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进门的时候,便见到这一老一少竟说得很是投契。
耿熙吾本身并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但对着三太太,也不知是当真心存恭敬,还是存意讨好,虽然没有主动说什么,但但凡三太太问到的,他都是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很是诚恳恭敬,所以,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三太太便是看着他,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满意,就连那双跟兰溪如出一辙的凤目也喜得弯成了两抹月牙儿。
“娘,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进门后,三太太便交代了兰溪到厨房去交代一声,耿熙吾难得来一趟,待会儿是定要留饭的,可不能简慢了。
“不过是些家常话,哪儿有特意说什么?”三太太就笑笑答道,而后转向耿熙吾,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道,“四郎,你过来。”
兰溪和耿熙吾都不知道三太太这是要做啥,但耿熙吾还是乖乖地从椅子上站起,走了过去,三太太却是笑着让他转了个身,又拍了拍他肩头,示意着他蹲下些,虽然心中疑惑,他还是照做了,稍稍屈下膝去。
三太太见了,只有更欢喜的,举起手来,沿着耿熙吾的两肩轻轻比画起来,耿熙吾这下心动不由微动,这是……不由便要转过头去,询问道,“叔母?”
三太太却按了他的肩膀,笑道,“别动,动了可量不准了,到时衣裳做出来不合体,可别赖我啊!”
耿熙吾一愕,果真……是这样啊。他就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但却确实乖乖听话,直到三太太量完了尺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言了一句,“行了。”,他也一直未曾动过。
兰溪在边上笑而不语地欣赏了半天某人难得的呆样,心情好得很,“娘,你这是要给师兄做衣裳啊?”
“可不是么?说来,也是你这丫头不经心,先生和你父亲又是个男人,甩手惯了的,个个都只晓得考校四郎,生活上却由得他自个儿。他一个年轻的后生,独自离家来这么远,这些个琐事都没人给他打理,我见他方才身上穿那衣裳,料子是好的,但尺寸却稍紧了一些,穿起来怕是不怎么舒坦,怕是在成衣铺里买的吧?”三太太絮絮而道,最后这句话,却是问的耿熙吾。
耿熙吾轻咳了一声,肤色略深的面皮上似红了红,他没有应声,却有些赧颜地垂下头去,三太太便知自己猜对了。
三太太便笑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将方才量的尺寸默默记在心间,便是爽快地一击掌,拍板决定道,“既然你唤我一声叔母,便不能白唤,往后你的四季衣裳啊,叔母都会给你备上的。”
耿熙吾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开口拒绝,但好半晌之后,才说出声来,那声音有些微哑,“谢过叔母。”竟是答应了下来。
兰溪便偷偷觉得她家师兄今日果真有些呆呢,默默地看了半晌,兰溪便心头一动,有些明白了,遂也笑道,“娘说得对,都怪我这做师妹的太不经心了,害师兄穿了这么不得体的衣裳,都是我的错,为了给师兄赔罪啊,我一会儿去库房好生给师兄选两块儿尺头,一定把师兄打扮得俊朗不凡,嗯?”
说到后来,还俏皮地挤了下眼,惹得三太太是哭笑不得,就连耿熙吾也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那双眼睛却亮了又亮。
不一会儿,就到了用饭的光景。林妈妈已经做主就将饭摆在了花厅里,三太太又去将兰湘三姐妹,一并叫了来,几人围坐了一桌,自然是吃得开怀,宾主尽欢。
庭前种了一棵木樨,已经有些年头了,也不知是这处水土好,还是花匠照看得精心,一直是枝叶繁茂,如今正是花期,那些米白的小花藏匿在叶儿中间,却在夜色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耿熙吾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下已经好久未曾有过的轻松。
身后,轻悄的脚步声起,他扭过头去,看着兰溪一步步走近,湖绿色的轻纱衣裙在夜风中翩翩起舞,他的眼睛便在夜色中亮了起来。
“师兄,你明日便要回嘉兴卫了吧?”兰溪丝毫没有察觉到耿熙吾的异样,兀自笑呵呵地凑上前问道。
“唔。”借着夜色的遮掩,他没有强自收回目光,反而顺着自己的心意,放任着目光凝视在她脸容之上,因此,便瞧见了她目光中的狡黠。
果然,下一刻,兰溪便眯起眼,弯起唇,笑成了小狐狸般的模样,“我这儿有一桩事,要劳烦师兄。”
耿熙吾单手背在身后,拇指与食指相扣了一下,唇角轻勾,眼中便腾起一抹宠溺,“你说。”
兰溪本就料到耿熙吾定会答应她,其实仔细想来,这么些年,师兄似乎也从未拒绝过她。当下,便笑得愈发灿烂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师兄也知道我这些年手里那两个铺子还有些进项,我平日里的开销也多在父亲和母亲那处,这手里便有了余钱。便想着这钱放在手里也是放着,倒还不如买些庄子田地什么的,放在手里也安心些,便想请了师兄平日里在嘉兴周边帮我留心着,若是有那好的庄子,或是成片的上田出售,便帮我买了下来。”
耿熙吾便心想,原来是这小财迷又动了赚钱的心思,难怪又笑得像只小狐狸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便爽快地应道,“没问题。”
兰溪这下可算真正心满意足了,便笑着从袖子里取了一叠银票,递给了耿熙吾,道,“我这出门在外,多的也没有,这三千两师兄先拿着,若是不够,我回头再补。”
耿熙吾倒也没有推辞,爽快地便收下了。
三太太本想招呼着两人进来喝茶,谁知,跟环儿一道刚走到廊下,便见着庭前那株木樨树下,兰溪正仰着头,朝着耿熙吾笑得甜美,而耿熙吾一手背负身后,却也正低着头望着她,眼神专注而温柔,常常抿直的嘴角这会儿微微上弯着,虽然不太明显,但却分明在笑。
三太太便不由看得心中开怀了,眼前的景,眼前的人,居然都如同画般的美丽,更如同本该如此一般的投契。
也许,老爷……是对的。
哦!不!老爷当然是对的,一直以来,他看人看事都比自己准,阿卿的婚事上,自然也是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