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娘一张脸冻得青白,唇色发乌,桂宝靠在她的肩上,双眼紧阖,脸色更加难看,气息也时弱时强。
看清陆清欢,桂娘立刻惨哭出声:“娘子!你可回来了!”
“你们快起来!”陆清欢见不得人哭泣,忙命王二牛帮忙,将二人从地上掺了起来。
桂娘跪了许久,膝软腿麻,硬撑着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借着王二牛的力气,才堪堪站直身子,旁边的桂宝早就意识模糊,此刻软软的靠在陆清欢身上,浑然不觉陆清欢的到来。
陆清欢正要送母女二人回房,却听身后一人大声呵斥道:“谁让你们起来的?”
若非陆清欢拦住桂娘,桂娘差点再次跪倒在地上。还未等她转身,便听那人继续骂道:“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陆清欢明显的察觉到桂娘的身子蓦然抖了一下,她咬了咬牙,转身看向身后说话之人。
那人背光站在廊下,身材高大,体态健硕,身上是浅绿色常服,映着昏黄的烛光,显得有些狰狞。
陆清欢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出的怒气,以及一抹若有似无的恨意,不用说,这人一定就是她的便宜父亲,陆谨严。
“不知阿耶来此所为何事?”
“你还有脸问?”陆谨严显然怒不可遏,一边说着一边从廊下到院中,举起手向着陆清欢的脸颊扇了过来。
早在陆谨严有所动作之前,陆清欢浑身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见他忽然对自己动手,陆清欢连忙将头后仰,躲过他蒲扇一般的巴掌,谁知道陆谨严亦是个反应灵敏之人,一掌没打中陆清欢,立刻反手又是一掌。饶是陆清欢有所防备,无奈身上靠着昏迷的桂宝,行动受了限制,虽然尽力躲避,却还是被这一掌给扇到。
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险些让她飙泪。
真特么该死!多少年都没挨过打,竟然被这个无情无义的人渣给打了!
陆清欢也有些怒了,咬牙忍受着脸上的痛楚,许久才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凭什么打我?”
若是陆清欢不问,陆谨严也是要训斥她的。只是见她态度如此强硬,刚才稍稍消停的怒气又重新成倍的翻涌,手再次高高扬起,打算将陆清欢再教训一番。
陆清欢咬唇看着陆谨严高举的手掌,浑身绷的紧紧的,右手紧握成拳,打算若是他再动自己一根汗毛,无论如何都要还击。
就在父女二人剑拔弩张之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清越的声线宛如银瓶中摇曳的琼浆,珠玉般圆润的嗓音缓缓道:“陆主簿,久候不至,原谅某不请自来!”
陆清欢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就在听见这道声音之后,刚才还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的陆谨严,此时就好像被暴雨泼熄的星星火苗。
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看向来人,拱手行礼道:“裴御史!”
见陆谨严此刻没空针对自己,陆清欢赶紧将桂宝交给桂娘,让她扶回房间。
桂娘情知自己在此帮不上娘子,点头应下,只在离开之前,悄悄握了握陆清欢的手,嘱咐她不要和陆谨严顶撞。
陆清欢是什么样的人?她从来都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之前虽然对陆谨严多有不喜,但毕竟没有切身伤害于她,如今甫一见面就挨了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她冷冷的盯着陆谨严的背影,暗暗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将这个人渣惩治一番。
可惜陆谨严此时背对于她,根本察觉不到她刀锋一样的眼神,反而和那位被称作裴御史的年轻男子寒暄起来,院中的气氛也随着愈发的轻松起来。
一旁的王二牛悄悄凑到陆清欢身侧,抿着嘴低声道:“那是裴远,博陵崔氏的嫡子,来咱们江南道镀金来啦,要不了多久就会调回长安,到时候肯定官路亨通……”
感受到王二牛语气中的艳羡,陆清欢忍不住睨了他一眼,“若是你办事能像八卦这般卖力,想必也会官路亨通。”
没想到陆清欢会这样挤兑自己,王二牛顿时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门,不再言语,只是看向裴远的眼神中,依然满是羡慕。
陆清欢向来对于这样外交式的虚伪谈话不感兴趣,此刻见陆谨严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刚才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累了一天,神经一旦放松,倦意立刻侵袭而来,她忍不住掩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一旁的王二牛见了,颇有些瞠目结舌的嘟囔道:“没想到陆娘子……嗯……这般不拘小节……咳咳……”
可惜对于一个来自现代并且自认为十分汉子的陆清欢来说,这样已经够淑女了,所以她才不欲理会王二牛一副见鬼的表情,脚下微微一转,打算回房睡觉。
但很快,麻烦就来了。
“不知这位可是陆主簿家中的娘子?”
这声音,清越动听,正是那个名叫裴远的御史。
接着便听到陆谨严恭谨的应声道:“正是,小名清欢。”
他们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自然传到了耳聪目明的陆清欢耳中,她的倦意立刻消失殆尽,竖着耳朵悄悄听二人对话。
“听说,圣心庵的凶案,牵连了陆娘子?”
“是……是的……”饶是初冬夜寒风冷,陆谨严还是因着裴远状似随意的一句话,给惊出了一声冷汗,他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心底巴不得立刻掐死给自己惹事的长女,但是面上却不能显露丝毫,反而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裴御史明察,若人确是欢娘所杀,下官绝不包庇,下官发誓,她的所作所为与陆家绝无半点瓜葛!”
裴远没想到陆谨严对女儿竟会这般无情,此时案情尚未定论,他便急匆匆的撇清关系,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对自己的骨肉至亲没有丝毫的信任和怜悯,可见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他的眼神越过陆谨严,落在了院中玉立亭亭的陆清欢身上,不知道这样冷酷绝情的父亲,养出的女儿又会是如何?难道真是她杀人行凶吗?
裴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星辰寂寥,月弦高挂,无意立刻审问口供,于是对陆谨严拱手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某再细细调查此案,若陆娘子并未犯案,某定会还她清白,当然,某相信此事与陆主簿并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