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冷静一点,能让我来评评理吗?」
柳银笑眯眯地插进了两拨人马之间。
「哪来的毛小子,大人说话别插嘴!」那领头工人一看来劝架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不由得更是怒火攻心。
不过,要是别的什么事,柳银估计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但这服装纠纷却是柳银的专业之事,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你是谁?」那店主也是讶异地问了声。
「只是个过路的学生而已,」柳银耸耸肩,「我看你们这样吵下去也不是个头,不如让我这过路人来评评理。如果不中听的话,你们就当做是耳边风就好,如果中听的话,双方都听我一句劝,各自消消火,如何?」
这女店主倒也是个明理之人,她本身就对这些产品有信心,眼看着有人来帮忙讲理,多一张嘴就多一分道理,又怎能不乐意?所以她当即就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我家衣服质量是这条街最好的,别说是再来你一个,就算是再来一百个人帮忙鉴定,我也不怕。就听听少年你能讲出什么来,让这群不识货的家伙闭上嘴。」
说什么这条街质量最好……其实,这条街也只有你们一家服装店吧?
柳银也懒得吐槽了,见店主已经答应,就转了个身,向那工人头头问道,「各位也冷静一下,刚才我离的远没听太清楚,能不能也跟我说说,你们在吵些什么?说说看的话,说不定我能帮你们讲个道理呢。」
「一个小毛孩,能懂些什么东西?」领头工人的眼中虽说仍然是闪过一丝不屑,但大概是觉得柳银相当有礼貌,再这样无理取闹倒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此他的口气也缓和了许多,这才老老实实回答道,「也好,就让你来评评理——我在这家店里买的这身衣裳,刚洗过一次就缩水了,还有褪色、起毛,这质量真让人心寒,你来想想办法该怎么让这家店赔钱吧。」
说罢,那领头工人再次扬了扬手中的上衣,在这般近距离下,柳银这才确信对方并没有说假,这衣服真的像对方所说的那样严重缩水,不仅是起毛和褪色,衣摆和领口还莫名其妙地卷了起来……
不过,这对话为什么开始向「柳银是来帮忙讨钱的」这个前提发展了啊!
「嗯,的确是缩水很严重呢。各位,别看我年纪小,但好歹也学过好几年裁缝了,这衣服是真是假还是能分得清的,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来帮忙做个鉴定呢?」柳银礼貌地伸出了手。
虽说脸上仍挂着一丝狐疑,但领头工人还是将上衣递了过来。柳银在道了一声谢之后,接过了这件缩水的灰色上衣。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柳银仅仅是在上衣的表面用食指轻轻一抚,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柔滑触感,说了声:「嗯,这件衣裳质感滑顺凉爽,用的材料是正宗的桑蚕丝,是手工缝制的纯真丝雪纺。这类衣裳寻常的都要价四五十块以上,一般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奢侈品,诸位能用二十块钱就买下它,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背后的店员们,看向柳银的目光更是震撼非常——虽然他们都知道店里进的这批货都是正宗的真丝质地,但仅凭轻轻一摸,根本没有人能辨别的出这究竟是哪一种真丝。而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居然只轻轻抚过一下,就能知道这衣服究竟是真丝中的哪一类了?!
就算是天打五雷轰,店员们也不敢相信这种事真的能发生。
而另一方面,工人们则是突然喧哗了起来,显然对柳银所做的鉴定结果极为不满——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我们干嘛要相信你?」
「就是就是,你肯定是这家店早就请好的托儿!」
「赔钱!赔钱!」
面对着执迷不悟的这伙人,柳银叹了口气。
「这位大哥,你说过,这件衣服是洗过之后才出现问题的吧?」柳银再次开口,向领头工人提问道,「请问,你是怎么洗这件衣服的?」
对方因这个问题而愣了愣。
「你问我怎么洗的,又不是我洗的怎么知道。反正就看我老婆跟其他衣服放一起,打上肥皂……」
「不行哦。」柳银当即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不行?」对方仍然是一脸茫然。
「真丝是十分娇嫩的材质呢,不能这样粗暴地对待这个孩子哦,」柳银笑了笑,「其他的不说,因为真丝是弱酸性的,肥皂的碱性会破坏它的结构,造成缩水什么的也不足为奇了。应该用pH值在7左右的中性洗涤剂来洗,水温30度左右,轻轻搓洗,不能太过用力……想必,你家老婆洗衣服的时候,完全没有遵照以上几点吧?」
工人们起初凶神恶煞的表情,现在完全凝结在了他们的脸上。
领头工人和其他工人大眼瞪小眼,就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看他一脸茫然的神情,别说是找些什么来反驳柳银,他可能连这句话都不太理解吧。
这些专业知识,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头顶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果不其然,领头工人摆了摆手,说了声,「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我还是愿意讲道理的,我们谁也不信谁,继续争下去也不是个头,隔着几条街就有刘老爷子开的裁缝铺,你敢跟我走个几里路,去找他来对质吗?」
「愿意奉陪。」柳银挂着微笑,微微点头。
不过,柳银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那女店主仍然是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兴奋。
这少年,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广博的专业知识,如果介绍到她姨丈的服装厂里面,岂不是一桩美事?
虽然刚才一时震惊,没能问到这少年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但看他穿着这身校服,肯定是附近的学生没错了。再加上他那清秀的脸蛋倒也是好认,想找这样一个人并不是很难,女店主默默下定了决心——如果下次再碰见这位少年,一定要好好拉拢一番才行!
……
沿着记忆中的石板路走着,柳银好奇地东张西望。虽说这一带是柳银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在这些大街小巷走一遭简直是轻车熟路。但过了二十几年,儿时的记忆难免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锈迹斑斑,柳银此刻的心情,就犹如游子回到阔别几十年的故乡一般百感交集。
当然,这根本不需要对比,穿越回二十几年前的柳银,和离乡二十几年的游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柳银走到店门前搭话时,那个所谓的「土地神(自称)」就消失无踪了,一时之间还让柳银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甚至还有一种、自己度过的几十年生涯全都是一场梦境的幻觉,甚至是「穿越到过去」,也只是大梦初醒罢了。
只有他留存在脑海中的大量知识与经历,仍然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眼前的事。
「并非自称是也!吾辈可是真正的土地神是也!」
一声擂鼓般的大吼,在柳银的脑海中炸开。
柳银当即就大吃一惊,连着整个身子都蹦了一蹦。然而,在环顾四周之后,却并没有见到那个土地神(自称)的身影,不由得让柳银更加惊奇了。而且,柳银突然间的举动似乎引起了周围的注意,工人们抛来的奇特目光,让他脸颊略有些发烫。
「小兄弟,这都到门前了,你才觉得紧张吗?」那领头工人指了指面前的店铺门牌,赫然写着「老刘裁缝铺」这几个土里土气的手工大字,「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能懂得这么多?我看你八成是在胡说,劝你还是别逞强了,等下见了刘老爷子,怕你面子挂不住啊!」
柳银当然有自觉,自己在别人的眼中顶多也就十几岁,就跟他稚嫩的外表一般无二,有这误解也是正常的。
「这位大哥真是多虑了,真金不怕火来炼,不去听一听证言,你又怎么断定我就是胡说呢?」
领头工人摇了摇头,显然是因为柳银浪费了他的一片好心劝诫而感到惋惜。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倔了。
「看你等下还怎么嘴硬。」领头工人哼声说道,抬脚跨进了门槛,一进屋就大声嚷嚷道,「刘老爷子,我又来照顾你的生意咯。」
「我呸,什么照顾生意!」柜台内,一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立刻朝领头工人吐了一阵唾沫星,骂道,「你这小子,每次找我打补丁都来赊我账,要多来几个你,我这家小店就要关门大吉了。」
那领头工人也是没法反驳,只是挠了挠后脑,嘿嘿笑道:「老爷子,这不是没法子嘛!你也知道****这行的,衣服不经磨,一件新衣服没个把月就坏了。不过这回的事真的挺重要的,我跟十几个弟兄在另一家点买了点减价的秋衣,本来是给各家内人作礼物的,没想到洗了一遭就变样了,所以想让你来看看这是不是真货。如果能评个道理出来,我保证把以前赊的账全还你。」
「信你才有鬼。」刘老爷子嗤声道,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勾了勾手,示意对方把货物拿来给他瞅瞅。领头工人一喜,立刻招呼门外的工人们全都把手头捏着的的衣服拿了进来,在柜台上堆起了一个小山头。
而刘老爷子只是随意地挑了一件,抓在手中摸了几把,脸色就骤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