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黎栎默默抑制想要流鼻血的冲动，一个动作能重复拍十来张都不愿意停。江淮真的很听话，她要拍，他就给她拍。
她说身子侧一些，他便侧一些。她说往左看，他绝不会向右。
只是黎栎以前不曾发现，“看着我”三个字原来这么艰难。
黎栎拍照最重视的是自然，就算都是摆拍，也得是自然的摆拍。她记得自己刚玩摄影的时候，最怕的是和模特沟通。那时候她不够资格约专业的模特，业余的也少。就只好找身边认识的普通妹子汉子们。可是没有模特经历的人，往镜头前一站，习惯性动作便是咧嘴笑剪刀手。
真的十分十分抓狂。
所以那时候黎栎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看着我，不要笑了，面无表情就好。”
如果你无法笑得自然，那一个自然的面无表情亦或发呆便是她当时能捕捉到的最满意的时刻。
她几乎对每个模特都说过“看着我”。
但是轮到江淮……看着我……看着我……你别看我了啊！
相机都要拿不稳了啊！
她正在努力地维持自己专业水准的尊严。
不得不说这确实相当困难。
黎栎喉咙微动，声音有些莫名干涩地开口：“嗯……就是这样，看着我……的镜头就好。”
第一张，她的手抖了一下，难以想象的失误，照片失焦了。
第二张，情况好了些，至少手不会抖了。就是仍有些紧张。
什么构图，什么光线，统统忘记了。
只剩下镜头中江淮定格的目光。
她最为享受的就是透过镜头与对象交流。
现在却变得有些折磨……不，其实还是享受着的。
黎栎深深吐了口气，低头快速浏览一遍刚才的照片。看完抬起头后才发现，江淮的目光仍旧落在她身上。
“可以吗？”江淮问。
黎栎点点头，“江老师，您介意点一根烟吗？”
毕竟江淮说过他不常抽烟，所以她并不确定对方会答应。
而江淮很快给出了他的答案，“可以。”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末了却发现没有打火机。
黎栎忙说：“我有！”翻着包从里头找出打火机，跑到江淮面前给她。
江淮接过去的时候顿了几秒，目光很有深意。
黎栎默了默，还是解释了一句：“经常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模特没带火之类的，所以我就备下了。”
潜意思是，我是乖学生，我不抽烟哒。
解决了火，一切都顺利了。
黎栎不想承认，她其实YY江淮抽烟的照片很久了。虽然抽烟不是好习惯，但这种事……还是看脸哒。
据有关调查显示，大部分女人都抵挡不了男人抽烟的诱惑。
前提是，这个男人得帅，得帅，得帅。
江淮的长相其实不是当下流行的那种。现在的年轻女生大多喜欢韩国欧巴，单眼皮，白皮肤，大长腿，跟谁走在一起都是最萌身高差。
江淮呢？他是典型的双眼皮，眼睛很大，眼皮薄，眼窝深，眉骨微高，轮廓有点欧美人的感觉。肤色是很健康的颜色，不白不黑，但是皮肤似乎很好……黎栎用轻微近视的视线偷偷观察过。
她从小美那里拷来的超大资源包里，有个网友自制视频。是将江淮所有影视作品中出现面部特写的镜头剪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分钟，看得出来制作者在择选素材时取舍的痛苦。
总之，真的挺鼻血直流的。
黎栎无奈望天，她这是怎么了，脑子里除了美色还是美色。
最后一张她想俯拍，然而身高是硬伤。于是她丢下声“稍等我一下”后，迅速跑回剧组，从角落里搬了张椅子回来。
江淮看她扛着椅子狂奔的时候还愣了愣。紧接着，黎栎已经找好位置，踩在椅子上了。
“不急，小心些。”江淮出声。
“诶。”不甚走心地答了一声，黎栎借着难得的高度，完成了最后一张照片。
结果准备跳下来时鞋底忽然打滑，黎栎惊呼一声，本能反应是抱紧相机，两眼一闭，准备迎接地面的亲吻。
紧急关头，她被人接住了。
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不，是撞入。
江淮的反应是极快的，可是这是冬天，两人穿得都不薄。尤其黎栎，恨不得把能套在身上的衣服全套上了，整个人圆的跟熊似的。江淮犹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不至于如此夸张，想必是这两日温度骤降的缘故。
一个圆滚滚的身体加一台5D3单反，重量真不算轻。
江淮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
黎栎……她觉得自己有点窒息。
囧，脖子上的围巾全堆在脸上，而她的脸还压在江淮胸前……的毛衣里。
对，在刚才拍照时，黎栎特意让江淮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白色的毛衣。
好……丢……脸……
半晌没有动静。
江淮抬手碰了碰黎栎的额头，“撞到了？”应该没有吧，力是相互的，他没有感觉。
黎栎犹如惊恐的兔子，从江淮“怀里”蹦出来，一退三步远。
江淮：“……”
她干笑两声，“呵呵，没撞到没撞到……”
“哦”，江淮目光扫过她额头，“下次小心点。”
黎栎勤快点头。
照片拍完了，江淮回剧组，问她想去哪儿，黎栎忙说自己回酒店整理照片。
回到酒店后，立时打开笔记本，把今天的硕果全拷贝进去。
…她受到不小的惊吓。
足足差不多有一百张。
她是疯了吗？而且江淮竟然也没有提醒她。
黎栎目瞪口呆地一张张点开，背景全部相同，动作变化也不多。只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她拍了那么多诸如江淮的手啊，上半身啊，毛衣啊，脚啊，还有下巴啊、耳朵啊、眼睛啊，甚至是头发的特写。
……嗷。
黎栎怪叫一声，捂脸倒在床上。
最终她只挑了其中最不突出的一张发给了主编，剩下的，唔，全部自己收藏。
*
从某个点开始，黎栎意识到自己就算不用白胜带着，也能进入剧组了。进来后她唯一做的事，就是对着江淮拍拍拍。他拍戏时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咔嚓咔嚓跟快门没寿命似的。
众人似乎都误会她是江淮的助理，她问过江淮要不要解释，对方说不用。只跟导演提了，许应龙听了，先是有些小惊讶，继而笑眯眯地对她说：“记者好啊，不错，好好干啊。”
黎栎：“……”
原以为会听到什么不该说的别说之类的话，结果根本没有……狗仔当得都没斗志了快。
而且最近《八卦小报》忙于与张寒峰撕逼，主编根本不催她要照片，拍得全成了私人收藏。
时间久了，黎栎在剧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这日，当她听到组里的摄影师因为家里出事请假，而又急需补拍几张宣传照时，她第一个举起了小手。
导演闻声看过来：“你？”
黎栎点头，对，我。
江淮看见了，也点头：“嗯，她拍得挺好的。”
黎栎：“……”说得好像你看过我拍的照片似的。
有了江淮的保证，许应龙便大方地交给了她。
顺便跟她讲了情况。
原来是之前的一套衣服被人不小心扯烂了，服装组只能在现有条件下重新改造了衣服。幸好那套衣服是后期的服装，之前拍的海报还没放出去。不过今天就要宣传了剧情的转折了，众人才后知后觉想起新衣服还没拍照片。
黎栎听了，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跟着助理刚走进摄影棚，她就看见身着锦衣的梦天瑜站在棚前。
她愣了有两秒，对方显然也愣了片刻。
之后两人各自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她和梦天瑜没有矛盾，就是有些气场不和，她在剧组待了几日，和最年长资格最老的演员都能说上几句话，但从来没和梦天瑜交流过。
黎栎是没有旁的想法的，不过对方如何想，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
一套照片，在沉默中拍完。
连接电脑，导演走过来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梦天瑜站在导演身侧，看不出表情。
这时江淮也进了摄影棚，“怎么样了？”但他的目的似乎不是来看下拍得如何，因为他身后还有两外两位明显不属于剧组的人。
年轻那位身形修长，面容清冷俊逸，自带一股特殊气质，就是稍显疏远些，然而并不影响他的气质。最佳证明就是，他一走进来，棚里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投去了目光。
另一位则年长许多，四十来岁的样子，人到中年有些微胖。但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时光的痕迹不可避免地在其脸上留下痕迹，但老男人的魅力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更甚。从五官也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朗，亲切的是，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与年轻的那位形成鲜明对比，十分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许应龙在看见来人时，第一个激动地冲上去，“教授！您终于到了啊！”
梦天瑜脸上露出微微的惊讶，紧接着便挂上笑容随着导演快步走过去。
其他人或惊喜或意外或疑惑地都将目光落在突如其来的两人身上。
只有黎栎，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转身。
被许应龙握住手的年长者笑着寒暄客套几句，梦天瑜正打算开口，年长者忽然视线一转，投向人群之后。
“黎栎。”
打算悄无声息消失的黎栎身子一僵，过了四五秒，才缓缓转过身。
对上一双笑意满满的目光。
呵呵……她感觉好复杂。
“爸……”
黎柯远不语，继续笑啊笑。
他身边清冷的男人看向黎栎，薄唇微抿，压出一个微微向下的弧度。
黎栎在心里哀嚎一声，终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