,没有;不信,再查《辞海》还是没有找到相关内容,泡图书馆,也没有收获。为此,不会使用电脑的外公吩咐读初中的外孙查一查“百度”。11岁的男孩闹不明白,问道:“外公啊,女人的胸脯也要归你们政协来管吗?”

外公不高兴了,斥责道:“你小小年纪,不该知道的东西就不要问了!”

由于老伴回来了,他只好迅速撤退,费了不少的劲,四十岁女人胸脯高耸的现象一直没有闹明白,主席也有和屈墨子一样的习惯,兀自拍了拍脑门,苦笑一声。

还是回到主席邂逅美女上去吧。美女伸出右手,将一绺覆盖到脸上的长发往后面一拢,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碎玉般的牙齿,说道:“我去了一趟文化馆——”

主席的头轻轻一点,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眼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在一对高耸的乳房上聚焦,笑眯眯地说道:“拜访屈老师吧?好好,好!”

主席的“好”很模糊啊,没有具体的内容,也许具体内容都包括在“好”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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