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原中突然出现一群人的身影,麦酒镇的守卫们自然是非常紧张。最近到处都有闹强盗的传闻。虽然强盗攻击有守卫的城镇是很久没发生过的事了,但是最近兵荒马乱的,难保不会有胆大妄为的家伙动了心思。
在箭塔上的人第一时间敲响了警钟,其他的守卫闻讯慌慌张张地拿上武器,登上城墙戒备。弓手也将箭矢搭上了弓弦,保持虚张的姿势,紧张地盯着前方。直到距离靠近,他们看清楚来人的真面目,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迷雾中出现的是包含男女老幼在内的一众人等。这样的群体自然不可能是强盗;还从来没有人听说强盗抢劫要带上家属的。这些人看起来更像是因为战乱而逃难的难民。麦酒镇之前也接纳过几批。不过就算如此,守卫们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心。尤其是当他们看见队伍前面行走着几个蓝甲“武士”的时候。
守卫中有人在王国正规军中服过役的。他向众人发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盔甲式样。即使是那些高贵的骑士们,也没有穿着如此厚重的全覆式盔甲。很难想象穿成这样的人还能够自由行动。而且这些人跟周围的难民们一对比,明显高大很多。现场最高的人类也勉强只及他们的胸口。莫非这盔甲下是兽人或食人魔?
在看到蓝甲武士后,守卫们才稍稍松懈的心又紧崩了起来。虽然蓝甲武士的数量不是很多,但是看起来颇难对付的样子。至少守卫中的弓箭手在看到那身盔甲时就萎了。他们手中的猎弓连给对方挠痒痒都不够。这些蓝甲武士中有人拿着奇怪的“黑又粗”的家伙,更多的人背上背着一把古怪的大刀,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更像农具。这奇怪的混搭风格让众人迷惑不已。
紧张的情绪在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出现后有所缓解。这名黑发的少女在两名蓝甲武士的护卫下,走近了城门。少女的面容和气质明显同那些难民不同:白皙的肤色说明她很少进行户外劳动,走路时轻盈的步子带着一丝优雅的姿态。有见过世面的人向同伴炫耀说:那是贵族步,镇长的女儿平就是如此走路的;当然走得没有这名少女那么自然,那么好看。
少女在城墙上一众男人们的注目下,来到了城墙下可以听清楚说话的地方,便开口说到。
“镇里的人们啊,请打开你们的城门。我们不是坏人,是来自北方的避难者,一路跋涉至此,想要在这个城镇里歇歇脚。”
城墙上有一个人出面反问道:
“你是什么人?那些武士是你的手下吗?”
少女的回答震惊四座。
“我是安提柯伯爵家的少主,丽雅安提柯。这些人现在是我的护卫。”
闻言城墙上的人哗然了。一个伯爵的小姐啊!镇民们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官。这个镇子的统治者也不过也是一个爵士,是给另一个伯爵老爷打工的。镇民们认识自己的这位顶头领主也只是通过公告栏上的法令,还从未见有幸过本尊。惊叹之余,也有人感慨:世道真是乱了!连一个伯爵都无法自保,要逃难了。不过这样一来蓝甲武士的来历就说得通。一个伯爵家怎么能没点像样的护卫呢?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这位安提柯家的少主其实除了几个女仆就一无所有了,连身边的护卫都是“借用”,只怕会更加惊叹唏嘘。
先前回答丽雅那人明显有些怯场了,但是职责所在,他仍然结结巴巴地继续问:
“你……您说您是安提柯家的小姐……请问您有什么证明吗?”
“这里有我家族的印信,你要查看吗?”
丽雅举手展示了右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这个是她在父亲养伤期间暂代家主事务的凭证。当然如此重要之物是不可能轻易交给别人的,但是在纸上盖个印交给对方辨认还是可以的。
城墙上那人显然误解了伯爵小姐的意思,连忙说:
“不!……不必了!……如此尊贵的东西,小的可不敢接手。……唉,其实你交给我们,也没人看得懂。……伙计们!把门打开吧!应该不会错了。”
其实查验凭证不过是个形式上的程序。现场没人怀疑这位仪态高贵的少女会说谎。平民冒充贵族可是大罪,而贵族冒充贵族则是很掉价的事。汉诺威王国之前也算是民风淳朴,基本没人会干这样的事。丽雅这么一说,镇民们就信了。
没人看得懂?——丽雅直觉这话中隐含着某种信息,但是还没回过味来,就随着大部队糊里糊涂地进了城门。在城门口,守卫们排成一队地恭候着伯爵小姐。丽雅随口问道:
“你们的镇长呢?我想见他。”
虽然不是直属下级,但是丽雅的级别比对方高得多。而且丽雅还有一个弗雷斯家未来儿媳妇的角色,也算半个主子。
闻言守卫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有一个人呐呐地回答:
“不好意思,我们镇长跑掉了。”
什么?跑了?——丽雅惊讶了。
“是的,镇长说要向上级汇报情况,带着家眷跑了,还带走了镇上所有士兵。”
丽雅心说这破国药丸!敌人还没见着影子,当官的就先逃了。这让她面上实在无光,都不好意思向同伴说明。
“那你们是……”
丽雅疑惑地看着这些守卫。
“这个……虽然士兵们都被带走了,但是大家自发组织起来,用我们的双手来保护我们自己的镇子。”
原来如此,丽雅明白了眼前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民兵,难怪看到这些人的装备都五花八门、简陋不堪。一些人至少还拿着短剑长矛等兵器,然而更多的人拿的是草叉锄头等生产工具;防具基本是没有的,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有件皮甲防身,其他大多数人只得一身布衣;有位仁兄还将煮饭用的锅子扣在头上当头盔,看起来滑稽不已!
丽雅叹了一口气,这些人保卫家园的心令人敬佩,但是战力可是实在不令人期待。本以为进入城镇至少可以得到士兵的庇护,但是现在看来这个镇子也说不上是安全。
丽雅继续问:“现在是谁主事?”
那人回答:“阿伯特书记官现在暂代着镇长的职务。”
丽雅:“我在哪可以找到他?”
“在市政厅。”
丽雅表明了自己要找书记官的意向后,当下有人便自告奋勇地带领丽雅一行人前往市政厅。
一路上不断有镇民们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奇怪的来客。尤其是跟随在丽雅身后的两名陆战队员。他们沉重的动力盔甲每一步都以仿佛要踏碎石板路面的力度震撼着街道。目睹此情景的路人忙不迭地给他们让道,唯恐慢一步这些蓝盔武士便会将他们踩扁。从街道两边的门窗中探出脑袋来观望的人,在看见凶神恶煞的陆战队员后,也“匡当”一声合上门窗,搂住老婆孩子缩在屋子里发抖。
丽雅一路上也在观察着这个镇子的情况。从前她也曾经多次途经这个镇子前往弗雷斯城。在她的印象中,这是个很热闹的地方:街上总是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旅人,路边店铺不停地有商人在吆喝贩卖各种商品,来往的人群和马车经常会造成交通堵塞,不让卫兵呵斥净道是无法通行的。但是今日看到的景象,街道上冷冷清清,路边店铺也大多关门,开张的几家也门可罗雀。显然战争已经严重影响到这个镇子的生计。
一行人穿过街道来到位于镇中心的市政厅,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倒是颇为热闹。老远就听见从作为市政厅的两层小楼中传来男人们的呼喝喧闹声,但是又似乎不是在议事的样子。
丽雅带着疑惑踏上门前的台阶,一进入市政厅的大门,就觉得一股冲人的酒气扑鼻而来。她不禁后退一步,用手捂鼻,皱起眉头四下一看:只见大厅里面满当当的摆了几桌的酒食,几十个面貌不善的大汉正围坐在桌边大吃大喝。看他们吃得已经有些火候,桌上杯盘狼藉,食客也都面红耳赤。男人们一边重重地用酒杯顿着桌面,给其中一人唱歌打调子,一边用粗鄙下流的话互相调笑着。
在这些汉子当中,还看见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被男人们左搂右抱着,忙不迭地左右逢迎着。正对着丽雅的这桌有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子,一边被左边的一个络腮胡子亲热搂抱着,嘴对嘴的灌酒;右边一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一双沾满油星的爪子,伸进了她胸前开口极低的连衣裙领口中,在“嘿嘿”的笑声揉捏着。那女子脸上露出似痛苦又似享受的表情,从正在被灌酒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酒水从她的嘴角漏出,顺着雪白的脖颈流入到下方的沟壑中……
这一幕让安提柯家的少主看得面红耳赤,连忙移开眼睛,厉声地问到带路来的那个民兵:
“怎么?你们的市政厅什么时候改行当了酒馆了?”
那人连忙解释:
“不是,不是!——这些人是志愿帮助我们守卫镇子的一个佣兵团,自然要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因为镇上的几个酒馆都不愿意接待他们,于是只好安排在市政厅里面……”
丽雅听完对方的解释后,还来不及有所表示。他们的对话已经引起了最近一桌人的注意。一个歪戴牛角盔的汉子眯缝着醉眼朦胧的眼睛,手抓着一只酒杯,一路跌撞着歪歪斜斜地“舞”到丽雅她们面前,眼睛突突地盯着丽雅,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
“又送来了一个小娘皮……这个脸长还不错,就是胸小了点……没关系,让大爷我揉一揉就大了——”
那民兵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嘴里连忙呵斥道:
“不得无礼!她是……”
还来不及等他说完,那汉子随手手一挥,便将他扇得滚地葫芦似的翻到一边地上,轻易如同拍飞了一只苍蝇。排除了挡在面前的障碍,那汉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向丽雅胸前抓去。还没等那只咸猪手伸到丽雅面前,一只包铁的大手已经挡在了前面。
……
亚伦和罗宾两人受命担当丽雅的护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全。眼见一个面貌不善的汉子跌跌撞撞来到丽雅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鬼话——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从丽雅红到耳根的面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现在对方还想出手来轻薄,自然是不能让他得逞。亚伦当即伸出一只手挡在那汉子和丽雅之间。
那汉子伸出的咸猪手被亚伦挡住,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因为不想首先惹事,亚伦控制了动力盔甲的出力,所以那人没有吃到什么苦头。那汉子只觉得他的“好事”被人挡了,口齿不清地嘟哝着,用力地试图推开挡在眼前的那只大手。但是任凭他使出自吃奶时攒下的力气,挡在眼前的大手依旧纹丝不动。精虫上脑的他心头邪火一起,一把将另一只手中抓着的酒杯向亚伦丢去。亚伦一手挡住了丢过来酒杯,却挡不住泼出来的酒水。浑浊的酒液沾上了动力盔甲的表面,当即脏污了一大片。
亚伦也是火起,在那汉子胸前随手一推——这次动力盔甲的出力没有刻意控制——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那汉子如同保龄球一般滚进了酒桌之中,连着撞翻几张酒桌。大厅之中立刻响起一阵杯盘破裂声、男人的怒喝声和女人的惊叫声!
这一下可是如同捅了马蜂窝!正在大吃大喝享乐中的男人们纷纷推开面前的酒桌,在怒喝声中站起来,用充满怒火的眼神紧盯着始作俑者。被推翻的那个汉子在周围几个同伴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如同打翻酱油铺;头发上胡子上沾满了汤水和食物残渣。他激动地对着推翻他的亚伦大嚷大叫,煽动着同伴将这些不识好歹打搅他们享乐的家伙碎尸万段。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位于大厅正中央,一张最大也是摆放食物最丰盛的酒桌前,一个长着红胡子的彪形大汉显得与众不同。他没有参与到周围的喧嚣中,而是安坐如泰山,只是用虎狼一样凶狠的眼光盯着陆战队员们。跟红胡子同桌的这些人也同他们的首领一样沉着镇定,既没人起身,没有人叫嚷,只是桌子下人人的手都已经按在了随身兵器上。
任凭手下发泄片刻,红胡子将酒杯用力向桌面一顿,发出一声如雷一样的响。大厅里面的汉子们都停止了叫嚣,扭头看看他们首领怎么说。
“这是哪来的好汉,跑到我们猛虎佣兵团的地盘上来闹事,莫非有什么指教?”——红胡子瓮声瓮气地发问道。
可惜他说话的对象根本不搭理他。气恼于这些汉子的无礼,丽雅的大小姐脾气发作了,板着脸既不做出回答也不翻译,把红胡子说的话全当狗吠。亚伦听不懂红胡子说什么,自然也无动于衷。
红胡子黑着脸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仍然像问空气一样。任他城府过人,也被这公然的蔑视行为给激怒了。他正要发作,突然听见从市政厅二楼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当地的主事人——阿伯特书记官终于像犯罪现场的警察一样姗姗来迟了。
阿伯特书记官是个有些谢顶的中年胖子,就像许多常年工作于案牍的公务员一样,拥有一副白净的面皮和略微发福的肚子。他听得部下们的报告,连忙赶到现场。大厅里面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令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都别动手!这位是安提柯伯爵小姐,不得无礼!”——书记官一进门就大声呼喊。
闻言,红胡子倒是适时地找到了一个台阶下。安提柯家的名号在北地混的人谁没听过?北地四大天王之一!尽管如此,场面上他也不会轻易服软。他扭头瞪着书记官,用生硬的口气说道:
“好啊!看样子你找到了好帮手,用不着哥几个了。大爷我不伺候你了!告辞!”
说完就一把推开桌子,任凭杯盘食物通通摔落地面,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引来大厅中女人们(不包括丽雅)的一阵尖叫。红胡子带头扬长而去。他的手下也有样学样纷纷跟上,横冲直撞地离开了大厅,留下一片杯盘狼藉。
“这怎么行?……”
阿伯特书记官脸色一变,有心要跟上挽留;但是现场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主子。他也是听说过安提柯家和弗雷斯家要联姻的消息的,眼前的伯爵小姐没准就是他未来顶头上司的老婆,怎么也得先安抚好这一位。
“大人……您看着闹的……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您先到楼上坐坐?这里让小的们先收拾一下……”
阿伯特小步跑到丽雅身边,一脸讨好式的媚笑问道。丽雅一挥手打断了他,坚决地拒绝了书记官的建议。
“还坐什么?看这样就不想进去了!——领主住宅在哪里?带我们去!”
阿伯特心说:姑奶奶!你不想进来刚才还闹出那么大阵仗?真是害苦了我们!但是脸上不敢露出分毫不满之色,殷勤地在前面屁颠屁颠地带路。
此时在市政厅外面一条街道上,“猛虎”佣兵团的众人们正在他们首领的带领下大咧咧地走着。路上行人全部如同见到瘟神一般避开,路边的店铺也在一片噼里啪啦声中合上店门,那速度比刚才陆战队员过境尤快之而无不及。
“团长,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个出手轻薄丽雅反而被亚伦教训了的汉子大声地对着他的团长嚷嚷。
“不算——不算你想怎么着?”红胡子反问那人:“你也算团中拿斧子的好手,刚才那家伙一推,你数数自己摔了几个跟斗没?”
面对团长这么毫不留情的质问,那汉子脸红到脖子根,嘴巴里嘟嘟哝哝地抱怨说:当时喝太多了,没发挥出实力。
“扯蛋!团里谁不知道你是喝一分酒就多一分力气,喝十分酒就多十分力气的人?最初那一下算你没留意,之后你用力推他,他的手可有动分毫?”
听着团长这一分析,那人才没话说。红胡子又扫视了一圈众人,继续说到:
“不说那人的身手,光那一身铠甲,就不是一般人穿得住的。寻常人没被压爬下就不错了,但是对方行动自如。我问你们当时如果动手打起来,你们中哪个有把握拿下对方?”
一时之间现场气氛有些憋气。一名团员愤愤不平地说到:
“难道这口气真的就这样咽下?”
闻言红胡子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说道:
“当然不会这么算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要再过些时候……呵呵!”
红胡子向他的团员传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说:
“只要时候到了,我保证让这小娘皮知道什么叫:脱毛凤凰不如鸡,落难贵族贱如狗!”
红胡子的话对众人的情绪起到了很好的激励作用。团员们的心情又愉快了起来。
“哈哈哈~~~要我说,团长的话就得改为——让这小娘皮知道,什么叫:脱衣的贵族不如妓!”
“高!实在是高!”
“人才!淫才!”
闻言众人爆发出一阵下流的哄笑声,簇拥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