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下假和议宋臣自欺
李邈见城池已为金兵所破,遂率兵巷战,所部伤亡殆尽。李邈心知难免,打算赴井而死,却被左右之人紧紧抱住,难以脱身,遂为金兵所执。
宗望坐于城头之上,金兵押解李邈来见。李邈昂首而立,金将胁迫李邈拜之,李邈终是不屈。金将大怒,用火烧其须眉及两髋髀,也傲视不顾。宗望见李邈是一条硬汉子,心中倒也十分佩服,便也不想杀他,而将他押往燕山府。
金将问道:“你纠集兵民,与我相抗,又说我们是贼,这是为何?”
李邈说道:“你们违约毁盟,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不是贼又是什么呢?”
后来,徽、钦二帝被掳,两河之地被掠,金国宰相刘彦宗欲以李邈为沧州知州,李邈笑而不答,并说道:“天下强弱之势随时都在变化之中,哪有强者永强,弱者永弱的道理呢?这不过是大宋适逢其隙罢了。你不以此时归还二帝以及河南之地,还要象契丹那样岁取重币以为长利,你能担保你们就会这样永远强大下去吗?”
刘彥宗听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又强迫李邈依照女真人之习俗,削去头顶之发,李邈也执意不从。刘彥宗再三迫之,李邈迫不得已遂削发为僧。刘彥宗深以为憾,告之于粘罕,粘罕命杀之。遇难之日,神色不变,南向而拜,端坐就戳,终不屈服。燕人见了,也为之流涕。此乃后话,先叙一笔。
宗望攻取真定府之后,刘彥宗向其建策,象汉人那样开科取士,笼络人心。宗望遂在真定府举行了金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科考,从中选取进士共计七十二人,并授以敕命。
与此同时,粘罕和宗望又以元帅府的名义,派遣杨天吉、王讷出使宋朝,责问其向契丹梁王耶律雅里及耶律余睹遣送腊丸书之事及索取原割三镇。书中写道:“向时差萧仲恭、赵伦等人赉书往报复回,且辄受间谍之谋,阴传构结之文。今以杨天吉、王讷为问罪使,速令皇叔越王,皇弟晖王并太宰一员同诣府,赉书陈谢过咎,仍许原割三镇,并令开门以待。
却说金人在举兵之前,宋钦宗曾经派遣閤门舍人吴革为使者,出使粘罕之军。又以王云为使者,出使宗望之军。
吴革见了粘罕,庭参不拜,毫不示弱,并义正严辞地责问其贪利败约之事。金人听了,相顾失色。
因为粘罕想索回在威胜军之战中被宋人所俘的人马,所以对吴革也就采取了一种极为宽容的态度。授以书信,并使之归宋。
吴革返回京城,见了宋钦宗,以在粘罕军中的所见所闻禀知。说道:“金人有吞箭之誓,毁约败盟已经是眼前之事。目前的当务之急,应该加强边镇要地的防守。调遣陕西兵马,为京城之援,不要再寄希望与议和了,议和是没有用的。”
宋刑部尚书王云奉使到了燕京,来见宗望。宗望却声色不露,只是索取所欠岁币。不过,在表面看来似乎平静的气氛掩饰之下,王云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息。归朝之后,如实禀报,说道:“宗望貌似恭和,其语气却很强硬。一个是索取三镇之地,另一个是索取所欠岁币。并说道一日之内,若不见答复,就要再一次发兵南下了。”
宋钦宗召集群臣议事,群臣之中,要求议和的大臣占绝大多数,只有中书侍郎何桌却不以为然。以为金人以议和为幌子,但其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毁约败盟。
于是,根据何桌的建策,任命李回为大河守御使,折彦质为河北宣抚副使。又分天下二十三路为四道,在三京及郑州设立都总管府,分总四道之兵。以知大名府尹赵野为北道都总管,知河南府王襄为西道都总管,知邓州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知应天府胡直孺为东道都总管。
同时,又给四道都总管以极大的权力,事得专决,财得专用,官得辟置,兵得诛赏。缓急之际,则以羽书诏之,入卫京城。四道都总管府措置还未停当,金人已经举兵南下,并先后贡献攻陷了太原府和真定府。
杨天吉、王讷等人奉了粘罕、宗望之命,到了汴京,被馆伴使领着去见宋钦宗。态度蛮横,言辞激烈,持其书于宋钦宗面前,说道:“陛下既然不愿意割让三镇之地,又怎么能忍心复立契丹之后,还要暗中连结我国降人。不知陛下这番作为,是何用心?”
宋钦宗说道:“此乃奸人之作为,朕并不知情。”杨天吉、王讷听了,不再在这件事上说什么,却索取三镇之地及金帛、车辂、仪物,并加其主以徽号。宋钦宗卑辞以答,一再说明这并不是朝廷之罪。更命王时雍为馆伴使。王时雍承奉宰执大臣唐恪,耿南仲、聂昌之意,以三镇所入而增加岁币,并以宋朝历代帝王所遗传下来的内府珍珠送于粘罕和宗望,还答应厚犒河东之师。
金使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先取犒师之物十万匹绢而去。
太原、真定的相继陷落虽然使宋朝君臣为之震惊,但朝野上下计无所出,并没有御敌之良策。因此,只有把一线希望寄托在根本不可能的和议上面,屡屡遣使求和。
金帅粘罕和宗望借助了宋朝君臣的这种心态,口头上答应愿意和解,而实际上却又攻伐不已。而掌执大臣却以和议大有希望而坚持不变,诸将也以和议之故而闭壁不出。
自从李纲被贬黜之后,朝廷之内,也只有一两人对此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何桌曾对宋钦宗说道:“三镇乃国之根本,怎么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将其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呢?况且金人素来就无信义可言,割之亦来,不割亦来。”
当时,他的这番话立即遭到了主和派首领唐恪、耿南仲等人的强烈反对,何桌说道:“河北之民皆是大宋之赤子,如果弃去三镇,河北之民也尽得弃之。为民父母而弃其子,这能行吗?”
宋钦宗听了,颇为感悟,即刻征兵。而唐恪、耿南仲、聂昌却坚信和议可成,相与而对宋钦宗说道:“如今征兵不已,若使金人闻之,后果不堪设想,那时又为之何?”宋钦宗听了,亦以为有理,又传檄废除征兵之令。
其时,力谏备战的还有御史中丞吕好问。
吕好问乃元祐党人吕希哲之子。因为元祐当人案的牵连,吕好问也因之而受株连一直未被起用。靖康元年,吕好问被推荐而开始步入仕途。他曾经言道:“如果不全部改变蔡京、童贯的做法,天下就难以太平。”并上疏奏陈蔡京过恶,建议将其投贬海外。
宗望首围汴京退师之后,吕好问就曾经上言:“金人得志,益轻中国。秋冬之后必然倾国复来,今准备经划已经一月有余,却迟迟不见付诸实施,真叫人忧心如焚。”金人以和议为幌子,欺骗宋朝君臣。
吕好问又言道:“金人佯许和而又攻略不停,诸将又以和议之故,皆闭壁不出。朝廷不谋进兵遣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请加速调集沧、滑、邢、相之兵,部署于冲要之地,而陈列勤王之师于京畿,以卫汴京。”金人南伐之后,上下震骇,群臣狐疑相顾,犹以和议为辞。
吕好问率领台属弹劾大臣畏懦误国之罪,反被黜职,出任表袁州知州。
此外,反对和议,坚持战守的人之中,还有一个人就是老将种师道了。
种师道以其深谋远虑的眼光,料想金人必然会再次统兵南下。为此,他曾经给宋钦宗献了两首诗,其一道:“外塞胡儿里党臣,勾连数重赴京城,团团阔阔孤平寨,不识皇家王气星。”其二道:“飞蛾视火残生灭,燕逐群鹰命不存。从今一扫胡兵尽,万年不敢正南行。”诗中抒发了自己对国事的担忧和誓扫胡兵的英雄气概。
初时,种师道驻兵于河阳,他看到金国使者王讷态度强硬,言辞倨傲,料知金兵必然要大举入侵。即上疏宋钦宗,应立即驾临长安以避其锋,而将汴京的城守之事交付于将帅。但是,他的这种颇具眼光的判断反而被认为是胆怯,召之而还。
直至十一月份,当金兵还在河东、河北以近乎疯狂的程度攻城掠地的时候,而宋朝君臣却作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决定。
其时陕西制置使钱盖,南道总管张叔夜各自统兵赴阙增援,而唐恪,耿南仲等人专主和议,与同知聂昌说道:”如今百姓困匮,如果养数十万兵于城下,拿什么供给他们呢?”于是,传令两道兵立即止步勿前。主和派的误国害民,一至如此。
粘罕攻克太原之后,即纵兵于汾晋之间,攻城掠地。此时,真定府已被攻破,将娄室召回,命其率军往攻汾州,又命蒲察率军东攻平定军。
娄室奉命率军南下,先集中兵力攻克了汾州重镇平遥,接着又以重兵相威胁,迫使介休,孝义,文水诸县归降。至此,汾州的外围都已经被彻底清除了,娄室趁机进军至汾州城下,占据城南二十余村,日以继夜制造攻城的器具。
汾州为太原的外围重镇,位于太原的西南方向,距太原有二百里路。金兵围攻太原的时候,汾州成为宋兵救援的主要集结地和出发点。因此,金宋之间在汾州境内所发生的激烈的争夺战一直没有中止过。
四年八月,金太宗诏令粘罕和宗望分道伐宋。也就是在这一月,张克戬被宋钦宗任命为汾州知州之职。作为金、宋两国都视为战略要地的汾州,对张克戬来说无疑是一副沉重的担子。
张克戬字德祥,乃是侍中张耆的曾孙,受命之日,慷慨赴任。金兵围困太原,金将银术可亲自率兵攻汾州,纵兵四掠,给汾州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张克戬毕力与金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战。
汾州城内有十几名番人,暗中与金人相勾结,打算与金人相勾结,打算作为内应,乘机献城。张克戬侦知此事之后,派兵将其一网打尽并斩首示众。银术可率兵逼城设寨,张克戬挑选精兵,多次奇袭金营地。又出其不意,放火焚毁金兵营寨。
银术可看到汾州防守森严,一时难以攻取,乃撤兵而去。
当娄室率兵第二次围攻汾州的时候,张克戬所面对的局势就更为严峻了。宋朝廷命经略使张孝纯之子张灏、都统制张思正、转运使李宗率兵来援。张思正诛求无准,民不堪命。张克戬引谊开晓,皆愿自奋。
太原城破的消息传来之后,张思正以出战为名,率领张灏、李宗等人南奔慈州、隰州之间。于是,人心动摇,皆无固守之志。守将麻世坚于深夜之中斩关而出,而通判韩琥也相续逃亡。
张克戬召令兵民道:“太原失陷之后,我也知道汾州城势必难以守住了。可是,我们不能上负国家,下愧祖宗。我愿与此城共存亡,以明我之志节。诸君愿去则去,愿留则留。各自为谋,我不相强。”
众人闻之,皆感动而泣,不敢仰视。异口同声地说道:“公为我们之父母,愿意尽死听命。”于是,组织兵民,登城防守。身率将士,屡屡击却金人的进攻。
娄室驻重兵于汾州城下,两次派遣使者招谕杨克戬,张克戬当中焚之,并不拆看。
在金兵攻城最为激烈的时候,张克戬向宋朝廷写了一封求救书信,其中极写艰难危机之状。勇士突围而出,却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后来,娄室又调集了一万余骑,加强了攻城之势。守城兵卒之中,有十多个人倡议开城降敌。张克戬闻之,立斩以殉。金军将领环列城下,奉劝杨克戬开城纳降。张克戬登城大骂,不绝于口,并令开炮击之,一名金将当下中炮而死。
张克戬自料城破在即,遂写好遗表及与妻子的遗书。派人出城送往京师。次日,娄室集中兵力于西北一隅,终于攻破了城池。都监贾宁战死于城头之上,张克戬率众巷战。娄室甚嘉赏张克戬的忠义,号令军中:“只能生擒,不能致死。”
张克戬看到大势已去,遂归还府中,身穿朝服,焚香南向而拜,自杀身亡,一家死者共计八人。娄室得其遗尸,以礼葬于后花园。并率众将设祭,还为之立庙。
欲知后事为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