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的比狄斯想象中还要艰难,纵使小暗在他的胃中一动不动,他仍然能感受到他所带来的压迫,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前两天的时候还算好,但到了后来,因为这疼痛和领域的压制,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小暗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默默地担心着他。
不止小暗,那些为照顾他而整个吞下的食物,也成为了一种折磨。小暗太小了,一颗野果便够他吃个两三天,虽然它们也会被他的胃所缓缓消化,但整个的食物不比那些被咀嚼过的细碎,胃壁摩挲食物坚硬的外皮,那些伤口就渐渐地被蹭开,蹭裂,再渗入其他食物的汁液,那份钝痛当真钻心般难耐。然而,他什么都没说。
小暗没有注意到,长时间的沉寂让他时常无聊地陷入昏睡,似乎是之前太过疲惫了,有时会连着睡上半天都不会醒来。虽然有的时候会被狄斯肚中那些整个的食物砸到身上而醒过来,但单纯的小暗并没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它随着狄斯胃壁艰难地蠕动而在胃中滚来滚去,然后又沉沉睡去。
如此持续了有足足五天,比预期中迟了不知多久。五天后,狄斯终于在远处的地平线附近看到了据说已经化为死难之城的流金王城。
坚持到现在,即使以狄斯强大的意志力而言,也快要到了极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狄斯的力量恢复了九成,体内的伤口也在行进的时候渐渐好了起来,至少在小暗看来,那些可怕的地方大多结痂了。
只是那胃里的伤口,虽然狄斯也试着去用魔力修复,但却是收效甚微,依然是钝痛难耐。似乎除了等待它们自然痊愈,就不存在别的办法了。
而且这些对狄斯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年轻龙族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向站在树林外缘阴影中的一名黑袍人。
这名黑袍人个头很高,强壮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包裹在漆黑的棉布长袍中,就连面容都被深深的兜帽所遮掩,只是在兜帽所笼罩的阴影中燃动着两点令人胆寒的猩红血芒,整个人都散发着晦暗难测的死寂气息,好似深夜中埋藏在腐臭泥土中的棺材一样……
“狄斯?阿尔加隆?”那人的声音非常低沉和笃定,仿佛隐藏着惊人的狂暴力量,仅仅是听到声音,就让狄斯心中一凛。
“嗯。”狄斯简短地回了一句,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那绝对是一位顶级强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找上自己,但这种虚弱的时期,务必要格外谨慎才行。
“我和天陨不同,不喜欢废话。”那人慢慢地说道,邀请似地伸出手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弃;第二,死亡!”
“按照龙族的规矩,想要邀请对方,是要先拿出点实际东西来的。”狄斯感受了一下尚且显得平静的胃里,语气平淡。他知道面前的这位神秘人物很强,但究竟强到什么程度他还暂且弄不清楚,加上自己的情况不算很好,因此面对他的邀约,试探一下总没错。
“鸦组织,堕天十坠之撼界!或者说……”
像是对什么东西感到遗憾一般地摇摇头,神秘人深吸一口气,盘踞在他身体四周的可怕气息却都在这一口气中被长鲸吸水般敛入体内。随后,那件长袍被凭空出现的罡风直接扯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厚实的角横向向前圈起,坚硬的骨翼从背部肩胛骨处突出,一双血瞳无时不刻昭显出其主人的狂暴杀意,粗壮的尾部带着尖锐倒刺,末端更是生长着利如尖兵的骨刺。其身体素质更是和龙族旗鼓相当,透出一股魁梧威严的气息。
他的气势刚刚出现狄斯就明白了,这是一位高阶的恶魔!
不是那些魔法师可以随便役使的低级恶魔,也不是只会破坏和杀戮的披着恶魔外皮的野兽,而是来自莫格尔斯深渊最深处的真正的恶魔!
下一刻,这个男人的小腿就陡然腾起,一脚自下而上踹在了面前的一块巨石上!
巨大到难以置信的力量瞬间粉碎了他脚掌所踏的石面,随着石头上攀爬奔走的无数细密裂纹,整个三人都未必能合抱过来的厚重巨石生生离地而起,带着呼啸的风声,这足有半乌姆重的庞然大物狠狠地向狄斯压去。
“自我介绍一下吧……”跺地发力后他的身形陡然暴走,带着一窜幻影贴地向狄斯高速奔行而去,握拳后拉的右冲拳蓄力后以勃然之势轰出。
粗糙兽皮制成的手套在瞬间就被纷乱的气劲撕碎,撼界铁锤般的拳头毫无阻碍地击穿了坚硬厚重的巨石,直击其后狄斯的胸口。
“……【无间炼狱第三环】,暂居第二十一位的【狂暴之魔】!”
“这种程度的力量!”
虽然交叉双臂抬到胸口格住了恶魔撼界砸穿巨石后余势未歇的一拳,但剩余的力道却犹如怒涛般汹涌而来,以碾压的姿态将狄斯的身体震飞出去。
“哦?身体素质不错嘛。”
按照撼界原本的计算,这蓄积了他接近七成力道的一拳足以在轰穿巨石后依然能将狄斯双臂的骨骼碾成碎片,可是在狄斯的阻挡和特殊的卸力方法下,竟然只是将他轰飞出去。
惊异于自己的一拳没有见效,撼界再次跨前一步,此时腾起的石头还没有落下,成为了隔在他与狄斯之间的屏障,不过撼界可没有绕道的想法,他前跨一步后已然贴近巨石,空闲的左手同样轻易的刺入了石头之中,然后微微用力向两侧一分……
“啪啦——”
沉重的巨石被强行撕裂的异质噪声响彻整个战场,撼界自纷乱飞扬的尘土和破碎的石块中走出。行出两步后,他身体微微一顿,接着就好似诡异地瞬间膨胀收缩了一圈,就好像把气球吹大然后用力吸得更小一样,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逐渐浸染出诡异的深褐色,手掌背面青筋暴突、骨骼挣出,犹如狰狞的骨爪一般。
“你刚才格挡之前顺势切出的偷袭一击无论是速度、技巧还是时机都非常不错,唯一的不足就是错误的估计了我的真实实力。”撼界平静地道,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掌背一侧留有一道深刻的斜切伤痕。
那是狄斯以气流化成的无形之刃,沿着骨缝切割,精妙的手法几乎割断了控制手掌活动的所有筋腱,按理说这一击就可废掉对手一只手的战斗力。
可是撼界的掌背伤痕处却并未流出鲜血,伤痕两侧的割裂面的肌肉和皮肤血管宛如活物一般蠕动起来,强行将伤口串联弥合,然后开始迅速的修复,短短数秒之后,原本狰狞的伤痕便只剩下一条微不可查的细线。
狄斯沉默着没有回答,但是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银色的长枪。不同于之前,这时的伊甸周身流动着神异的色彩,仿佛真正活了过来一般,银光流转。
“天陨说的不错,你的天资和心性皆是我所见过的人中之最……”撼界沉声道,他的身体陡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摇摆颤动起来,无数残影从他身旁瞬间迸现又在下一瞬破灭为虚无,一霎间狄斯的视线中映入的是三个巨大恶魔之影同时出现,摇曳又重合的身影。
“不过……实力是需要锻炼和时间进行积累的,可能今后你会很轻易地杀死我,”一语言毕,撼界的声音竟是从是狄斯的身后传出,“但是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也许吧——”狄斯挑了挑眉,他几乎想都没想,身形微侧,脑后一座微型魔法阵生成,瞬间大量的冰锥毫无预兆地爆射出去!
“不足挂齿的小伎俩。”
低沉的声音自空中迸出,闪身到狄斯后的撼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跃起,所有的冰锥都堪堪从他的脚下掠过,就像撼界早就算好了每一根冰锥会从什么地方飞过来一样。而躲过冰之弹幕的撼界紧接着右手握拳,自上而下朝狄斯的后心狠狠切来。
撼界的拳速并不快,但是他的拳头却给人一种山川崩毁般无可阻挡的庞然巨压,恍若漩涡一样吸引着人们的身体,使其避无可避。他的拳锋碾压着空气,破碎的气流四散溅射,缠绕在他的拳头上化为螺旋形的乳白色气旋。
狄斯顾不得身体仍然有些虚弱,他的身形高速前冲,前冲时撩起衣摆,随着他指尖微动,数道森寒的细碎银芒便以一个微小的投掷动作从衣摆下钻出,如同归巢的鸟儿,高速向身在半空中的撼界飚射而去。
撼界的眼瞳中溢出一丝嘲讽,面对射来的锋锐冰针,他连躲避的打算都没有。却见撼界全身肌肉陡然膨胀,一条条肌肉纤维就像柔韧的钢丝一样纠结缠绕在一起,数根射来的冰针只是戳破了他的皮肤和表层肌肉便难以深入,然后在肌肉的蠕动下被挤了出来,“叮叮当当”的砸在地面上。
见撼界的恐怖一拳已然接近身前,狄斯陡然抬手,竟是直接凝聚出一颗庞大的冰刺球来,在伊甸的气力运转之下一缠一抖便向撼界的拳头裹去,其中更是夹带了大量的暴乱魔力冲击,令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可是撼界不为所动,拳势犀利如往。眨眼之间,空气被扭曲,冰刺被粉碎,冰球被碾压,长枪被震飞……一切阻挡在他拳锋之前的事物皆被震飞或碾碎,即使是柔性的无形魔力幕布包裹而来,也在他的拳锋下化作无数破碎的能量碎片!
这家伙……居然以实质破坏虚无?
“嘭!”
脑中的思绪一闪而过,待到撼界一拳递至近前,狄斯终于暴喝一声,挥起右拳正面迎上了撼界的拳头,两人拳锋相撞之处在瞬间炸开一轮爆裂的真空,宛如炸弹爆炸的可怕气爆逼迫得撼界的骨翼猛然张开,近乎疯狂地颤动着;而狄斯右臂自腕部开始,衣物寸寸碎裂,悄无声息的化为碎屑飘散无踪……
衣物破损只是因为被余波所及,正面硬迎撼界拳头的右臂皮肤在刹那间便绽出无数交错斑驳的血痕,还有无数皮下的毛细血管被狂猛的力道震破,大片大片青黑色的淤血在皮下流淌淤积。
可是这还没完……
两人拳锋相撞,身形静止后,撼界陡然厉叱一声——
“破!”
狄斯原本开始在龙族之力下修复的右臂中,一股更为巨大的潜藏力道瞬间爆破,却见他胳臂及肘一寸处,皮肤膨胀鼓起,大块血肉破裂迸溅,骨骼上都震出了细密的裂纹!
“一明一暗,一拳两劲?!”
即使是有过身体受重创而面不改色经历的狄斯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惊诧表情,“一拳砸下,在充满破坏力的明劲用过后,还阴险的在体中埋下一层暗劲,待机爆发。”
“挺识货的。”收回拳势的撼界点点头评价道,却是没有继续打的意图了。不顾狄斯盎然的杀意,他双翼一振,凌空踏了几步消失在眼前,只剩下一句话仍然回荡在狄斯耳边。
“这次就当做对你最后的警告好了……如果再继续那种事的话,下次我会用尽全力杀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