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毛岩见此情景,再也按捺不住,一行热泪滚滚而下。“展昭,你这又是何苦呢?”他扶着展昭,自己的身体却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良久不止。但觉手下那人的体温慢慢冷去,脸上的笑容僵硬凝固,但双目仍是睁着,又似含着笑,要把自己看穿似的。不忍再瞧,扭过头去,一手却轻轻地拂上那人的脸颊,帮他合上了双目。
那乌汗及一众辽兵,站在远处,见此惨烈之景,也禁不住个个恻然。乌汗眼见展昭拨剑,以为他要刺杀太子,早已准备冲上前去。却见他倒转剑身,刺入自己胸口,宁愿自寻短见也不愿被俘。想到他当日何等威武,一人连夺辽兵数命;又想到他独守孤崖,竟让自己等一干人寸步难行。等被重兵包围,又是那般镇定潇洒,与太子侃侃而谈。又念及他当日在通旗营中,从赵铁三手下将自己救下,不枉不纵,也禁不住从心底喊出一声:“好汉!”
乌汗见太子木然而立,许久不愿离开,于是上前相劝:“太子,天色已晚,该下山了”。太子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开始恢复了那种镇定。他点点头,吩咐道“将他好生安葬了吧”
于是,几个士兵上前,想搬动展昭的遗体,但却哪里搬得动。原来展昭那一剑是用尽平生功力刺下,剑柄没胸,剑尖却深入岩石之中,竟是生生地将自己钉在那岩石之上。几个士兵想先将那剑拨出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怎么也拨不出来。
乌汗又叫上来几个士兵,大家一齐拨剑,那剑仍是纹丝不动。那些个士兵是见过展昭的威猛的,加之天色转暗,心里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心下发慌,手上更没有劲了,拨了半天,仍旧没拨出来。毛岩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见众多士兵排成一队,也拨不出那剑来,心下也不禁想到:难道是展昭英魂不散吗?
正自出神之时,突然山上狂风大作,直吹得飞沙走石,连毛岩也几乎站立不稳。乌汗大惊道:“沙尘暴!”那沙尘暴竟似从天而降似的,毫无征兆,立时之间,伸手不见五指。乌汗大呼“太子快撤”。于是众人拥着太子,踉跄着往山下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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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石的自白)
等那班辽兵退去之后,沙尘暴也停了,或许这沙尘是专门为他而起的吧。今天是又一个满月,这个满月,的确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当他将剑插入自己胸口的那一霎那,我感觉到一股暖流穿过了我的全身,我身上的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缝隙,都被这股温暖的潮水所覆盖了。那是他的鲜血,也是他的灵魂。我听说,所有生物的灵魂都是寄托在鲜血里的。所以,草原上的人们,在宰杀牛羊时,都要把鲜血放干,那样,灵魂就散灭了。现在,这个人的灵魂,随着他的鲜血,汩汩地流入我的体内。我的岩石的心,温暖了起来,也生动了起来。从此,我就成为一块有着灵魂,有着记忆的岩石了。
这一天的月亮,还是那么的圆,那么的亮。就这样,他带着他的剑,挺拨地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欣赏着这明月。只不过,今天的月亮,是蓝色的,和他衣裳的颜色一般的蓝。
这个满月之后,我听风儿带来的消息说,月宫里多了一个护卫,一个带剑的护卫,一个穿着蓝衣的护卫。人们叫他吴刚,可我知道,他叫展昭。是嫦娥姐姐带走了他的元神,他在月宫里得到了永生。不过,我并不寂寞,因为他把他在俗世的记忆留给了我,把他的凡身留在了我的身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山崖上没有任何人来,也没有任何飞禽飞过,仿佛被世界遗忘了。直到有一天,又来了一队辽兵,为首的还是那个叫乌汗的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