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一连几天足不出户,早上把小酌送到学校下午接回来,其它的时间就坐在画室里发呆。
他的画室里这几年下来,积攒了上百幅画儿,这都是他的心血。
不能把这些画儿当作普通装饰画兼价卖掉,特别是那些他认为不错的精品,承载着他的一个遥远的梦。
前些日子翟一民给他了一个群号,是绘画交流和成品销售共享的,都是有一定水平的画家。
他们远没有对画的那种盛情,有时相互调侃那些所谓的名家圣手,拿他们当做萝卜白菜一样。
韩林十分不适应这样的互助群聊,所以很少参与,但他知道国内著名的大刊物《艺术世界》培养了不少名手,竟给一些新手镶上了金边。
一年十万,画家可在主版面上连载自己的绘画作品,还配有人物专访和夸张性的表述烘托,另付四万块钱即可上封面。
一则刊物影响片广,二则有些画家也会利用这个平台和土壤,这些年《艺术世界》竟培养出了十多名身价百万的新锐画家。
与小川秀木的接触,曾让他心灰意冷,那人虽师出名门可酷像个艺术市侩。但这人不单单抱住了艺术大师的一条粗腿,还应艺术砸钱甩金的巨大投入。
这天他来到山下闲逛,然后顺着丛林间的小路来到半山腰,鸟瞰整个山城,心里又跳跃出许多激动。自己不过才三十岁么?
他从山上下来时,又一次充上了电,路过山下的那显眼的别墅停住脚步。
这是岱城里最显赫的富民区,别墅群别致典雅,透着诱人的灵秀之气,让他留连忘返。
半天不见一个人影,正好满足他这时的心境需求,人多了会让他心烦,感受够了,享受够了,心旷神怡地往下走。
他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有十八九岁,英俊挺拨,潇洒耐看,正在握着手机自言自语:
“春桃,送给你一枝什么花儿呢。我再三考虑,还是送给一枝开花的铁树吧,这象征着我们之间的爱情终会开华结果的。
你看到了吗?爱情不一定是春花夏莲,充满着诗意、透露着芳菲,有时是一种心的相守、誓的承诺,就像这铁树一样。
不管你怎样我都会,等你,爱你。”
韩林走上前,见那个小伙子有些腼腆。
“小伙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我正与她微信聊天呢。”
韩林顺着他的胳膊往上一看,在二层楼上是一个同他年龄一样的女孩,看不清她的脸,但身材修长,应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这是她的相册,你同我一起分享她的美丽!”
那小伙子见韩林一脸的忠厚,把手机伸到韩林面前,韩林这才明白过来,两个人都握着手机,通过微信对话。
“小伙子,你既然来了,就要有些勇气。到她家里去,或是她从家里出来也好嘛,现在的年轻人开放得很,你们却在这里摆古谱!”
“她已经嫁人啦。我要等那男人死了以后,再娶她。”
韩林心里一沉。
“你,倒是挺有个性的。婚姻这玩意儿真是应了那句话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感伤。不过你这……就是敲寡妇门一般也是在晚上,可你这大白天的,不好吧。”
“她是被她哥哥逼的!我们正像鱼儿一样游弋玩耍,突然一只漏勺下来,把她捞起关到了这里。那男人大她十多岁,已经阳-萎,我必定是笑到最后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松。”
韩林似乎明白了些,心下为这小伙子生出许多怜悯。
“夏松老弟,你仰着头就像曲项向天歌的鹅,她在上面低着头,分明就是七月初六的织女,望眼欲穿,长此以往脊椎都要变形。”
夏松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冲韩林那样子儒雅而又随和,所以盯着他听个清楚。
“夏松,你可以到房子后面的那山坡上,高度同她一样,就不用你仰头她低头,这么费劲啦。再说,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即使不配备打手也会有看家的,当心哪。”
“是有两个打手,据说那主人是放高利贷在**上混的,但是我不怕。小桃与那老黄瓜没有登记结婚,我仍有爱她的权利!”
韩林听了竟有些感动,也为这年青人感到惋惜。
“等你们两个自由了,我给你们画一幅画,这幅画会很感人的。”
“你是画家?”
韩林点点头。
“即使你能画形写意,你是画不出我们的内心与感受的。”
“我能!”
夏松正要再问个究竟,听上面的女孩又在同他讲话。韩林站在一边听得很清楚。
“夏松,你忘记我吧,我已是惨淡之花、败落之柳,不值得你爱!”
“我爱你至死不渝!只要你的心属于我就行!”
韩林听了觉得自己再站在这里,就是招眼挨事的电灯泡,赶忙走下山来。他倒真觉得方才两个人的样子,加上那种环境,确是一幅美妙的图画。
那简直是一杯浓浓的咖啡!又是一碗五味俱全的爱情麻辣烫!
他若有机会一定要作那幅画儿。
但几天以后有个网贴震动了整个山城。
一个叫夏松的小伙子站在齐天海韵酒店的十五楼上,展开双臂,像只风筝一样跳了下来,如精神涅槃一样地洒脱。
从过路人偶然拍下来的照片上可以看出,那夏松微笑着,毫无恐惧感,但是那水泥路面上血肉模糊的照片,让人心惊胆战,目不忍睹。
林亚菲回到家里,韩林正在浏览网页。
“韩林呀,真的吓死人啦!当时我们正在楼下拍照,取大楼全景准备做宣传页。”
韩林仍在看那照片,拍得十分清晰。
从楼顶到地面共有五张照片,就在夏松落地前还在保持着那飞翔的姿态,脸上还是微笑着。
那夏松那与世永别魂归天外的样子,让心里酸辛异常。
林亚菲还在感叹唏嘘:“太恐怖啦,这几天我都不敢去上班啦,眼前总有一个跌落的身影,那地上的松肉碎骨,让我浑身打颤。”
“怕什么?死人能做什么?那些燥事坏事都是活人整出来的!”
“死了人啦,你有没有良心、同情心?”
“好在我还没死,还可以画副永恒的画儿。”
林亚菲见韩林好像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十分生气,也没看懂韩林那吊丧般的苦脸。
她并不了解韩林现在的心情,还意为他至今还没有从绘画失落的阴影里走出来。
“韩林,你今天怎么啦,受刺激过度啦?”
“我早就想发狂!”
“你行,事业没多少起色,这脾气倒长了不少!你要是跳楼别选那么高的,吓人,三楼就成,一次搞定,绝对不用试跳。”
“不,从飞机上跳,把那伞包往怀里一掖,那真是仰首天外、鸟瞰大地的壮举!”
“神经病!”
隔了一天,又一张网贴发在网上。
一个叫周春桃的瑞丽女孩穿上洁白的婚纱,在山下的别墅里打开房间里的煤气,自尽身亡!
她留下的遗言不多:松呀,我的婚礼在中午十二点钟开始,你在那边准备好戒指了么?
在满城风雨、人心荡动之时,韩林每天都去那处山坡,还有那人去楼空的别墅。他的心去掉了对铜臭的渴求,对声名的渴望,还是那个在生活中奔波的文化苦旅。
他发誓,要把那幅画画好,珍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