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妖怪...”
“他们错了。”
“真的?”
小言堂终于停下脚步,手臂一抖,将妹妹抱到身前,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吃力,尚且稚嫩的脸上表情沉重,他看着小丫头湿漉漉的眼睛,牵起嘴角:
“哥是妖怪吗?”
小丫头当即摇头,几乎想都没想。
小言堂笑了,将言薇的脑袋压到自己胸前,咽下哽咽颤声道:
“我们是骨肉,血亲,我们身上每根骨头每滴血液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如果天生有罪,我亦不能幸免,你如果是什么妖魔鬼怪,那我和你同罪。”
小言薇似懂非懂的看着他,看他笑,也跟着龇牙,模糊觉得她哥这时候说的话很有分量,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胸膛,低声道:
“哥,我们去哪?”
去哪都好,可那尽管不算家的地方,到底也回不去了。他不关心他母亲是怎么死的,他性子里唯一一点薄凉,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可没人在意,就像没人在意他曾经的温吞软弱,乏善可欺。
天色渐沉,他制止了他妹妹挣扎下地的动作,咬着牙将她放进他带进山林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竹篓,朝着面前黑黢黢的森林进发。
街上风卷着细沙,整个城都灰扑扑的。破陋的屋檐下蜷缩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稍大的抱着小的,乍一看像黏在一起一样,有人隔着老远投去淡漠的一眼,街上流民不少,但年龄这样小的却也少见,可少见又如何呢,那人知道这些人其实都在养精蓄锐,等着下午文员外设的粥棚,别看他们现在病蔫蔫的模样,等到那时一个二个就会生龙活虎的让你根本认不出来。
文员外是城里的首富,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唯一的富户,人有了钱,然后就能有权,有钱有有权以后自然还想要名声。名声这玩意是要花钱砸的,施粥赠药,架桥铺路,衡量起来似乎施粥这一项最划算,似乎首富也不能把日子过得太风花雪月了,施粥这事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两天一次,就挑在午时日头最火辣的时段最好,行人少,就算饿死鬼都有气无力。
锣鼓潦草急促的响了两声,街上刚刚还软趴趴东倒西歪的人一瞬间像是得了什么信号,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窜起来,速度之疾迅简直让人以为他这一生都用来练习奔波了。
破檐下的两只小不点似乎也惊醒过来,大的拍了拍小的安抚住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刚刚锣响的地方。他身高只比一般成年人膝盖高一点,仗着身形灵巧他在攒动的腿间拐着,三两下就挤到前面。
两个干馒头,一碗清澈见底的粥,他像护着身家性命一样护着这些往人堆外面挤。可到外缘的时候他身形小的弊端就暴露了,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随便一脚,堪堪踹在他定住身体的那条腿上,他一个酿跄,手里的粥洒了大半,拿着的馒头也滚出去一个。
他心里一慌,忙把另一个往怀里一塞,举着破碗朝那个滚在地上的馒头跑去,他蹲在地上,心疼的在馒头脏了的表面吹了又吹。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身边停了两个人,他起身的动作本能的一僵,眼尾余光扫见那两人。
两人一大一小,小的似乎也就比他大一两岁,大的却已经很老了,他瞥见那人灰白的胡子尾巴,袖袍里露出的手带着树皮一样的纹理。
“小少爷,”他听见那老人略带恭敬的声音,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恭敬之中又透了股不明的傲慢。
小少爷,他这么大只听到过这个词两次,一次是那女人把那个男人带回家后的第二天,村长反常的对他和蔼可亲的笑,说他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说什么他飞黄腾达以后不能忘了他们这些穷亲戚之类的。真有意思,他何时和他们沾亲带故了?
但也只有那一次,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又听到“小少爷”,可比他那时候真心实意多了。那老头叫完“小少爷”又继续道:
“男子汉大丈夫,要头顶天脚立地,君子之道,圆润端方,傲而不显,骄不外露,说的是我们待人要温和谦逊,却又不能失去骨气,没有骨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人没有骨气就和地上爬的臭虫没什么区别,就只能仰人鼻息,就只能忍受嗟来之食。这种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都只能在泥地里打滚,他们不会知道天的高度地的广度,因为有些东西一旦折了,就再也直不起来。”
他这话的口吻莫名熟悉,和他当时挂在树头听见茅屋里那羊胡子私塾先生的口气真像。
“就像他一样吗?”
他微微抬头,对上“小少爷”天真澈亮的眼珠子,听到他脆生生的问题,他浑身似乎被冻住,体内有什么东西咔的一响,似乎真的折了什么。
老头高深莫测的看了看他,没有回答小少爷是还是不是:
“这得您自己体会。”
“我懂,地上的东西多脏啊,我如果做像他一样的人,娘会揍死我的,他娘都不管他吗?哦,或许真的不管,我听大虎说这种家伙叫杂种.....”
“小少爷,慎言!君子留口德,你忘了,又想吃戒尺了?”
“没没没.....我错了,我只是,君子行正影直,我绝对不会自甘下贱到这种地步的...”
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小言堂失神的瞪着那个方向,他们争论的声音乘着风钻进他耳朵里,似乎无形之中有一把把钢刀在他体内刮着。
“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靠近,小言堂猛地醒神,忙把那个掉地上的馒头往嘴里一塞,掏出怀里那个干净的递给小言薇,含糊不清的嘱咐着:
“快,还热着。”然后把粥碗也递过去,自己胡乱咀嚼着嘴里水分缺乏的馒头艰难的下咽。
小言薇明显也饿坏了,看着她哥吃了,就接过那馒头,然后望向小言堂刚刚看向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吗?”她哥对那发了好长一会儿呆。
小言堂勉强一笑:
“没有,只是城门那间大房子很好看,哥以后让你也住这样的大房子好么?”
小言薇笑了,叼着馒头狠狠点头,却听旁边嗤的一声讽笑,偏头看去,发笑的人也是乞儿,衣服不知道裹了多少层灰,脸上布满来源不明的黑点,也不清楚是麻子还是泥浆。
那人裂开黑黄的烂牙:
“两只小杂碎还想住大房子,那种东西是你们能肖想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的贱命,还不哪凉快呆哪去,那是文员外的宅子,你们呢,就只适合吃吃他家狗才吃的东西。”
“你才是狗呢!土狗!癞皮狗!狗屁!”小言薇气的上前朝那人小腿招呼了一脚,那人一抖脚,小言薇朝后仰去。
小言堂手快的接住她,抱住还想上前大战几回合的妹妹,冷冷的瞥了那个乞丐一眼,一声不吭的带着小言薇走开。
“狗崽子!还敢瞪老子!”后背被石块击中,石头不大,却让他顿了顿,半晌,他还是没说什么继续领着快气炸的妹妹往前走。
“小孬种....”乞丐笑的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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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小言薇气呼呼的叫道。
“好了薇儿,你和他计较,不就和他一样了吗?”小言堂梳了梳他妹妹乱糟糟的头发,嘴角含笑。
小言薇咕哝了一声,踢着脚下的石子慢慢走着。
城里粮食渐渐吃紧,文家布的粥水越来越稀,最后只剩写根本无法报读的清水,粥棚自然也就撤了。小言堂不过十岁,又瘦的根本没十岁的样,找份工几乎不可能。城里像他们一样的游民多了去了,往路边一堆,他们连个讨饭的地都欠奉。
不过幸运的是,城桥码头这些日子来了批货,需要很多精壮汉子帮忙搬运,小言堂本是不够格的,但他不要工钱,还有些力气,一天只要六个馒头就能打发,工头掂量了下就应了下来,可不给他登记,反正累死了他自己负责,城里最近饿死的人那么多,也不欠他一个。
小言薇看在眼里,原本因为逃出霞河村变得有些跳脱的脾性收敛不少,她哥不在的时候越发沉默了起来。两人挤在城西的破庙里,每天天没亮小言堂就得出去上工,小言薇每天这时候都会指天发地保证自己一定照顾得好自己,这才让他犹豫的走开。
等小言堂走了,这丫头片子哧溜一声钻进后面的巷子,那里有一株老李树,这段时间结了些又酸又涩的李,她盯了它好久,每天都尝试着往上面爬,她相信今天自己一定能摘到果子,她哥说她很聪明,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话。
她果然成功了,喜出望外的把所有能碰到的李子塞进兜里,但太顾着上面就容易忽视下面,何况她本来就在一个容易得意忘形的年纪。这不脚下一不留神踏空,她本能的护食,抱住胸前的李子,整个人从高枝上掉下。
她被人接在怀里,小脸吓得惨白却死死咬着唇,这态势若是没被人发现,她摔死了也没人知道。小言薇小心的睁开眼,看见她的救命恩人,那是一个比她哥还大的少年,一副书生的打扮,见她睁眼安抚的朝她笑笑,真真温润如玉君子如匪。
小言薇呆了一瞬,然后下意识看着怀里,李子还在,她呼了口气,连忙从人怀里蹦出来,冲他点点头,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
“你呀你,小小年纪就做这么危险的事,要是我没碰巧读书时走神撞见这一幕,看你现在怎么办。”少年心肠好,就连怪罪也是这样温温糯糯的只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而不会无地自容。
可小言薇皱了皱鼻子,嘟囔道:
“读书还会走神吗?”
书生一僵,还没想好回答,面前的小丫头片子蹭的就跑没影了。
这小白眼狼.....书生心里念叨着。不过那双眼睛倒是亮的惊人,他踱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
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走神”就让他的形象在小言薇心里直线下降,读书怎么能走神呢?有书读还不好好珍惜,她哥就绝对不会。
小言薇瘪瘪嘴,甩了下头,然后扯出昨天找到的破娄把李子通通放进去,在用麻绳系着一点一点往庙里的老井放。眯着眼看了看晃眼的日头,小言薇手拽着绳子然后靠在井边,无聊的数着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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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我们说好的是六个馒头。”小言堂数了数,实打实只有一半。
工头霍的一下抢了一个过来,不耐烦横道:
“要还是不要,有就不错了,现在粮荒,小心一个也没有!”
小言堂气的一噎,死死抿住嘴,还是把那个馒头要了回来,沉默的走开了。
“切....小兔崽子,有的吃就不错了....”工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的,看着小言堂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自己对自己嘀咕起来。
快到栖息的破庙,小言堂强迫自己轻松起来,加快两步,高声喊着:
“薇儿!”
“哥!”小言薇瞌睡刷的全醒,忙不迭把手里的绳子往外扯。
“这是什么?”小言堂挑眉问。
“果子!我...我捡的!”她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
然后急忙插断她哥的话:
“哥,来帮我一把!”
“捡的,哪捡的?这么多?”小言堂伸手替她把竹篓拉出来,才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我看到外面一群小孩在掏果子,趁他们不注意捡了他们掉地上的。”小言薇盯着竹篓,说的脸部红心不跳。
“小心他们追来打你,你这丫头片子胆也太大。”
小言薇憨笑一声,皱了皱鼻子,嗔道:
“他们才跑不过我。”
“是是是,你最厉害!”小言堂把怀里的馒头塞到她手上,然后拎着淅淅沥沥滴水的一娄李子往庙里走。
小言薇伸手抓了一个,满手沁凉,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两人坐在庙里破旧的蒲团上,小言堂歇息够了正要起身去洗洗身体,才走了几步就发现他妹妹小尾巴似的跟了上来,手里还财兮兮的端着她冰了一天的果子。
他对她总是没有办法,叹了口气:
“回去坐着,把馒头吃了,我很快回来。”
小言薇摇头。
把妹妹养的这么没有男女之别全都是他的错,下一秒他又自嘲起来:吃不饱穿不暖还计较这些没谱的事。
他淋了桶井水,赤着上身,露出肩背上青紫的血痕,因为小言薇在一旁,他愣是眉头都没皱一皱。他正要打第二桶水,火辣肿痛的伤处突然一冰,他微微偏头,看见小言薇拿着冰镇过的果子在他肩膀上滚着。
“这个..说是消肿的。”但她还是觉得如果有药膏就更好了。
小言堂扯起嘴角,一屁股坐在井边,招呼过自己的小妹妹,骂道:
“浪费粮食。”
“才不浪费,又不是不能吃了。”她说着,拿起手里那枚李子一咬,酸的她脸一僵。
“笨丫头!”小言堂拿下她手里那枚明显没熟的李子,在娄里挑拣一会儿,递给她一个熟了些的,然后把她咬过一口的酸李子几口解决掉。
小言薇靠着他,用冰李子在他伤口上捂着,看着他把她摘得最酸最涩的那些果子吃光,她舔了舔唇,觉得接下去的话一定会让他生气,可她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哥,你们那...招女工吗?”
小言堂表情一凝,嘴里酸苦的味道似乎一瞬间不堪忍受起来。
“你是嫌我不能养活你吗?”小言堂板起脸厉声叱道。
小言薇咬着唇,泪花子在眼眶里打哆嗦,看着她哥身上从来没有消退过的血痕,哽了半天才低声吐出两个字:
“不是....”
“那就别想东想西的!你才七岁,炖了你都没二两肉吃,哪里会招你。”小言堂霸道的打断她,伸手撤回还没干的上衣笼在身上,阻断了他妹妹看向他身上伤口的视线。
“哥,衣服还没干!”小言薇气急败坏的叫道。
“能穿就行,哪有那么娇气。”他提着那娄没剩多少的李子往庙里走。
小言薇委屈极了,她能跑能爬树,学什么都很快,她哥凭什么不让她出去挣钱。
小言堂心里也堵,堵得他甚至连饥饿也忘记了,那些李子一点也不饱肚,只能越吃越饿。面前被递来两个白馒头,小言堂眉头一皱,恼怒道:
“吃完它。”
“才不,吃多了会长胖,就不漂亮了。”小言薇背过身躺在蒲团上,双手捂着耳朵一副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
小言堂气笑了,她这瘦的像柴一样的身板还漂亮,连顺眼都不巴边。他叹了口气,三两口解决一个,把剩下那个递回去,威胁道:
“别逼我掐着你的嘴塞进去。”
小言薇气哼哼的坐起来,用红红的眼眶瞪他。
小言堂一让不让,最后小言薇气急败坏的哭骂道:
“哥你笨死了!”然后抓过那个馒头泄愤死的啃起来。
小言堂面露无奈——是啊,他真是笨死了。
犹豫了会儿,他还是脱下湿衣,把一抽一噎的妹妹抱进怀里,低声道歉:
“我错了好吧,不该凶你的。”
小言薇呜呜着哭的更凶。
“我喜欢你胖一点,以后你会长得圆滚滚,软软的很好捏,那才叫漂亮。”小言堂低声絮叨着,小言薇哭累了靠在他怀里,翻着白眼听他说的白日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得吃多少啊....她哥要上多少天的工。
后面一个念头闪过,她哆嗦一下,觉得瘦挺节约的。
饥荒彻底爆发,码头已经连着几天没发工钱,甚至小言堂的几个馒头也给不出来。工人们想散,却被工头挨个从家里揪出来,说是当初签了契约,一个也别想先溜。
工人们很憋屈,田已经荒了,若不是不得已谁会来这,现在没钱还让人干活,这些日子听说已经累死好几个了,官府对这些事情视若无睹,他们就只能在一群打手的监视下干着白工。
小言堂很识趣的早早开溜,他人小,当初就没签什么玩意,工头也懒得找他麻烦。但这么一来兄妹两人算是彻底断粮了。
其实如果他继续留在码头,靠着每天一顿稀粥加玉米面也能挨下去,可他妹妹不行,这把小言堂愁坏了。他忧心忡忡的在街上游荡,几乎是挨家挨户的问他们需不需要招工,无果。街上破败荒凉的宛若死城。
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他闻到一阵肉汤的香气,肚子里顿时雷响。他小心地靠近巷口,那条巷子里躺满了流浪汉和乞丐,他发现香味是从里面一口大锅里传出来的,有些羊肉的腥臊味,他咽着口水。
“还有气吗?”他听见一个男人问同伴。
“没了,最后一口被老王掐没了!”
正奇怪着,见他们抬起一个人作势要往锅里扔。那人不大,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他身上赤着,小言堂瞪大了眼还能看见那娃娃青白的肤色。
禁不住倒退了两步,他心脏跳的飞快,食欲瞬间散的干干净净。小心的离开这个可怕的巷子,脑子里一片混沌,走了两步,突如其来的恐慌感捏紧心脏,他跑起来,飞快的朝他们兄妹住着的破庙跑去。
“薇儿!”他喘着粗气喊道。
小言薇这些日子饿的眼冒金星,却还是强撑着提高声音回了一个“嗯!”。
小言堂才送一口气又提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庙里。
小言薇软软的趴在地上,他把她捞起来,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呢喃:
“哥,我好饿...”
他手哆嗦着擦了擦她脸上的乌黑,越擦越脏,死死咬着牙,生怕下一秒就泻出哭声。
小言薇回过神,迟缓的眨眨眼,立马改口:
“没,我才不饿,我刚刚吃了好多...好多果子了。”
“笨丫头..”他抱住她,揉着她软软的黄毛,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理论上他才是该先倒下去的那个,这些日子他吃的越来越少,干的活却一点没减,能扛到现在全凭着一股精气神,真是把自己当神仙活了。
但他不能倒下,他一倒下,就真的完的彻底。
他小心把饿的没有气无力的妹妹藏在泥像后面的隐秘处,自己拖着虚软得手脚外出觅食。
其实怎么找得到呢,小言薇守着的那棵李树连树皮都被人扒光了。
城里荒的死寂,乌鸦都嫌尸体没肉不肯飞来几只。
他心思沉重,漫无目的游晃着。城西一路到城北,天蓝的可怕,街上的人走着走着就有一两个栽下去,行人麻木着,有能力的闭门不出,外面的都是些死了活了都不打紧的人物。
那间破屋子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漏风的瓦,摇摇欲坠的门,窗户纸被虫子啃的干干净净。这屋子挡了他目标不明的路,何况门没锁,小言堂心脏急促两分.....万一,真的有什么万一呢?
他四顾一圈,只有他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屋子似乎早被洗劫过,小言堂抹了抹脸,暗骂一声,饥荒来的像蝗虫过境,他也是傻才会觉得那么显眼的地方没人碰过。
沮丧的往门外走着,突然听见主屋有些动静,脚步一顿,他犹豫片刻朝那走去。
万一是只耗子,也是一块肉啊。
里面没有耗子,有一个人,快死的人。
那是一个老头,身上发着馊味,间或的抽搐两下,他不着衣缕的部位布满伤痕,不知道谁在把他扔下的时候还揍了他一顿。
他快死了.....小言堂心里有数,然后就那么鬼迷心窍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路过的那个巷子。
啪!他一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把自己震醒的同时也把那个垂死的老乞丐惊醒了,他嘶哑的怒号:
“老子是戚家单传十五代嫡孙,你们这帮杂碎不给我滚开!”他说完,似乎也把最后一口气喘完,只能僵直这在哪出气。
他眼珠子黄的渗人,挪动的时候小言堂以为自己听到了咔咔的脆响,他看见这小鬼了。
小言堂瞬间有些不自在,踌躇了两步打算走人,谁想脚还没迈开,那老头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声,似乎是在叫他。
犹豫片刻,他还是上前。
“我是...我是...”老头瞪直了眼,嘴唇无声扇合着。小言堂无奈,是谁有什么重要呢,该走的还是得走。
“我知道,戚家单传十五代嫡孙。”鬼使神差的,小言堂就这么出声安抚了他。
老头似乎浑身都卸下来,捂着胸前的手一松,露出衣袋里一块暗黄的东西。
小言堂呼吸一窒,那是老大一块玉米面,他霍的抬眼看那个姓戚的老头,发现他已经咽了气。
甚至都没有犹豫片刻,他拿起那团粮食就往外面跑。
天一路都蓝的很可怕。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