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入了空门?”
白衣人道:“你这几日入定修行,已求证了无我之境,所修是佛门之法,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陆正身心相合之后,诸慧已生,立即就明白了白衣人所说的话,原来自己之前元神消失,就是求证到了无我。这与之前所求证的身心相合的有我之境却是大大不同,这便不由让他产生了一个疑问,道:“师父,我之前求证了有我,现在却又求证了无我,弟子倒是有些糊涂了,那到底算是有我,还是无我呢?到底哪一种求证才是对的呢?”
白衣人道:“哦,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陆正道:“弟子之前修行御天诀,才明白意识之幻非我,印证元神之真,又由元神直感洞察诸感归于七情,合于肉身,由此明心为何物,证得身心相合之后方有我。但这会却是又将诸感同身心一齐忘却,不归于我。所以弟子这才糊涂了,这天地之间到底有没有我?”
白衣人点了点头,道:“你能问出这样的话,证明的你的修行确实有所进步。”
陆正疑惑道:“弟子分明是十分疑惑,怎么还算是有进步呢?”
白衣人道:“所谓疑惑,正是有所觉悟才有疑惑。若是无所觉,当然无所疑,这么不算是进步呢?呵呵,你问天地之间到底有没有你,这个问题其实你可以扪心自问,你是谁?”
陆正刚要脱口而出说自己是陆正,但却楞在了那里。自己凭什么是陆正呢?是这肉身叫做陆正吗?但是这肉身乃是天地所给予,与其他人并无什么区别。若说心是陆正,但心中诸感,无论喜怒忧愁都与其他人共有,尤其在无我境之中,连这些感受分别都通通消失了,又哪里来的陆正呢?
白衣人虽然始终背对着陆正,但却似乎可以完全察觉陆正的神情变化,只听他道:“你疑惑了?”
陆正回过神,道:“弟子疑惑了,弟子刚才想到一个问题,在我来到这天地之前,我在那儿。在我来到这天地间之后,我又是谁?但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白衣人道:“因为这不是可以想明白的问题,天地之间有你没你,如果没有你,现在在我眼前的又是谁,如果有了你,那你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入了空门,但是还没有真正明白空门是怎么回事。修行的困惑来自修行,亦从修行中解决,空想是没有用的,你既然有这样的疑惑,那就继续入空门吧!”
陆正稍一犹豫,点了点头,决定听从白衣人的话。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弟子还没请教您的名讳呢?”
白衣人笑道:“你终于想起这回事了,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反正你有名字让我叫你就行,至于我,你除了叫我师父,还想叫我什么。你又不用将我介绍给谁,知不知道我名字无所谓。眼前重要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怎么从那妖物手里脱身才是。”
陆正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弟子现在明白您之前对我说的要我放过那妖物的话了,您是要我放过自己。您也不是要我去向那妖物求饶,而是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白衣人道:“你能想通这一点,倒还算有些悟性。天地之间,岂有必死之局,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这就是万物众生何以还在生息繁衍之故,即便是面对大凶大恶,也会有一丝善意留存,只要善加把握,就能保住性命,更何况我看那妖物的作为,处处留有余地,分明是不会杀死你的。他要是真想杀你,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几次了。
但他不杀你,必有缘故,也因此你要想脱身,只怕是不可能了,只能静待机缘。但不管怎么说,你的生死毕竟掌握在他手上,一有变故,只怕他会立即将你杀死,所以你接下去要做的便是去更接近他,去了解他,甚至与他化敌为友。”
陆正脸上有一丝为难之色。白衣人道:“你在想荒未央的事?你觉得这样做,对不起荒未央?”
陆正沉默着点点头,道:“师父,我亲眼看见这妖物杀了荒未央,要我去与这妖物化敌为友,实在是不可能,我也做不到。”
白衣人嗯了一声,道:“那你这样做,对得起你自己吗?你难道就没有要去做的事情,难道就打算糊里糊涂的死在这妖物手上。莫非你忘记了你还要替你的九哥报仇,那个雷宗的小女娃还在等着你?报仇的事情不说,那小女娃可不仅需要你的陪伴,还需要你修至知天境之后去帮助她?你就真的忍心为了一个死人,抛下她不管吗?”
陆正眉头皱起来,神情有些纠结,深吸了口气道:“师父,您别说了,这些我都明白。这些都是我要做的,我想做的事情,但是我总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做了吧。选择不是去看自己要去做什么事,而是看自己该不该做这件事。既然是该做的事情,那就先做眼前的事,否则我怕到最后,我会后悔。”
白衣人:“你真的决定了?就是不肯跟那妖物妥协,你刚才不是说你已经想明白我的话了吗?”
陆正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明白的是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但我觉得这样对待那妖物没有错。”
陆正说出这句话,白衣人终于哈哈一笑,道:“看来你是真明白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之前我可没有骗你,荒未央他没死。你难道忘记了,那丹卷还在他手里呢!”
对啊,自己怎么忘记了这回事,在青丘山的时候,自己可是亲手把山神的丹卷交给荒未央的,让他找机会还给山神,他当时也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那丹卷可以挪移空间,将人随时送至别处。陆正刚露出惊喜,转而又想到一个问题,道:“师父,但是我分明看见他被那一刀斩成了碎末,那又是怎么回事呢?您说荒未央没死,那他去了哪儿?”
白衣人失笑道:“陆正,你当我是什么,什么都能告诉你答案吗?只要有人可以问,你就完全不用动脑子吗?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儿,这两个忘情天,一个比一个精,只有你这样的笨蛋,还为他们操心。实话告诉你,不仅荒未央没死,依我看涤玄览也是黯然无恙,而且他们这样做,必然有着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那妖物一刀斩碎的可不是荒未央,你难道没看见那时候他座下是头青牛吗?”
“青牛?”道祖骑得才是青牛,陆正心中一动,想到一件事,惊呼道:“师父,您是说荒未央他……”
白衣人连忙打断道:“好了,别多嘴!知道了就知道了,未必要说出来,有些事烂在肚里就好!明白吗?”
陆正道:“那涤玄天他也不知道吗?那天在羽化台上,我看荒未央分明是为了他才去挡那一刀的,而他也是为了荒未央才拼命……不对啊,师父,我要为九哥报仇,以及荒未央把丹卷给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我可还没有见到你。难道在此之前,你就已经在玉佩之中了吗?”
白衣人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玉佩所见证的一切,都等于是我见证。好啦,你既然知道了荒未央并不是这妖物所杀,而是他另有目的,你也应该放下心结,好好面对你现在的处境了,接下去的一段时日,我不会再找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白衣人说完,陆正就醒了过来,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昏睡过去呢?而且后脖子传来一阵酸痛之感,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被打晕的,但对方从后面袭击,却是没有看见他的脸。但毫无疑问,应该就是那妖物了。
陆正摸着后背,向那妖物看去,却是吃了一惊,眼前所见并非是原来休息的树林,而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就连他生火烤肉的火堆也不见了。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太阳刚刚有点儿偏西,分明还没到日落啊,这妖物怎么突然带着自己换了个地方,莫非刚才不是他,而是有别的什么野兽偷袭自己,这才逼着他转移了地方?
那妖物正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下坐着,看样子已经睡了过去。想起荒未央没死,不由让他心里轻松了几分,而且这一段日子来进入那种忘却一切的定境之中,也让他的心意松缓了不少,对那妖物的心意并没有向以前那么重了。
搞不清楚,陆正当下也不再多想,既然白衣人师父让他继续入定,熟悉无我之空境。他便依言照办,这一回到了元神消失之后,他没有太过惊恐,导致元神震动而直接退出无我之空境,而是极为自然的接受了自我的消失,只剩下一片无量光明。
再一次醒来之后,陆正仍旧是对无我空境没有多少理解,那妖物不发一言,直接拉着他上路,但奇怪的是,这次却没有向之前一样,故意折磨他,而是一种极快极平稳的速度前进。到了天明之后,那妖物如之前一样丢下他去找野兽食用。但是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去了很久才回来,仿佛丝毫都不担心陆正逃跑。
而更让陆正感到讶异的是,就在那妖物回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那妖物双手之中各自提着三头麝兽,而其余别的野兽却是一只都没有。那妖物提着麝兽,径直走到了陆正面前。陆正心里冰凉,他知道这种像小鹿一样的野兽的生肉其臭无比,看样子这妖物是要用这种肉把自己活活的臭死啊!
见那妖物过来,陆正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不料那妖物却将那些麝兽扔在了陆正的面前,脸上无比凶狠的道:“把这些肉都烤了,要烤得香,很香!烤臭一块,老子就咬你一口!”说着,转身就走开到了一边休息。
陆正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看了看那一对麝兽,他眉头一皱,似乎确定了到底是谁把自己打晕的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