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郑贵妃出现后,才让万历皇帝的生活绽放出活力。郑贵妃与万历皇帝其他的嫔妃不同,对他从不低眉弯腰毕恭毕敬的一副奴才相。而是想抱万历皇帝就抱万历皇帝,想撒娇就撒娇,想使小性子就使小性子。
该大笑时大笑,该生气时生气,郑贵妃会时不时的抱着万历皇帝的头和他做游戏,也会倾听万历皇帝的烦恼,然后帮忙出着馊主意。
在郑贵妃面前,万历皇帝才会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人,一个幸福快乐的人。所以万历皇帝把郑贵妃视为自己的知已,对她着意宠爱,甚至为了和她生的儿子福王朱常洵能够继承太子之位,与满朝大臣进行长达十五年争国本的拉锯战。
所谓争国本,就是争太子之位,‘太子者,国之根本。’万历皇帝为了朱常洵能做太子,使朝中无数的大臣被打被贬,就是直到今天,朱常洛被封为太子,大臣们获得了暂时的胜利,国本之争仍然没有停息,只是暂时潜伏,终还有爆发的一天。
因此再次出现一个不惧怕他,反而能和他侃侃而谈的朱由学,万历皇帝老毛病又犯了,立刻展现出对朱由学超乎寻常的喜爱。
如果朱由学知道万历皇帝的心理过程,多半会很惊诧,原来万历皇帝是个受啊。
朱由学抬头望着万历皇帝,说道:“我哥哥喜欢木活,皇爷爷为什么不生气?难道读书习礼,通晓经书不是正途吗?”
万历皇帝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小孩儿,也想读书习礼?你皇爷爷平生最恨的,就是读书。皇爷爷读了一辈子的书,你看现在满朝上下,有那个大臣不在心里骂皇爷爷?当然习字还要习的,不认识字可不成。”他对朱由学表现出喜爱,居然连自称都改了。
万历皇帝说着转头对朱常洛说道:“王妃是不行了,太医过来报朕,说最多也只能撑一日光景,人伦大事,朕也不用你求,就带着两个孩儿去瞧瞧她吧,也让她走的安心。”
朱常洛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眼泪不要钱一般流下,颤声道:“谢父皇恩典。”站起身来,拉着朱由校,对朱由学说道:“学儿快来,咱们去看皇祖母。”
朱由学看了看万历皇帝,又看了看朱常洛,心中一动,决定试一下,反正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看不成王贵妃,但如果能成,对便宜爹的艰难处境便可大大缓解。
朱由学对万历皇帝说道:“皇爷爷,你去不去看皇祖母?”
万历皇帝一怔,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人敢和他说这句话。二十几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如果没有王贵妃,他还会和朝臣进行长达十几年的立储战争吗?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王贵妃不小心怀孕造成的吗?
有时候想到恨处,万历皇帝恨不能派人杀了她,但终究他是一个理智的人,否则以天子之尊,要处理掉一个妃子和一个孩子,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朱常洛是他的亲儿子,王贵妃再可恨,也是他儿子的生母,他不能杀,也不会杀,他不是人性灭绝之人。但原谅王贵妃?这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朱常洛听到朱由学居然会说出这句话,心跳都差点吓停了,让亲爹去见亲娘,做梦他都不敢这么想。正要怒斥朱由学,却见万历皇帝伸手做了个他不准开口的手势,朱常洛将要出口的训斥硬生生咽回肚中,差点咬到舌头。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你皇祖母不喜欢皇爷爷,皇爷爷要是去看她,她反而会不高兴的。”
朱由学心中腹诽,胡说八道,不喜欢去看王贵妃的是你,不高兴的人也是你。
但朱由学仍不死心,说道:“那皇爷爷,你说人是不是都会死?”满屋的太监宫女听到这话,全都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个个吓得心中发颤,在帝王面前谈生死?简直是不想要命了。
朱常洛倒是想开口训斥,却张不开嘴,他已经吓傻了,反而朱由校有些莫名其妙,朱由学说的话已经超出他六岁脑袋所能承载的极限。
其实万历皇帝倒没怎么生气,他当然知道皇帝也是人,人都会死的,从古至今,多少皇帝,没一个活到现在的,最后不都是死了?
所以万历皇帝笑道:“人当然都会死,你皇祖母就是快要死了。”
朱由学说道:“那皇爷爷,人有来生吗?”
万历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人有没有来生,那得死了才能知道,可死了的人从来没有见到活过来的人,所以皇爷爷也不知道有没有来生,或许有吧。”说着说着万历皇帝半闭着眼,手指一敲一敲的,朱由学的话引得他想起了什么。
朱由学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就去和皇祖母说,她死后如果知道人有来生,让她托梦给皇爷爷,皇爷爷再告诉我,人有没有来生?”
万历皇帝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你去和你皇祖母说,不过为什么不让你皇祖母托梦给你,反而要托梦给皇爷爷?”
朱由学心道,最重要一句来了,成与不成就看这一句了。
他装着天真,仰着脸说道:“我娘说,夫妻是上辈子种下的缘份,不管是善缘还是恶缘。那孙儿就想,皇祖母死了要是能托梦,肯定也得顺着缘份才行。孙儿和皇祖母的缘份比不过皇爷爷和皇祖母的缘份,所以,要是能托梦,皇祖母肯定也是托梦给皇爷爷。”
满屋子的人都被朱由学这天真的话语给触动了,每个人听着,都好像这句话里含着什么天大的道理似的,个个都有些发痴。
一些天生多情善感的宫女,被这句话中的情感触动了,不禁默默流下眼泪,只是因为在天子身侧,没有人敢哭出声来。
其实朱由学这番话就是放屁,什么缘份不缘份的,那有这么多玄妙之事,伪鸡汤的话最是可恨,看似有道理,其实屁用没有。但这种鸡汤一般的话语却最能打动没有喝过心灵鸡汤的古人。
显然万历皇帝也被触动了,他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的敲着,喃喃的念叨:“缘份……”
朱由学左右看了看,心中笑了笑,看来前世心理学课上的不错,忽悠后世人可能不行,可是忽悠古人,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