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皮坳的夜晚,永远是那么静谧,村街、各个屋场闪烁的灯光,就像在黑幕上凿开的无数的洞,宛如一个童话的世界。翠翠药膳坊,武双池在后院捣弄那些近日从外地采挖回来的药材,客厅里,翠翠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原本是爱看肥皂剧的,自从父亲-弟弟被抓进牢房之后,她变得很易怒,往往为了一点儿小事,会冲丈夫咆哮。武双池面对河东狮吼,总是一脸的微笑,他能够了解妻子的心情。翠翠是在他跌入人生低谷心情最沮丧的时候来投奔自己的。记得那次去采药,遇遇泥石流,开始,他还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而后来当人民医院的出院结论,从此将失去男人的体征,“体征”一词用得太巧妙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还不如死了!能怪翠翠吗?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位久病的母亲,也许这个灭顶之灾就不会发生;如果……说心里话,他是心疼翠翠,被翠翠的孝顺所感动才去采药的。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回到家里,开始是瞒着妻子,苦思对策,因为他和妻子已经为了秘方是否传女儿经常争吵。不传女儿,但可以传儿媳,这是祖训啊,他怎么敢违背呢?后来,妻子听了他的话,坚持了一段时间服用治不孕药。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即使妻子治好了,也失去了意义。从医院回来,忽然提出暂时分床睡。这是一个愚蠢的主意,当妻子趁他睡熟了钻进被窝,按以往的习惯将手伸到他的大腿间去抓那玩意儿的时候,立刻像被火烫了一样缩回来,大声的叫喊使他从梦中惊醒,所有的辩解都是多余。离婚便成了必然,他不挽留,让一位正值壮年的女人厮守着过无性的生活,女人不会答应,他也没有那么残忍。离婚时,妻子坚持要带走女儿,他也答应了。
翠翠的投奔使他无比惊讶,突然,在思想上也没有半点准备,于是断然拒绝。
武双池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样的方式报恩,你年纪不大,思想怎么还如此封建啊?”
翠翠说:“报恩,是一个原因……”
武双池说:“难道还用别的原因吗……这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原因,能使一个女人下决心过无性的婚姻生活……”
翠翠面对武双池困惑的目光,坦诚地说:“我在少年时代受过性侵害,一直到现在,一提到……就会产生莫名的恐惧……你在魏家村也许听说过吧,我曾经结过婚,我是在新婚之夜逃离的……”
武双池说:“咳,你这是心理疾病,只要看医生可以治好的。我陪你去吧?”
翠翠摇头道:“20多年的顽疾,已经太迟太迟……”
武双池气愤地说:“你为什么不报案?这样的家伙应该绳之以法!
翠翠道:“这样的事一旦报案,我还有脸面活下来吗?”
武双池又粗又重地出了一口长气。
开始,武双池是拒绝婚姻的,他说:“你还年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适,主要是心理问题,你应该获得自己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不值得为了我这个死活人误你一生啊!”
武双池越是这么说,翠翠的意志愈坚定。她说:“你赶我也不走了!”
无奈,武双池作折折衷处理,先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再说吧。于是,他们过起了同居生活,男的是老板,女的是打工。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山村,生意说不上红火,但也过得去吧。翠翠的任劳任怨,对武双池的关怀体贴,武双池心灵上的创伤渐渐地被岁月抚平。又一场在灾难突如其来,在一次扫黄突击运动中,派出所与乡治安办在一天深夜突袭,以非法同居的罪名要将他们带走。翠翠急了,一在、再表白说他们是老板与工人的关系,没有同居。乡治安办的一位壮士冲上来就往翠翠的屁股上一脚踹去,说时迟那时快,武双池以极快的动作用自己的小腿挡住了这一脚。他忍住疼痛不假思索地将自的裤子扒下,大喝一声:“你们看吧,我这个模样能干那事吗?!”
在场的人下意识地往他的大腿间瞄了一眼,不由得惊呆了:茂密的阴毛中,男性的器官萎缩得几乎看不见。现场嘈杂的气氛一下变得寂静无声,武双池悲伧地说:“5年前,我就不是男人了,前妻就是为这个要和我离婚的!”
派出所等一干人员悄悄地走了,屋子里只留下翠翠嘤嘤的哭泣声……
武双池劝说道:“他们都走了,不要紧,我……没有什么损失呀……”
翠翠闻言,又哭了:“你是我所见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上苍不公啊,它不应该这样待你啊!”
武双池扯起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拭眼泪,笑道:“你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翠翠猛地一下扑在武双池的怀里,声音不大,但口气却十分坚决:“我们结婚吧!”
“什么?你说什么?!”武双池一把将翠翠从怀里推开,有些惊恐地说,“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我会赶你走!”
翠翠闻言,松开手,退一步站着,哭得更厉害了。武双池像哄孩子一样劝说,希望她找一个合适的男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翠翠哭泣着将自己尘封的秘密第一次向另一个人,而且是男人透露。武双池听罢,目光中露出绝望与惊恐,未置一词。
翠翠不说话了,走进卧室,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服,装入一只化纤袋,跨出大门的时候,充满怨艾的目光瞥了武双池一眼,擦肩而过……
武双池紧张地跟着她,见翠翠两手推开大门,面对无边的黑暗,毫不犹豫地一脚跨了出去,他急忙跟了出来,关切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翠翠头也不回,答道:“去见我妈……”
武双池茫然:“见你妈妈?”他突然醒悟过来,疾步追上去,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拽着翠翠,“你别走了,我都答应还不行吗?”
翠翠深情地看着武双池,泪水夺眶而出,汪洋恣肆……
翠翠自从那天父亲生日去了一趟魏家村之后,情绪就一直很不稳定,丈夫问她老人身体好吗,她点头说很好;他问弟弟同海现在怎么样了,她说出外打工去了。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她不愿意丈夫为这事操心,告诉了也没有用,他也帮不了什么忙。私下,她暗自琢磨,如何把父亲尽快解救出来。思来想去,除了魏同方,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她手里的遥控器漫无目的的按动,发现正在报道魏家村暴力抗法一案公开审理的新闻。她收看时,已近尾声。都市频道一位女记者正在采访县长魏同方:“请问魏县长,听说以妨碍公务罪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刑三年的魏春生是您的伯父,判处有期徒刑2年半缓刑三年的魏秋生是您继父,以袭击警车破坏公私财物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的魏同海是您弟弟?”
魏同方面对镜头,神情凝重:“是的,这个案子发生后,我们县的公安、检察、法院的人都感到棘手,找过我。我说,秉公执法,是你们的职责。我支持你们的工作。不错,这几位犯罪嫌疑人都是我的亲人。对此,我很痛心,也感到内疚,如果我平日里加强对亲人的法制教育,就不会有今天的后果了。教训是惨痛的,也极为深刻。在此,我向养育了我的相东120万父老乡亲表示深深的歉意。对不起!”
魏同方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冲穿着黄背心的二老一少说:“希望你们吸取教训,走好今后的路,同方永远是牵挂你们的亲人……”
翠翠看到这里,气得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往银屏砸去,骂了一句“伪君子!”
武双池在厨房里问道:“谁是伪君子啊?”
翠翠说:“电视里面的人……”
武双池笑道:“你一向心态平和,怎么忽然为不相关的人激动起来了?”
翠翠叹了一口气:“我爸和弟弟的案子审判结案了?”
武双池连忙从厨房出来,但是,这档新闻已经结束了,他说:“你怎么不早些叫我啊?你以为我是冷血动物吗?”
翠翠说:“我知道,有我一个人生气就够了,何必让你也不愉快呢?”
翠翠见丈夫一副很失落的样子,便将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她这样说不要紧,只气得武双池一拳砸在茶几上,说道:“魏同方这人的心理太阴暗了,他真不是一个东西!”
翠翠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他确实很难做人,毕竟是一县之长,那么多人看着他呢?”
武双池一跺脚:“你还帮他说话!”
夫妇争执的时候,有人敲门:“砰砰,砰——”
敲门声不紧不慢,很有节奏,一听就知道是远来的客人,因为本地人敲门不用手而是脚,况且,一般晚上关了铺面是不再接待顾客的,这也是他们的老规矩。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停止了争执,武双池去看门。站立在门口是果然是一位陌生人,身材伟岸,大耳长发,藏青色西装,棕红色领带,气度不凡。此人在没有得到主人同意之前,决不会往前迈出半步,双手持名片递上,同时做自我介绍:“对不起,这个时候打扰,不会介意吧?“
武双池说道:“小店的规矩,晚上是不营业的,听老板的口音,是外地的,那就破一个例吧,请进——”
乌龙武雄跨进门,自我介绍道:“我是来阳雀洞投资的香港商人……”
乌龙武雄的话引起了翠翠的注意,突然眼睛一亮,抢先说道:“啊,我知道了,难怪这么脸熟呢,在电视里见过了!”
乌龙武雄看了看翠翠,目光往屋子里四处梭巡了一遍,没有看见屋子里还有其他的女人,再回到翠翠的脸上,试探性问道:“请问,你是魏翠翠吗?”
翠翠点了点头:“是啊。”
乌龙武雄惊讶地说:“魏县长还要叫你姐姐,也就是说你比他大一些?”
翠翠瞥了旁边的丈夫一眼,又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乌龙武雄面露惊讶,口气很夸张:“看上去你比弟弟要年轻十岁啊!”
武双池插话道:“这就是药膳的作用啊!”
乌龙武雄一拍巴掌:“我来迟了!”但马上改口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翠翠高兴地将客人引进屋,张罗座位,泡茶,十分热情。
乌龙武雄说:“我还是在老家上高中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病,一到下午,肚子疼得厉害,服用中药西药都不管用,直到下半夜,公鸡啼鸣,疼痛便渐渐地消失了。服用一些治胃病的药,能缓解一下。但是不能根。到北京上大学,而后参加工作,全国的大医院去了多家,还在网上找了一些名老中医,都不管用。打从来相东之后,经常发作,苦不堪言啊……魏县长建议我来你们这儿,说不定能管用呢!”
武双池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说:“你和魏县长都是朋友?!”
尽管基于翠翠的原因,他对魏同方命运一丝好感,翠翠却不是这样,她对陌生男人罕见的热情令丈夫感到意外:“你不看电视怎么知道呀,我就知道他俩一定是好朋友……”
乌龙武雄的一声呻吟打断了翠翠的话,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客人的脸色很不好看,怎么只顾说话忘了正事呢。
武双池说:“胃病有多种,致病的原因复杂,药物大多是指标不治本,我们这个药膳是从清廷传出来的……”
乌龙武雄笑道:“你们这个御膳坊传出来的药膳,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知道。”
武双池不相信:“你从小……怎么会知道呢?”
乌龙武雄解释道:“我是武家坡人,我们还是本家呢!”
乌龙武雄随即讲了几句比相东话还土外人听不懂的话,证实自己没有说谎。
武双池记起来了,武家坡是有一位在北京读博士的青年,后来去了香港,原来就是这个人啊?使他感到奇怪的是,怎么一到香港就把名姓都换了,这不是卖祖宗吗?乌龙武雄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经历,而后话题又回到药膳上来了:“说心里话,对所谓祖传一类的东西,我是不大相信的……”
武双池说:“那你来干嘛?”
乌龙武雄笑道:“是魏县长的建议呀,这个人的话,我基本上相信。”
武双池很不高兴,翠翠却不但高兴,而且很热情地接待,来到要膳坊,亲自动手,为乌龙武雄制作药膳。
乌龙武雄在翠翠要膳坊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告辞出来,停在门口的那辆轿车身湿淋淋的都是露水。他临出门时,女人递给他一包东西,请转交给魏同方,她加以说明,“这是普通的海带,一味中药草决明。一次50克海带,15克草决明煎水服。”
她在电视里见魏同方体型较胖,建议他吃这两样东西可以减肥降低血脂。
乌龙武雄笑道:“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带到。”
翠翠送出门外,叮嘱:“如果觉得有效果的话,再来啊;效果不理想的话调整一下方子也行……这么晚了,路不好走,小心点啊?”
站在门口的武双池觉得奇怪,他与翠翠相处以来,还没有见她对任何一个男人这么热情过,何况还是一位香港商人。同时,对翠翠捎东西给魏同方也不理解,他对你无情,你还关心他干嘛?
乌龙武雄的轿车已经发动了,他从驾驶室里伸出手来挥了挥,大声道:“再见!”
翠翠在农村长大,不习惯这样的礼貌用语,但还是回了一声“再见!”
乌龙武雄回到阳雀洞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往日这个时候,是肚子疼得难受的时刻,他受不了时甚至打算养两只公鸡。让公鸡的啼鸣缓解病痛。奇怪,今晚肚子怎么一点也不疼了呢?莫非药膳真有这样好的疗效吗?由药膳而联想到那位叫翠翠的女人。当他确认之后,失态了,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真的不敢相信,一位40多岁的农村女子那么年轻,虽然严格地按时下的美人标准来衡量,说不上漂亮。但是,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在她的身上,举止,言行,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这也许是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造成的错觉吧?他是博士,在社交场合表现的优雅华贵,但毕竟是在农村长大,在家里,妻子面前,难免流露出一些潜存在骨子里的东西。比如说磨牙,添嘴唇,这使得陈妍丽很不满意,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看他一下,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农民!”武雄便会反唇相讥:“没有农民你吃什么?!”夫妻俩不止一次为此发生冲突。李默作为老师,认为他是一位优秀的学生;作为岳母,则认为这是一个不满意的女婿。陈老栓问妻子、女儿到底哪些方面不满意,却又说不出来一个所以原来,只是感觉吧。
为了乌龙武雄回相东投资的事,夫妻俩又吵了一架,陈妍丽甚至以离婚相要挟。乌龙武雄晚上住在阳雀洞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其生活条件之艰苦,不言而喻。在荒坡上建厂房,尽管有信心,头上顶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每当栖息在木板床上,胃部疼痛难受时,感到特别的孤独,寂寞。他想要个孩子,也被妻子拒绝了,一位堂堂的企业集团的总经理,在许多人眼里风光无限,在家里连做父亲的权力都被剥夺了。这使他感到沮丧,也就是从这件事上,他看出了,陈妍丽没有与他白头偕老的打算。既然这样,他也暗中存了一些私房钱,防备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
乌龙武雄在相东县投资建厂,显然是将这一宝押在魏同方的身上,他在孤独之余,感到欣慰的是结交了魏同方这么一位好朋友。一有时间,他便会自己驾车来到县城,爬六楼,气喘吁吁地敲门,做县长的客人。魏同方很忙,但每有空闲,或者忙里偷闲,去阳雀洞会朋友,为此,他还练车领取了驾照。自己开车,方便,也让司机欧强不太累。还有,不愿意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让司机知道。他们的话题,魏同方憧憬自己的计划实现后相东的经济发展状况。乌龙武雄关心的更具体,一旦国道改道贯通之后,他的公司将会是怎么一种状况。繁忙的工作将每一个日子填满,夜晚,又因为胃部的不适折腾,38岁的港商,在旁人眼里风光无限,其实他并不快乐。他的老家就在40里开外的武家坡,但是打从上大学以来,极少回去。姐姐夫妇俩在省城开了一家小茶馆,父亲早逝,母亲岁女儿,而且还给他找了一个很讨厌的后爹。为此,几乎没有了来往,家乡已经抽象成一个概念。其实,他的出身与魏同方极为相似,但是,他们在一起交谈时,却又都对此讳莫如深。那是彼此心头永远的痛,谁也不愿触及,正所谓英雄莫问出处吧。
人啊,往往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连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在那样一个时间,那样一个地点,见到那样一个女人,居然会有心动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牛肉500克,奶油50克,胡萝卜2个,土豆3个,洋葱2个,嫩豆荚50克,枸杞子30克,面粉、胡椒粉、细盐。都是极普通的食物,哪一样没有吃过呢?然而,就是吃了那么几样东西煲出来的汤,顽疾竟然得到了缓解。病痛的缓解,身心的轻松,于是便会产生一些胡思乱想。40多岁的女人显得那么年轻,正是他们那个药膳的功效呀。这么好的一个项目一任其深藏在山沟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没有让它在更大范围发挥作用,实在是太可惜了!现在社会上多少贵妇人为衰老苦恼,甚至恐惧。把许多时间花在化妆上,一些骗子趁虚而入,什么最新科研成果可以防衰老,一支注射液数万元眼都不眨一下。如果劝说翠翠药膳坊落户阳雀洞工业园,那将是多么美妙的前景啊!但是,一想起那位老乡武双池,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感觉到这不像一个健全的男人,首先是声音,就像旧戏曲里的假嗓子。没有胡须的男人有之,但像他那样嘴唇周围光溜溜,绝无仅有,凭直觉,这个男人的身体上肯定有生理缺陷。不过,他也清楚,要说服这样的人,一点把握也没有。所幸的是,通过观察,这是一对恩爱夫妻,丈夫很心疼妻子。只要说动了那个女人,事情很可能就好办了。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乌龙武雄去杉皮坳翠翠药膳坊的次数更多了,而且去的时间不一定都在晚上。他去县城,中途拐一个弯,多走20余里路,也在所不惜。有了第一回之后,再去就是熟人。一天下午,乌龙武雄从县城返回阳雀洞,路上拐弯来到杉皮坳,将汽车往翠翠药膳坊大门侧一停,走进去,翠翠独自在厨房忙碌。这其实也就是一个农家院落,后院的坪里堆放着一些木头,是做柴火用的,乌龙武雄将木头搁在木马上,随手拿起一把柴锯,锯了起来,翠翠闻声而来,见状,惊讶地说:“你还会这个呀?”
乌龙武雄笑道:“我不是说过么,在农村读到高中毕业才离开的,什么农活都干过……”
翠翠制止道:“你快放下休息吧,一位大老板,还是博士,给我锯柴,受当不起!”
乌龙武雄说:“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吧!”
翠翠道:“那好吧,你给我打工,我给你做药膳,算是扯平了……”
乌龙武雄大笑:“对对,对!——扯平了,我俩扯平了!”
干体力活时,必须将衣服脱下,乌龙武雄穿一件白色汗衫,绵绸内裤,他虽然受胃病困扰,但毕竟是正值壮年,男性的体格,线条,轮廓分明。而且在顷刻间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饥渴已久的女人顺着上身往下滑,滑到大腿间突出的部位定格。恰好武双池又不在屋子里,男性的魅力令零距离的女主人的内心世界的那一泓死水,泛起了微微波澜。乌龙武雄只顾干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女人神态的便化,他一句不经意的话,也会触动她的每一根神经。
翠翠脸一红,声音底了许多:“什么我俩啊?”
乌龙武雄意识到了,说道:“我说错了,对不起!”
空气中凝聚着一种不安定的因素,翠翠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骤,目光不听使唤,看了不该刊的地方,也许这是压抑得太久产生的饥渴吧?
幸而武双池扛着一把柴火回来了,一切很快便恢复正常。
大约在半年之后,翠翠终于以老朋友的口气向乌龙武雄说了自己遭遇的一切,她的口气很平静,像是细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乌龙武雄听了,却显得无比的激动,对翠翠说:“你真是一个傻女人啊,他对你有恩,但报恩的方式有多种,你不应该这样,将自己的一生幸福都搭进去了!”
翠翠轻轻地吁了一口长气,笑了笑,说道:“现在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了,——不说这些了,你的胃痛现在怎么样了?”
乌龙武雄一拍肚皮说:“好啦,你们这个药膳啊,有神奇之功效,我真的服了!”
自从翠翠捎了一次药膳材料给魏同方后,乌龙武雄与魏同方,他们一官一商两个朋友之间又多了一话题:药膳。但是,乌龙武雄看得出,魏同方与其说对药膳感兴趣还不如说是制作药膳的人。老是盘问翠翠的情况,问得很仔细。当乌龙武雄说到翠翠的婚姻状况时,魏同方一拳砸在茶几上,吼出两个字:“愚蠢!”
乌龙武雄见魏同方这么激动,心里感到困惑:“像他这样性格的人,而且身为一县之长,怎么会为了一个农妇失态呢?”
但是,从翠翠捎东西到魏同方对她的态度,乌龙武雄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们这对堂姐弟之间的关系并非旁人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一个冬日的上午,乌龙武雄冒着凛冽的北风,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衣正在快要竣工的一处厂房察看水泥奖被冻后的情况,忽然接到一件来自香港的律师函,陈妍丽正式向法院起诉和他解除婚姻关系。这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一旦千真万确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在精神上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他拿起笔来,机械地签收,眼泪强忍到邮递员刚一转身,便哗哗地奔涌。他不愿意吗?不是,他只觉得心里好疼好疼……
他只想找一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而不能,工地上那么多人,万一让这些人看见,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的笑话呢。晚餐,他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米饭,便放下筷子,也没有多加思索,便将普桑从临时车库开出来,往相东县城的方向驶去。很低很低的天空,翻腾着铅色云团,公路上薄薄的积雪被往来车辆的户胎碾碎,乌黑,脏兮兮的,不时一阵呼啸而过的北风,摇落残存在树枝上的雪团。路上稀稀拉拉的车辆,鲜有行人。路旁房舍屋宇的窗口,闪烁的灯光,像是将灰蒙蒙的天幕凿开一个个的洞口。
乌龙武雄的轿车在拐入往杉皮坳的村路之后,更加不好走了,几次因为泥泞打滑。他不得不下来推车。费了很大的劲总算看见翠翠要膳坊的灯光了,但是,汽车陷在泥泞里再也挪不动了。他干脆弃车步行了300多米,来到翠翠要膳坊,好不犹豫地举手敲门:“砰砰,砰!”
武双池正在火炉前用热水泡脚,然后上床睡觉,翠翠则一如既往地将身子蜷缩在长发上看港台肥皂剧,没有生活,身上捂着一床棉被。
“砰砰!砰——”
武双池欣喜地说:“他来了!”
他光着脚起身去开门,这位其实是本家的港商经常造访,使妻子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打从心眼里感到高兴。所以,不问缘由,不论时候,不管多忙,乌龙武雄都是最受欢迎的客人。就因为他能给妻子带来快乐,翠翠活得太辛苦了,他曾经后悔收留她,更后悔和她登记结婚。因为他知道翠翠并非真的爱自己,纯粹是出于报恩,这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门被打开一条缝,一条人影裹着一股冷气滚了进来。
武双池说:“来了啊?”
乌龙武雄破例用土话回了一句:“打扰了!”
翠翠这是第一次听见乌龙武雄没有说普通话,凭直觉,今天在这位博士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不速之客的到来,看着他脱掉外衣,换上棉布拖鞋走近沙发。翠翠的屁股挪动了一下,示意坐在她身旁。
武双池说:“你们看电视吧,我还要去厨房有点事。”
乌龙武雄目送武双池进入厨房,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翠翠。
翠翠也盯着他,问道:“你今天怎么啦?”
乌龙武雄不说话了,突然泪流满面。
翠翠有些担心地紧问:“说话啊——”
于是,乌龙武雄将收到律师函的情况说了一遍。翠翠缄默不语,两眼盯着窗户,簌簌落落的声音越来越大,自言自语:“又下雪了……”
乌龙武雄重复自己刚才的话,翠翠打断,说道:“现在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到双池那儿去泡一下脚,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天还会亮。”
乌龙武雄自言自语:“走在外面,都以为我这个总经理风光,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傀儡,许多事都做不了主……”
翠翠说:“……你得泡久一点才会有效果……”
乌龙武雄说:“这样的婚姻,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翠翠说:“泡过之后,足底按摩也要跟上。”
乌龙武雄说:“幸而老爷子支持我,否则,日子更不好过……”
翠翠说:“睡觉的时候,头也用被子捂住,出一身汗。”
乌龙武雄说:“我伤心不是怕离婚……”
翠翠冲厨房里大声道:“双池,今天你要多辛苦了!”
身旁这个体魄健壮男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本能产生的欲望,翠翠表面平静,内心深处却像一座大海,掀起阵阵波澜。少年时代那次强暴之后,一直以来对男人的排斥,恐惧,都被眼前的烈焰烧毁了,荡然无存了。她拼命克制自己的激动,装得若无其事,和往日一样躺下,盖好被子。听着身边男人熟悉的鼻息,很快便睡熟了。今晚却不能,客厅里的沙发上,传来另一个男人的鼾声。这声音那么陌生,那么熟悉,那么蛊惑,使她无法成眠。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轻轻地叫了两声“双池,双池。”没有反应。翠翠将身子从被子里抽出来,穿上拖鞋,鬼使神差地进入客厅,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拉亮15瓦的壁灯。火缸里的柴火已经燃尽,但屋子里还是热烘烘的。乌龙武雄也许是不习惯睡沙发,厚厚的棉被和人都滚到了地下,他仰面八叉地躺在木地板上,身上只穿一身薄薄的内衣服。鼻孔里发出均匀的声音,看样子,他还睡得很香。翠翠的目光在这个熟睡中的男人身上游走,从上往下,定格在大腿之间,裤裆被硬物支撑,顶得很高。女人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双手抖动得厉害,她急忙转身离去,可是,脚下就像是生了根,移动一步都很困难,呼吸也越来越急骤,不得不再转过身来,目光仍然直视大腿之间。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大腿间热烘烘的,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转身离去。走进卧室,打开柜子,取出内裤,再来到浴室,换掉,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钻进被子,连叫了两声“双池,双池!”
没有答应,只有均匀的鼾声。她用枕巾紧紧地捂在脸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武双池真的睡得那么死吗?没有,对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旁观者清,无论是对乌龙武雄,还是翠翠的内心,他们需要什么。因而,乌龙武雄刚一离去,他便郑重其事地对翠翠说:“我们离婚吧!”
翠翠惊讶地说:“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武双池说:“对,做错了,不是‘我’,而是我们……当初登记结婚就是一个很大的错……”
翠翠颇为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武双池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武雄都有点意思……现在人家要离婚了,不正是你们的机会来了吗?”
翠翠面有愠色:“人家是大老板,博士,我又是什么样的人啊,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如果你不想要我了,直说啊!”
武双池不说话了,默默地干自个儿的活。
魏同方与乌龙武雄在一起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这位港商的变化,几乎每次谈话的内容都会有意无意地说起药膳的事,一提到翠翠便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话也多了。以前,他曾经数次相邀同往杉皮坳膳坊,现在却闭口不提这事了。魏同方看在眼里,心里却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他们真的能做到一起。尽管有他们存在着经历、文化方面的巨大差距,但也不可否认,药膳有可能是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不要忘了,乌龙武雄虽然是博士,但他更是一个商人。商人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人。翠翠是农妇,但她聪明、漂亮、能干,尤其有一颗善良的心,贤惠的美德。难道有哪一个男人不愿意自己的妻子是贤妻良母吗?
乌龙武雄与翠翠的感情发展迅速,其实是多方面的原因促成的。
眼看腊月将尽,法定的春节假马上开始,结婚之前,乌龙武雄总是要回到武家坡的老家,和父母、姐姐、姐夫及外甥女在一起团聚。结婚后的假期,几乎都是在香港度过的。不愿意也要去,岳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有什么办法呢?但是,今年的春节,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到杉皮坳,在要膳坊,与翠翠在一起过。他已经彻底走出了不幸婚姻的阴霾,尽管还没有正式办理好离婚手续。
腊月二十九日,当乌龙武雄的普桑像一个醉汉摇摇晃晃来到翠翠药膳坊门口时,写在翠翠脸上的是惊喜,其实她已经知道他这个时候来的意思,却还是要明知故问:“你不回香港与家人团聚,还跑到这儿来干嘛?”
乌龙武雄看了武双池一眼,然后转向翠翠,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与家人团聚吗?”
翠翠也瞥了丈夫一眼,转向乌龙武雄:“或者去东昌市姐姐那儿呀?”
乌龙装作很委屈地说道:“既然你们不欢迎,我这就走……”
这时,一直坐院子里劈柴的武双池抬起头来,说道:“外面冷啊,进屋说话吧。”
翠翠闪在一旁,冲乌龙武雄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武双池跟着走进客厅,为他们将火缸里的木炭烧旺。顿时,客厅里暖烘烘的,乌龙武雄习惯地脱下厚厚的羽绒服,翠翠接过去,挂着身后的墙壁上。他们这些配合默契的随意举动,都被武双池看在眼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到院子里干他的活去了。
翠翠与乌龙武雄坐在一张沙发上,都能觉到彼此的呼吸,翠翠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胃疼没有再犯了吗?”
乌龙武雄说:“离婚恐怕要过了年才能办下来……”
翠翠说:“身上烤热了的话,你还是赶快去东昌姐姐那儿吧?三个小时的车程,不要太晚了,免得老人牵挂。”
乌龙武雄面向火缸,搓着双手,似乎是自言自语:“我过年的最大愿望就是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说说话,排解寂寞……”
翠翠说:“你不怕老人盼儿子吗……那首《常回家看看》的歌为何在社会上反响那么大,就因为牵动了千千万万个家庭的神经……”
乌龙武雄说道:“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说我要到这儿来过年……”
翠翠沉默了良久才开腔:“那——你在这儿过年也不合适,人家会怎么看啊,我倒无所谓,一个乡下妇女,可你就不同了——”
乌龙武雄打断翠翠的话:“正因为你现在有丈夫,我以朋友身份来过年,这有什么奇怪吗?”
武双池突然走了进来,接过话茬:“是啊,在这儿过年是不合适。”
翠翠与乌龙武雄一齐将目光转向乌龙武雄,等候他的下面还要说的内容。
武双池说:“翠翠,你应该回魏家村过年啊。”
翠翠说:“你不会不知道吧,按习俗,出嫁女是不能回娘家过年的,那会给娘家带来不吉利。只能正月回家拜年的。”
武双池说:“今年情况特殊啊,你爸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同海又在服刑,过年一个老人在家,这年能过得好吗?”
一提到父亲,翠翠的眼泪便涌了出来,喉头哽咽:“我也想到过这些,我爹年纪一大把了,虽然当了几十年村干部,看上去很风光的,他一辈子也吃了不少的苦,我妈瘫痪多年……可是,老了还为村上的利益蹲牢房,承受那么大的委屈……”她看了乌龙武雄一眼,“我也很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乌龙武雄看了武双池一眼,然后看着翠翠热烈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武双池立刻表态:“这个主意不错,我支持!”
翠翠大惊失色:“这哪行啊,别人会怎么看啊,绝对不行!”
武双池说:“你一见到人就介绍说,这是你的未婚夫嘛,很快就要结婚了!”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你听我把话说完,过年后,我就会向法院起诉离婚……”
翠翠生气了:“双池,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啊?我可背不起这个骂名……”
武双池平静地说:“现在这样的夫妻生活,对你不公平,对我也是一种残酷,不要再说了,你再说的话,我立刻就走,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永远消失!”
他说着就到卧室里清点自己的衣服,塞进一只化纤袋,翠翠知道武双池的性格,一把拦住道:“这么冷的天,你到哪儿去啊,好好,我依了你就是。”
很快,乌龙武雄与翠翠驾车走了,武双池一直站立在门口凛冽的寒风中,轿车早已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久久地不肯进屋。天空翻滚着铅色的云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雪花,悄无声息,落在武双池的脸上,融化成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魏家村是一个较大的自然村落,绝大部分的魏姓村民,对翠翠领着一位博士,还是香港商人来这里过年,成了一起爆炸性的新闻。如果不是又一辆轿车驶入老支书家的院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汉子来到老汉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伯父”,谁也不敢相信如此荒唐的事实会在他们这儿出现。
魏春生虽然是一位古稀老人了,但他的思维还很清醒,没有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准女婿的一句甜蜜的称呼冲昏头脑,出于礼貌,勉强地应了一声。他将女儿叫进卧室,告诫她不要犯迷糊。当初去投奔武双池也是不听话,结果如何呢?40多岁的人了,没有赌明天的资本了。处于热恋中的翠翠根本听不进去。
很快,翠翠的二婚找了一位香港商人而且还是博士的新闻传遍了魏家村的每一个角落。其时,陈瑞儿老人已经被儿子接到城里过年了,她也接到村里的一个电话,报告这一件奇闻。老人固然为翠翠高兴,但心里也不踏实,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老人放下电话,立刻将这个奇闻告诉了儿子,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翠翠这姑娘心特别善,她的命运太不幸了,吃了那么多苦,千万别上人家的当了啊?”
魏同方笑道:“娘,你只管放心,这个博士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香港商人,其实就是我们相东县武家坡人,也是农家子弟。翠翠年轻漂亮,有掌握了做药膳的技术。如果和乌龙武雄结合在一起,她的药膳必将有一个大的发展。好事,好事!”他随即拨通了乌龙武雄的电话,“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啊,不过我警告你,你今后如果做了对不起翠翠的事,我整死你!”
老人有一些迷信思想,大过年的,对儿子嘴里说出的一个“死”字不舒服,觉得不吉利,轻轻地吁了一口长气,院子里,不时有鞭炮的炸响,孩子们的欢呼。她的心又回到了魏家村,后悔没有坚持留下,让丈夫一个人留守在那儿。魏秋生无论如何都不肯随老伴去县城过年,对于坐牢一事,老伴解释过无数遍了,他的心里还是耿耿,一提到魏同方的名字,他就会愤恨地脱口而出:“白眼狼”,要么就是“兔崽子”。甚至连小俊叫他“爷爷”都爱理不理,老伴说他了:“你这人也真是,和孩子较什么劲啊?”
他便会两眼圆睁,大声吼道:“我不是他爷爷,消受不起,怕折了我的阳寿!”
翠翠和乌龙武雄原本计划在魏家村待到初五的,既然老人的不接纳这位准女婿,只好改变计划,初一便返回杉皮坳。大年三十的夜晚,人到中年的翠翠和她所爱的人同床共衾,第一次尽情地享受了男女之欢。当乌龙武雄得到满足后沉沉地睡过去之后,翠翠却无法成眠,在热烘烘的被子里翻来覆去地贴烙饼。她想起了相东河堤岸上魏同方扒下裤子野蛮进入的疼痛,想起了新婚之夜的逃离,也想起武双池当众暴露下身浓密的阴毛……她突然哭了,为大年夜孤苦伶仃的丈夫。自己这事做得多么荒唐啊,还没有离婚呢!尽管武双池不能给自己应有的欢愉,毕竟是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他那么大度地成全他们,一张男人纯朴的笑脸后面是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乌龙武雄理解翠翠的心情,大年初一的凌晨,魏家村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一辆桑普兩束雪亮的光柱划破灰蒙蒙的夜幕,驶入了通往县城的公路。一个小时后,在阵阵鞭炮的炸响声中,轿车摇晃着进入了杉皮坳。街上,每一家的大门都开了,迎接新春第一天的到来。唯独翠翠要膳坊大门紧闭,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翠翠的心头。她用劲拍了几下门,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双池,双池——”
她急忙拿出钥匙,将门打开,到处冷冰冰的,不见武双池的踪影。她拉亮卧室的灯,发现床头柜上一张纸,上面是熟悉的字体——
“翠翠:我走了,不再回来了,千万别做寻找的傻事,让我这个废人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了此残生吧。我自认为是一个心地善良而大度的人,但是,回首走过的路,我对不起三个人,第一个是我的女儿,为了遵循祖训,药膳传内不传外,剥夺了她的继承权;第二个是前妻,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致使她愤而离开我;第三个就是你,为了陪一个废人,误了你的青春。我原本打算春节假过后第一个工作日和你办离婚,但转念一想,不了。我这样离开,三年后你可以宣告我的死亡,然后与乌龙武雄登记。我为何这么做呢?说心里话,对乌龙武雄这个人,虽然是我的本家,但是,你我和他的接触不是很多。我知道你们现在相处很投缘,看得出,他很爱你,你也很在乎他。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这叫做旁观者清。有人说,热恋中的女人智商最低,你也不可能例外吧。乌龙武雄是腰缠万贯的港商,博士,你则是一个农村妇女,你们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你必须正视现实,婚姻不是儿戏,还是多花一些时间了解吧。
再说一遍,千万别来找我,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双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