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兰滟终于再也忍压不住满心的惊惶了,抱了头,哆嗦着望向兰溪,像是望见了什么怪物一般,浑身发着颤,眼里含着怒,含着恨,含着不甘,而后被蜂拥而至的泪水淹没。
兰溪呵呵一笑,望着兰滟这般,她才觉得心口的那股闷气稍稍消散了些,“你早在行事之前就多想想我要怎么样,多好?兰滟,在你眼里,我莫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那你还真看错了。你给我听好了……”
神色,变戏法般一变,兰溪蓦地凑上前,居高临下俯瞰着兰滟,凤目冷锐如刀,“兰滟,你的贪念竟让你全然不顾骨肉至亲,将阖家一同拉下水,若是兰家荣光不在,你以为你这个兰家六姑娘又能得着好去?我不管沈燕疏答应了你什么,只要有我在,便必然不会让你如了愿,我今日受的,痛的,来日,我必然十倍、百倍地奉还。我兰溪就是睚眦必报,那又如何?你只需记得,我,说到做到!”
兰滟被兰溪的眼神怔住,彻底地僵了神色,白着脸,打着颤,连一句“你凭什么”也再说不出,因为,她清楚,兰溪此刻的每一句,都是真。
她们之间本没有什么姐妹情,不过是因着同姓兰,平日里多都是虚情假意罢了,所以,她今日做这桩事并没有太多的犹豫。而同样的,兰溪如今已是恨她入骨,要做起她口中那些事来,自然更是不需犹豫。
兰溪见兰滟已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这才似觉得满意了一般,从床边直起身子。兰二太太听说兰溪来了,生怕自己女儿被欺负一般,着急忙慌地赶来,刚到门口,却被兰溪目光冷冷一扫,不知为何,就被吓得僵住了手脚,没法动弹。
回过神来时,兰溪已走出了屋子。兰二太太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敢吐出来,拍了拍胸口,又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这五丫头今日是怎么回事?见了我不见礼,不问安也就是了,居然看人的眼神也这般骇人?莫不是被那煞气冲撞得也鬼迷心窍了?”说了半天,不听回应,一转头,却见自家女儿一脸苍白,似是随时要晕倒的模样,脸色一变,连忙扑了过去,嘴里惊喊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兰滟的房里登时喧闹成一团,走出屋外的兰溪自然能见,却半点儿没进到心里。站在廊下,她抬起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今年京城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的早。
在屋中哭了一场,她心中怨愤难平,便特意来寻兰滟晦气,可是,这狠话放完了,宣泄了心中的恨意,这一刻,她心里反倒空了似的,发着慌。
如她之前所言,就算果真报复了兰滟,就算兰滟果真得了报应,那又如何?她真正在意的却不是这个,长柔方才听秦妈妈的话去寻了师兄,回来之后神情闪烁,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怕师兄已是打定主意了,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一痛,嘴里泛苦,听得屋内兰二太太竟是大哭了起来,再留,怕是要生波澜,这才强打起精神,迈开了步子,走离吉祥斋。
回了珠玉阁,兰溪什么也不愿想,倒头便睡,哪怕明知这个时候兰老太太正拉了几位老爷在福寿堂关起门来议事,议的什么事,她不是不知,但他们议出个什么结果来,眼下已是不重要了,兰溪也没有心思再去关心。
迷迷糊糊一整晚,似是睡着了做了整夜的梦,却又好似根本未曾睡着过。听得碧纱橱外秦妈妈和流烟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兰溪恍惚着醒转过来,窗外天光未亮,只怕时辰尚早,她眨了眨眼,昨日哭得厉害,这眼睛到了今日竟还有些酸胀难耐,轻唤了一声“妈妈”,门外一静,而后脚步声响,门开了,秦妈妈和流烟两个疾步走到床前。
“姑娘,你醒了?”秦妈妈小心瞄着兰溪的脸色,见她除了没精神一些,有些恹恹地,却还算得平静,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兰溪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起吧!”
秦妈妈和流烟赶忙张罗,伺候着她起身梳洗。忙活了一阵,才又听得兰溪问道,“父亲呢?”
秦妈妈正为她整理衣裙的手一顿,沉吟了片刻,才道,“姑娘糊涂了?这都快辰时了,老爷自然已是上早朝去了。”
兰溪眨眨眼,“是么?”之后,便是再没了言语。
秦妈妈与流烟对望一眼,本以为姑娘问起老爷,怕是要问昨夜议事的结果,昨夜福寿堂的灯火一夜未熄,今早兰三老爷甚至只是略略梳洗了一番,换了朝服,便急匆匆上朝去了,竟是一夜都未曾合眼。但福寿堂里的消息却是封得极严,秦妈妈尚未打探出来,正不知姑娘若是问起,该如何作答时,她却轻飘飘将话题带开了,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
秦妈妈和流烟心中都觉有些诧异,只是心中却是更添了两分小心不提。
兰三老爷心事重重上了早朝,朝上一直锁着眉宇,沉默不语,好歹,总算将早朝混了过去。
散朝后,靖北侯却走了过来向他打招呼。按理,两人即将结成儿女亲家,互相亲近些本是人之常情,奈何,因着昨日发生的事,靖北侯的态度倒是一般无二,但兰三老爷却总不觉有些尴尬。
两人刚谈了两句,便见得皇帝跟前的常总管匆匆赶来,却是传皇帝口谕,让靖北侯和兰三老爷一道往御书房去的。
兰三老爷闻言心中便是一惊,下意识地往靖北侯望去,见他虽是神色从容,但眉心也是轻颦,便知他心中亦是狐疑。
虽是同朝为官,但兰三老爷掌管吏部,靖北侯却是镇守北关,说到底,平日并无多少交集之处,皇帝寻他们议事,唯二的两回,便都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此番……怕是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心中略有猜测,一路往御书房去的路上,兰三老爷心想着莫不是昨日的事传到了圣上耳里,所以今日要问上一问。谁知,到了御书房,才发觉事情好似比他想的要严重,一殿的寂静,落针可闻,不是平日里的肃穆,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低眉敛息,恨不得将让自己遁地消失一般,人人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