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上赵良嗣渡海盟誓
却说辽国之时,从苏州到北宋的登州有一条水上通道,这里所说的苏州,是指现在的辽东半岛的金县一带。此处有一道关口,名叫苏州关,也就是所称的化成关,成为这条海上通道的出路。其时,女真各部落都盛产名马,而北宋则奇缺马匹。女真人的马匹在北宋境内,可以买得很好的价钱,这对女真人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从陆路贩马,则要绕道辽国的中京大定府和南京析津府,多有不便。女真人遂不避艰险,不畏风浪,冒着生命危险,开辟了这条海上之路。
天辅元年十月底,苏州关来了两位汉人,守关的兵士认识其中一人,名叫高药师,倒是常来返马,大家都叫他“马贩子”。另一个人,却不认识。看他的样子。容貌怪异,不类汉人,形迹诡秘,似有他图。总之,在守关兵卒的眼里,他绝不是一般的人,更不像是一个马贩子。心中生疑,当即告于守关将吏。守关将吏闻言,立即将二人扣留。先问高药师,高药师回答道:“这次航海而来,并不是前来返马,好像是要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高药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他的那位同伴。守关将吏听言,朝两名兵卒暗暗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会意,一拥而上,拔出亮闪闪、明晃晃的刀来,一左一右架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一时寒气袭人,那人却神气自若,连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守关将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长相不像是汉人,倒像是一个辽人。到底干什么来了?快说,快说!”
那人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说的不错,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辽人,名叫马征。请收下你们的刀,我有话要说。”
守关将吏听言,又朝那两个兵士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抽回了刀,站到了旁边。守关将吏说道:“现在,有什么话,就说吧。”
马征说道:“此乃大事,不是一般之人所能与言,请见你们的长官,方敢言之。”
守关将吏见马征气壮言豪,却也不敢怠慢,便亲自带着他们二人,来到咸州面见都统闍母,并告诉了他事情的全部经过。
闍母的都统府中,戒备森严。二十多位侍卫分列两侧,刀剑出鞘,令人不寒而慄。闍母两目如电,逼视许久,这才冷冷地说道:“好吧,现在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是这里的都统,在这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数。但是,要是说半句假话,我叫你顷刻之间命丧黄泉!”
马政闻言,说道;“都统老爷,实不相瞒,我这事对你也不能说。须是见了金国皇帝陛下,才能对他说。”
闍母听言,冷笑一声,说道:“听你言下之意,是小瞧于我。哼,来人,给我推出门外,砍了!”
四位武士闻言而至,将马征象拎小羊似的提了起来。马征大声叫道:“都统大人,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说。这是关系到国家的大事,怎么能轻易对人说呢?再说,你杀了我,误了国家之事,你吃罪的起吗?”
闍母看到其人果然有些来历,便喝令武士退了出去。他见马征话大语大,当下也难判断出他的高低深浅,心中想道:“我兄阿骨打英明盖世,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真假出来。何不送往内地,让皇帝亲自断之。也许真的有什么大事,也免得因之而受干连。”主意已定,又因为其事重大,便吩咐银术可将其押送至安出虎水完颜部落。原来,辽国皇帝尚在中京大定府,与东京辽阳府相邻。闍母因军情重大,不敢擅离。
银术可将马征与高药师送至内地,来见阿骨打。阿骨打闻信,星夜赶回。初一见面,笑着说道:“好一个马征,你的父亲名叫马植。父子俩本为辽人,居于辽国南京析津府。后来又听说消声匿迹,不知去向,但风闻说是去了南国。如今渡海而来,并声言说是有什么大事要见朕。马征,你如今见了朕,也该明言你所说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了。”
马征说道:“陛下真是英明,对我马征的身世了如指掌。实不相瞒,我这次是为宋朝皇帝送信来的。”一边说,一边从衣服夹层中取出一粒蜡丸,递了过来。
要说这马征到底有何神通,竟然会成为宋徽宗的出使全国的信使?此事还得从宦官童贯说起。
原来,童贯与奸相蔡京相互勾结,互为表里。曾以宦官的身份,监西北边境之军,侥幸地取得了对西羌战争的胜利。童贯遂妄自尊大,以为辽国可图,并请使辽以覌虚实。宋徽宗听信其言,以郑居中充任贺辽生辰使,以童贯副之。大臣们纷纷谏言道:“以宦官为使,会使辽国以为我们大宋无人。”宋徽宗说道:“辽国听说童贯率兵破羌,所以想见他。再者,也是让他观察辽国之虚实。这是上上之策,请诸卿无复多言。”宋徽宗那里料想得到,他这次派遣童贯出使辽国,是一个最大的失误,从此埋下了一个难以拔除的祸根。
童贯出使途中,路过辽国南京析津府,居于卢沟河畔。夜半之时,只见侍卫领着一个人来见他,自称马植,有灭燕之策。童贯与语,大为高兴,遂载与俱归。原来这马植出身辽国大族,官任光禄卿之职。其人无德无行,不齿于人。童贯改其姓名为李良嗣,并将他推荐给宋徽宗。李良嗣即向宋徽宗献策道:“女真人恨辽人入骨,而天祚皇帝荒淫失道,陛下如果派人从登、莱之地涉海而往,结好女真,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也。”宋徽宗反复问之,马植又对其说道:“辽国必亡,这是难以改变的趋势。陛下怀念幽燕旧民涂炭之苦,恢复中国往昔之疆土,代天谴谪,以治伐乱。王师一出,幽燕之民必然壶浆来迎,万一女真先走一步,那就不好办了。”宋徽宗以为有理,任为秘书丞之职,又賜性赵氏。马植之名从此弃而不用,遂称赵良嗣。马征其人,即为赵良嗣之子。
这时,正好有汉人名叫高药师者,泛海而来登州返马,向当地百姓传言女真建国,屡破辽师之事。这话传到守臣王师中耳中,王师中即以此事禀报宋徽宗。宋徽宗遂命蔡京、童贯共议,命王师中募人与高药师等人持市马诏书而往,却没有达到目的,无功而还。宋徽宗又指使童贯募人,童贯遂推荐马征为使,与高药师一道,第二次从海道而往,不想这一次却意外地获得了成功。又如愿以偿,见到了金国皇帝阿骨打。
当下阿骨打的近侍接过蜡丸,用小刀将其剖开,内面潜藏着一纸书信,又将书信献于阿骨打。阿骨打拆信看时,却是宋徽宗的亲笔诏书,只见诏书上写道:“日出之分,实生圣人。窃闻征辽,屡破劲敌。若克辽日,五代时陷入契丹汉地,原畀下邑。”
阿骨打看罢,大笑道:“你们南国皇帝想得也太奇妙了。现在,南京析津府依然还在辽国人手中,而却派人前来向我索取,岂不是一桩笑话!他要我们大金将士去浴血奋战,献身捐躯,拼死拼活地去和辽人争斗。而他呢,却想毫不费力地坐享其成。我阿骨打即就是一个大傻瓜,也不会干这样的傻事!”马征说道:“陛下休要误解了我们皇帝的意思,我们皇帝听得贵朝已经攻破辽国五十余座城池,非常高兴。因此派我为使,欲与通好,共行吊伐。若陛下愿意,后当遣使前来,继续商谈有关事宜。”
阿骨打听了马征之言,笑着说道:“照这样说来,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好吧,今天就先谈到这里,你旅途劳苦,也得好好休息一番。”
次日,阿骨打召集文武大臣商议。他先向群臣出示了宋徽宗的诏书,并对诸臣说道:“自从兴兵以来,我们一心想的只是打败辽国,灭亡辽国。其实,这件事情并不算难,只要我们坚韌不拔,拧成一股劲,花上一年、两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我们最后总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现在却变的不是那么简单了。在辽国南面的那个国家,提出了对辽国南京析津府的领土要求。诸位兄弟,你们看如何办才好。”
撤改说道:“对于南边的大宋国,我们还没有直接和他们打过交道,对他们的情况知之甚少。但是,在目前我们是集中力量对付辽国的时候,不应该再另外树立一个对手。这里面得道理很简单,如果一个人要同时和两个强劲的对手较量,那么,即使这个人再厉害,那最后的失败者必定是他自己。”
谋良虎说道:“南国皇帝太没道理,他既然说幽燕之地在五代之前是属于他们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去夺回呢?现在好了,他看辽国人不是我们的对手,反来向我们索要辽国之地。依我看来,我们理他干什么?辽国的国土将来都应该属我们金国所有。只要南国皇帝敢于说出半个不字,我就率领三五万人马杀了过去,索性也将他们收拾一个一干二净。”
斜也说道:“这话虽然听起来痛快淋漓,但是不适时宜。据我所知,大宋国对幽燕之地的领土要求一直是存在着的。大宋国的第一个皇帝赵匡胤在平定了各个割据的小王国之后,就有了收复幽燕的打算。第二个皇帝赵光义继承他的遗志,派军北伐。只是辽国军队当时还能打仗,不像现在这样不中用。结果是,大宋国的北伐彻底失败,辽国取得了胜利。后来,辽国又多次南侵,也没有能力灭掉大宋国。两国看到谁也消灭不了谁,遂订立了城下之盟。”
阿骨打说道:“如此说来,大宋国并不是多么可怕。要不,他为什么没有能力从辽国手中夺取幽燕之地呢!”
粘罕说道:“陛下,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宋国土地广阔,仅其四周的边界就有数千里之长。若没有强悍的兵卒,如何守的住这么长的边界呢?陛下,宋国皇帝在对幽燕的领土要求上是不会动摇的。因此,我们应该暂时避开这个有争议的问题,采取和他们联合的策略。造成形势上的夹击之态,各取所需。等到灭了辽国,我们将和大宋国成为面对面的邻国。那时,我们所面对的也仅仅只是大宋国而已,这就成为一对一的较量了。至于幽燕到底归谁所有,这时才会成为一个实际性的问题。古人说的好:‘欲想取之,必先弃之。’陛下,我这里不打算明说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阿骨打说道:“我们所见略同,既然宋人已经有意于南京析津府之地,我们又何必去捅这个马蜂窝呢?我们回避这个是非之地,乃是当今之良策。如果宋人有能耐,就让他们自己去收复好了。如果他们没有本事收复,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天辅二年的正月,阿骨打送马征归宋,并派遣女真人散覩,渤海人李善庆二人为使者,随之往宋报聘,随身携带国书,并有北珠、生金、貂革、人参等珍贵的礼物。
阿骨打刚刚送走了宋使,又过了不到十天,辽国天祚皇帝派遣耶律奴哥前来议和。此后,辽国又遣萧实纳勒为使者,再一次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阿骨打派遣胡突衮出使辽国,对册文中无視金国之语,不言‘大金’而只称‘东怀,’其语乃为小邦怀其大德、隐含贬低之意,大加斥责。胡突衮又对辽国天祚皇帝说道:“如果按照我国皇帝的意愿去做,这才有可能议和。”其后两国使者往返了十多次,在这些具体问题上极难达成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