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晨光才散转眼黄昏已至。
舒珮曲起手臂俯身趴在柜台上,出神的望了一会门外已经开始亮灯的街道,拍了拍身边还在记账的美亚,疲惫的往后厨走去。今夏推的新品反响很差,好几个常来的熟客都说味道特别怪。
从中午吃过饭,贺子安结束兼职离开,小琪也下班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忙着调兑新品。长时间的频繁品尝,导致她的舌头有些发麻,口腔里满满都是果汁残留的涩味。
灌了好大一口凉茶进肚,她慢条斯理的把店服脱下来,连同其他人换下的店服一起收进袋子。收拾妥当后,她从后厨里出来并看了下时间,主动给独自守店的美亚定晚饭。
出门前她像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美亚,你们家附近最近是不是在修路,我听说公交都改道了。”
美亚抬起头笑了下,随口应道:“开挖地下商业街呢,前天堵的路。”
“那你晚间下了班你打个车回去,天晚路黑别让色狼占了便宜。”舒珮说着走回柜台边,从包里拿了张50的现金给她,这才拎着两只袋子快步往外走。
“知道了……真是个老妈子。”美亚笑着把钱收好,冲着她的背影嘀咕一句,继续记账。
舒珮把脏衣服放上后座,又看了看腕表,心事重重的发动引擎离开停车场。
想着白天贺子安受伤的神色,心中懊恼自己虚荣的同时,脑子里没来由的想到了一句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跟方亦然已经是过去式,表面上看自己是赢了,实际等于变相告诉他自己心里还在乎。
在乎?舒珮默念着这个词,忽然笑开。孟欣自从搭上方亦然,得意洋洋的羞辱自己不是一次两次。按理说,她巴不得这两个贱人永远在一起,别再祸及无辜。可惜这次闹到贺子安身上,她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回到公寓,勉强吃完路上带回来的叉烧饭,舒珮去洗了个澡,又把从店里带回来的衣服倒出来,一件一件检查过才放进洗衣机。摸到自己白天穿的那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水性笔,还有中午和贺子安聊天用的便签纸。
当时只顾聊天没在意,这会再看他写的字,比自己的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舒珮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敢肯定。
半年前,店里的生意渐渐变好,她和美亚忙不过来,于是在店外贴了招聘启事,兼职专职均可。有一天下了好大的雨,还夹杂冰雹。贺子安一身狼狈的进到店里,要了一杯热玉米汁,付钱时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舒珮看他不会说话,样子也蛮可怜的便免了他的单。谁知他第二天又来,把玉米汁的钱付了,还要求在店里做兼职。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安排他每周一、三、五过来,有时是早上有时下午共四个小时时间。并瞒着美亚,出于同情给他开出60的时薪。
算下来一个月差不多有3000,原本还打算帮他交社保和保险,可他不同意。这事后来单独找他聊过几次,由于他一再坚持,舒珮也就不好意思再勉强。
思绪回转,她又想到了中午的快递,于是飞快把衣服放好,设置完洗衣机回房给阎素素打电话。号码拨出后过了片刻,听筒里很快传来阎素素的抱怨:“梳子,我和老公在约会呢,你存心的吧?”
舒珮皱着眉,直接告诉她:“今天中午,方亦然的现女友孟欣,用快递送了两张钢琴演奏会的VIP票给子安。”
这头阎素素惊叫一声,狐疑问道:“炮口怎么转到子安身上去了?还有我警告你,就算方亦然真的想旧情复燃,你也千万别发疯到要吃回头草。”
“吃是不可能的,暂草除根倒是可行。”舒珮语气森冷:“人家都欺负到我的地盘上来了,我绝不能让子安白受气。”
“噗……”阎素素忍不住大笑:“要不要我给你点个赞,你这样子跟母鸡护崽子有什么区别。”
舒珮翻了翻白眼,撂下一句你等着瞧,就把电话给挂了。
一夜无梦,隔天贺子安不在店内,舒珮把晒干的店服送过去,顺便替了美亚的半天班。新调兑好的果汁似乎很受欢迎,只一天就卖出了好几百杯。忙到下午6点多,头天约好的相亲男发来短信,措辞严厉的让她马上出发。
面都没见过就如此失礼,舒珮默默在心里给对方的形象打了个叉。疲惫又不情愿脱下店服,她挽好头发交代小琪一番,出了店子去取车。
其实吃饭的地方就在附近,是家环境非常雅致的泰国菜餐厅,从店里开车过去都用不上20分钟。
停好车前去餐厅总台询问,得知相亲男定了情侣位,舒珮再一次下意识的就想走。可惜这个念头只起了一瞬,便又被否决掉。她开店的钱,有一大半是郭月瑶从介绍人,也就是隔壁楼的张姨手里借的。
要不是顾忌这个原因,她根本不会同意来见面。走到休息区坐下,舒珮耐着性子给相亲男发了条短信,问他何时到。
一分钟、两分钟……40分钟后,相亲男姗姗来迟。
舒珮压下火气,口气硬邦邦的介绍完自己,随意打量眼前的男人。窄小的褐色西装皱巴巴的,根本裹不住他肥硕的身躯。那张油腻腻的脸上,冒着无数的暗疮痘。并且头发也油油的黏一起,紧贴着头皮,给人的感觉邋遢又恶心。
个人卫生已经糟糕到不能忍,该男看人的眼神又直愣愣的,毫无素质可言。舒珮如坐针毡,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形容这种,明明恶心的想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却还要陪着笑脸客气应付的感觉。
自己在郭月瑶眼中得是多滞销……她压下拂袖而去的冲动,双手抱胸往椅背上靠了靠,姿势防备。
“听说你在CBD开了家店,每个月的纯收入有多少?”男人坐下来,自顾点了一个菜,大着嗓门说:“我35岁了,准备结婚就要孩子,最好是两个。舒小姐的意见如何。”
“李先生,现在谈结婚太早了。”舒珮避开他的目光,右脚悄悄往走道的方向挪了下,本能的做好了随时起身的准备。
“不早,我听介绍人说你今年已经27岁,女人过了三十生孩子风险比较大。”男人挠着头皮说完,那只才挠过头的手伸向走道,毫无顾忌的把指甲缝里的头屑弹出去。
恶心的一幕,令舒珮忍无可忍的垂下手臂,“嚯”的一下拿包站起来:“抱歉李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等等。”男人叫住舒珮,双手往身上的衣服蹭了几下,也站起来:“饭还没吃呢,再说你也该付了另外的一半钱再走。”
已经走出两步开外的舒珮,闻言顿时停下脚步,低头从包里把皮夹拿出来。就那么一会工夫,耳边骤然传来方亦然亦惊亦喜的声音:“舒珮。”
“……”舒珮脊背僵了僵,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飞快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捏在手里,淡定的抬起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陌生疏离的视线扫过方亦然的脸,在看到他身后的那抹笑容后,倏然变得惊喜的定格——是贺子安。
一贯的白色T恤牛仔裤,可是此刻看来分外的挺拔英俊,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么温暖那么明亮,就像个英勇的骑士从天而降。
方亦然觉察到舒珮眼神的变化,他浅浅勾起唇角,目光深情又眷恋的迎着舒珮的视线,迈着从容地步伐走过去,并适时的伸出手。
舒珮的脸颊上很快现出浅浅的梨涡,大方将钱塞给追过来的相亲男,尔后镇定从容地越过方亦然,一脸期待的走向贺子安。有些话无需解释,尤其是跟一个已经和自己毫无相干的人。
几步走到贺子安面前站定,她微微仰起头,甜笑着问他:“可以走了吗?”
贺子安平静而笃定的目光,掠过她稍显慌乱的脸庞,无声无息的落在方亦然僵硬的脊背上。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轻轻点了下头,并配合的牵起她的手,将她带离餐厅。
一头雾水的相亲男拿了钱,摆出理所当然的模样,狐疑瞅一眼方亦然,眉开眼笑地挠着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方亦然独自留在原地,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细线,若无其事的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顺便理了理外套的下摆。转过头舒珮跟贺子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空气里隐约留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果香,清甜诱人。
这个贺子安出现的还真是时候,莫非他不止是个小兼职……方亦然面色铁青的摸了摸下巴,转身走回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