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容的对话很快就被连渺抛到了脑后,日复一日的修炼和工作基本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生活,偶尔去找找陈戎和向朝雯。他们一个在学炼器,一个在灵兽院,其实也不比她轻松多少。不过,似乎那天的会山门一战让连渺出名了不少,走在路上,就感觉同宗的修士都多看她几眼。连渺偶然转头去看有几个目光特别热辣的女修——等等,为什么是女修?就会听到一阵“好漂亮好可爱!”的低呼。那次之后,连渺再也不把青容抱在手里了。
——果然,萝莉和萌宠都人人都爱的吗?
青容此刻变小趴在了连渺头上睡觉,无论连渺怎么动他都不会掉下来。连渺有些无奈,但是任他去了。她这会儿想去给陈戎送一些关于机关和阵法的书。她有次给陈戎看了自己带来的那些机械书之后,发现他异常有兴趣,大约是现代机械和古代的有些差别吧。所以连渺打算给他一些,被陈戎改造之后,那些她也不怎么明白的东西会有更好的用法也说不定。
百工殿在千金峰,连渺是按照地图上标注的路走过去的,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周围的景色有些眼熟。她看着那条蜿蜒而去的小溪,才想起来,顺着小溪再走一段路,就是小时候练习寂影无声时候的那个寒潭。
十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寒潭。而现在……连渺想起在摇光时遇上的那个男人,不知不觉顺着小溪走了过去。这里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连渺蹲在潭水边上,摸了摸同样冰冷彻骨的潭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啊?
她晃晃头,想着是不是最近没人打架太无聊了。手上却陡然被覆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身影几乎包裹住了她。那只手,让连渺心脏猛跳,瞳孔放大,墨绿色的扳指,看起来温润无比,但是在她眼里,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这次,是你自己过来找我的。所以,不会放你走了。”男人的声音,轻柔似水,像是可以弹奏连到心底的那根弦。
连渺浑身发抖,并不是因为激动,只是单纯的恐惧。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恐惧到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炎、炎爆符!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字眼,但是,双手却被男人握住了。连渺头皮发麻:冷……冷静!前一次可以摆脱他,这次也一定可以!
但是,连渺的心里却很清楚,上一次,完全是因为这个男人没有想要计较的念头,而这次——
“害怕我吗?”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双臂一紧,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在她的耳边轻笑道,“可是,就算是害怕,这次也不会让你跑掉了。”
恐惧到了极点,大约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连渺克制着自己身体的颤动,垂下了眼脸,只是用不了手而已,那么还可以……
“这是你的灵宠吧?”连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被拎起的青容。青容不甘地蹬着腿,看着连渺的眼睛满是愧疚。
——他居然知道了!而且是怎么抓住青容的!
连渺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她悄悄把青容收回了木镯,让青容去抓炎爆符,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被这个男人抓到?
“上次,没仔细看就放你走了,还真是可惜。”男人的手指抚摸上了连渺的左手腕,连渺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基本不可能挣扎。
“其实,早该想到了,除了你,世上怕再也没有人会有这样的东西了吧?”叹息而熟稔的语气,仿佛他们早就相熟。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连渺一团混乱的大脑里嘶吼着。
“……你是谁?”最终挤出口的,却还是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
“……果然,忘记了吗?”男人的语气很是惋惜,他放开了连渺,轻轻执起她的左手,放到唇边轻吻,唇齿微动间,对他而言近乎于寄托了一切的名字被说出,“我的名字,是无咎。你说过的,‘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那不是我说的。”连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可以纠结这样的问题。
手指尖传来濡湿的感觉,连渺木然仰起头,看见殷红的颜色滑过她的手指。男人的发丝凉凉的,落在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
“对于我而言……只要是你说过的话,就只会是你说的。”
他的唇舌顺着她的手背慢慢向上,在她的手腕内侧印下一个近乎于温柔的吻——如果不考虑他还舔了一下的话。
“尘儿,和我一起走吧。”
尘……连渺神色一时恍惚,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到底是哪个字,但是,这样的语气,却突然让她想起自己的第一世。那时的她,名为“尘”。轮回了这么多世,她的姓名换了好多次,再也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被触及到了心底最深的记忆,连渺终于冷静了下来。
“等等。”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洗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无咎抬起头,金色的左眼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连渺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偏过了头,僵硬着声音说道:“你要带我走的话,我先要确定一件事。”
无咎的唇色嫣红,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奇异的魅惑之感,“什么事?”他眉目舒朗,看上去更是耀眼。
“你会吃了我吗?或者说会伤我吗?”连渺目光盯着还抓着自己不放的那只爪子,问道。
额头上被柔软的东西触碰到,连渺一怔,才反应过来,额头上也被亲吻了。无咎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直直看向她的眼中,笑容的弧度更大,连黑色的右眼似乎也荡漾着盈盈的水波,“你说的……是什么吃?”
连渺看着那双异色的眼睛,似乎被看入了心中,心脏跳动得有些不正常,似乎……太快了一些。恼怒的情绪骤然而起,她的声音略高了几分,“自然是像上次那样!”吃个东西还能怎么吃!
“这样啊……前次是一时失控,不过,以后我不会伤害你了。”无咎摸着手下柔嫩的肌肤,觉得心情很愉快。
“是吗?”少女的声音还带着稚气的软糯,听得他心都要酥了。手下却突然一空,换成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无咎看着抵在自己手掌上的黑色刀刃,心情……更加愉快了。面前的小姑娘,看起来……还真是没有一点她的样子。不过,眼神,很熟悉,熟悉得他的血液都在沸腾。好久不见了呢。这么有活力的她……只要看到这个样子的她,感觉自己也再度活过来了一般。
“尘儿……”无咎无视抵在自己手腕上的刀刃,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可爱的小姑娘。
连渺身体猛然一抖,刀刃牢牢地抵在了无咎的手心上,努力克制自己不在那样灼人的目光下脸红,她冷然喝道:“别靠近我!还有,我叫连渺。”
“这个名字……似乎也不错。”无咎轻笑,一伸手,刚刚才脱离了一点的连渺再次被抱入了他的怀中。小小的,软软的。像是好吃的糯米点心,让他想要一口吞下。
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好香……”这样一句话之后,连渺只觉得耳朵上也感觉到一阵濡湿,还有什么东西滑过。
鸡皮疙瘩立刻起来,身上的寒毛都因为这个男人这么变▕态的举动而竖了起来。连渺的灵力陡然爆发,寂影无声发挥到了极致,片刻间从那个男人的怀里逃离。
她刚扶着树还没喘匀一口气,就听到身后又传来那个对她而言恐怖至极的声音,“真是不乖……不过,没事的。渺儿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最后一个字,又在耳边。连渺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个诡异的男人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更加衬得他的温度那么炽热。
“……我不认识你。”她背靠着粗糙的树皮,浑身僵硬得几乎失去了控制。
“你认识我。”无咎凑近了她,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他的左眼之上,“渺儿,你忘记了吗?这只眼睛,是你给我的纪念。”
那个曾经让她在黑夜中惊醒的梦境一闪而逝,血色朦胧与无边无际的黑暗纠缠在一起。那颗心脏,甚至还在跳动。那只眼睛,与另一只眼睛的融合……
“那不是我!”连渺终于失控得叫了出来,“那是白狐!我从来就不是白狐!”那不是她的记忆,只不过是一个梦境而已!她记得自己十次的转世,所以,不可能会是她!
“你在不断转世对吧?”无咎对于她这样的反应,似乎完全不惊奇,而是把她的左手举了起来,拨弄着那颗铃铛。
“叮铃——”一直被连渺的灵力封住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个东西,也一直跟着你对吧?”两个问句,戳破了连渺秘密。
连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这个人,这个人……到底会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她事这么清楚?
“……我不认识你!”她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话,没有否认,唯一坚持的只是这一点。
无咎的右手在连渺的颤抖中,绕过了她的左肩,搂住了她背部,左手抱住她的膝弯,略一使劲,就把基本无力抵抗的连渺打横抱了起来。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抵连渺的额头,声音像是春日和煦的阳光一般温柔,“你只是忘记了我。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再想起来的。”
——以汝忘却之记忆。
曾经遇到的,以“忘川”为名的鬼界女子,这样说过。连渺心中一紧,忘记的记忆……她其实本来压根不在乎。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难道忘川所说的忘记的记忆和这个男人有关?可是,白狐明明是一千年之前的事,那个时候,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时间压根对不上啊。如果说再往前的话——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那时,你已经是第七次转世了。”无咎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连渺被他的气息所包围,水一般的气息,让她的脑海里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不对……我的第七世明明就是被——”“做成法器”四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连渺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白狐,是可以被用来制作抵御天雷的傀儡的上好材料。
“我……应该是人……才对……”连渺的声音之中充满了连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
“是人的话,你的记忆里,你自己是被变成了什么呢?”无咎的气息,亲昵而自然,“那一世的记忆里,你是不是也记得,被人抓去炼制成了法器?”他很轻易就猜到了连渺心中的想法。
“你的胆子很小,被做成法器的话,心里就会下意识的去排斥吧?所以……才一直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真是容易害怕的孩子。”无咎的语调里,充满了对于她的熟悉和怀念。
无咎的话戳中的连渺的痛处,连渺变了脸色,垂下头,抿唇再也不肯说出一句话。以前的她,的确就是这样。不愿意去想的东西,宁愿封印也不会去想要战胜。连渺触碰到了自己右手上的念珠,瑶光十年,并不是白待的。
冷静,她再一次告诫自己。无论是不是白狐,和这个人有什么样的纠葛,都必须先理清楚。不然,这样的情况下,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优势。
等无咎把连渺一路抱到馥郁阁的时候,已经发现怀中的少女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就像是平时他跟着她时,看到的那样。他选的时机刚刚好,连彦璞和陆玥出去了。也不亏得他看了这么多天,总算抓住了一个好时机。他进入院子的同时,也不忘记把结界设下,免得会有人跑来打扰。
无咎熟门熟路的推门走进了一个房间,绕过屏风,走到了里间,把连渺放在了窗边的榻上。这个房间的装饰素雅精致,却每一样都不是凡品。看在这些的份上……他是不是应该对自己的“岳父”“岳母”好一点?
连渺看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心情略微安定了一些,但是,在看到无咎的瞬间,又变成了警惕。看他还想靠过来抱她,连渺连忙往回缩,抬手制止住了他的动作,大声地为自己鼓气:“我还有问题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