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甫这一手大出方云奇和匡复生意外,面对他的客气,反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张灵甫并不介意二人的冷淡反应,命副官撤回对峙的士兵,立即派人去方云奇部通报,一五三旅要在旅部大设席筵,请对方连以上军官前来赴宴。
不一刻,唐宣德一头雾水地赶来,悄声问方云奇道:“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打,一会儿又喊赴宴,这张灵甫是娃娃脸啊,说变就变。”
方云奇哈哈一笑:“他喊赴宴就赴宴嘛,折腾了一天,兄弟们早饿了,去把军官们都叫来,好好吃他一五三旅一顿。”
旅部筵席已摆下,张灵甫邀方云奇、唐宣德与他的副旅长、参谋长等人共坐一桌,又吩咐副官送些酒肉菜肴到方云奇部,慰问独立团士兵。
张灵甫十分高兴,连称与方云奇相见恨晚,二人连饮数碗,亦觉兴致不减。
张灵甫请方云奇给他讲讲当初淞沪战场的情况,方云奇择其要而言之。当说到孙立人时,见方云奇面露钦佩之色,张灵甫撇嘴道:“孙立人一个团长,却老想着要干军长甚至是总司令的活,喜欢研究战略呀、整体布局呀,志大才疏,手高眼低。我最讨厌这种人。老弟,你对我刚才的建议考虑得怎样。我最喜欢跟倭寇面对面直接较量,如果能有一场白刃肉搏,那就太过瘾啦。”
张灵甫说完哈哈大笑,豪饮数碗。方云奇大受其感,亦连干数碗,大声对张灵甫道:“我同意张将军建议,明日就上报薜长官,请求移师瑞昌。”
张灵甫大喜过望,道:“军情紧急,岂容明日。老弟既然应允我之所请,那我们现在就报。”
说罢叫来副官记录,自己乘醉口述电文——
薜长官钧鉴:赣北群山巍巍,沟壑纵横,正乃用武之地。我一五三旅与独立团方云奇部,痛恨倭寇禽兽暴行,直欲与倭奴白刃相搏,方称平生杀敌报国之心。特请缨我旅团两部移师瑞昌、德安一线,做薜长官八字双剪之亮刃,以削倭寇兵锋。请准予所请,盼复回电!
副官录罢,张灵甫命立即以一五三旅和独立团名义上报第一兵团司令部。
方云奇赞道:“张将军真倚马之才,快意军旅啊!”
张灵甫哈哈大笑,二人又连饮数碗,不觉沉醉。
至晚,双方将士尽欢而散,前嫌冰释。
第二天,独立团后续部队陆续到达,方云奇正在团部研究部队部署,一五三旅派人来请他马上去旅部,说是薜司令来了。方云奇不敢怠慢,立即赶了过去,一进门,只见薜岳坐桌后,面沉似水,而张灵甫则站在桌前,似乎正在接受训斥。
见方云奇进来,薜岳道:“你们可真有本事啊,还没跟倭寇开打,自己人到先干上了,很英雄嘛。”
方云奇没言语,张灵甫则满不在乎,似乎不愿跟薜岳辩解。
薜岳扫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们说说谁打赢了,我好向军委会和蒋委员长给你们请功。”
张灵甫一愣,旋即满脸堆笑:“薜长官,我们两部只不过是有一点小误会而已,而且早已消除,昨晚我们两部还在一起喝酒哩。这么点小事儿,就不用报告蒋委员长了吧。”
张灵甫扯了扯方云奇,方云奇忙道:“就是就是,一点误会而已。”
薜岳拍桌道:“一点误会就动枪吗?”又转向方云奇,“尤其是你们独立团,我看就是游匪习气太重,没一点战场纪律。”
方云奇涨红了脸,意欲分辩,但见薜岳目光灼灼盯着他,便没有出声。
薜岳训斥完了,又来到方云奇独立团,乘隙把方云奇拉到一边,道:“今天训戒了你,你别往心里去。张灵甫这个人很能打,但就是仗着蒋委员长的器重,在军中有些飞扬跋扈,同僚关系弄得很不好,还动不动就向委员长告状。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做做样子给他看,免得他又到委员长面前搬弄是非。大战在即,各部团结十分重要啊。”
方云奇心中道:“这薜长官也和委员长一样,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但嘴上不敢说一个字,只是频频点头。
薜岳走后没几天,戴笠突然来到独立团,还带着赵珍怡。
方云奇很惊讶,问戴笠有什么事。戴笠虎着脸,对方云奇道:“听说你们跟张灵甫的部队打起来了,还开枪了?”
方云奇惊问道:“怎么这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难道蒋委员长也知道啦?”
戴笠道:“委员长不知道,派我来干什么?你们马上就火拼之事写一个详细报告,我带回武汉呈给委员长。”
摒退其他人,屋里只有戴笠和方云奇,戴笠责怪方云奇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委员长对此事十分震怒,命令我来彻查,对相关人员必须从重处理。大兵团作战,上百万的部队,部署调度必须严明军纪,否则不成一锅粥了,那还打什么仗?”
方云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又觉得有些委屈,详述了事情经过。
戴笠凌厉地逼视着方云奇,厉声道:“这个问题说轻了是你治军不严,说重一点就是你治军无方。幸好张灵甫也是委员长十分看重的学生,你这次要是跟李宗仁的桂系发生这种事,作为校长的身边人,你是肯定会被重处,以堵政敌口实。”
方云奇张口结舌,一脸愕然。
戴笠叹道:“你真是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你以为你们这些带兵的将领在外,就是天高皇帝远,没谁管得了吗?我实话告诉你,包括李宗仁、薜岳这些人在内,谁的一举一动不全在校长的掌握之中?要不要我干什么!”
这的确是方云奇闻所未闻之事,他对戴笠的话还没反应过来,戴笠又道:“你和张灵甫都是校长信任和倚重的人,临行前校长特意交待我妥为处置。我的处置办法就是打下不打上,你的团参谋长唐宣德和一营营长匡复生必须得到处理。张灵甫那边也是一样。”
方云奇道:“战前处理军官,怕有失军心。”
戴笠道:“也就是撤职、降职,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做做样子,战后据功复职就是了。校长也不是真心要处理你们,要不就不会派我来,直接送你们上军事法庭了。”
方云奇心头直呼悬,到不是怕上什么军事法庭,而是怕因此失去跟倭寇拚杀的机会,因此心中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在全团开展一次军纪整顿,确要整一整薜长官说的游匪习气了。
见方云奇愣神,戴笠道:“你发什么呆呀?”
方云奇道:“我在想整顿军纪之事。”又问,“怎么珍怡一起来了?”
戴笠笑道:“哎,自你走后,天天跟我软缠硬磨,要来跟你上战场,没办法,只好把她带来了。”
戴笠话语里充满慈爱,似乎在他心目中,赵珍怡就是他女儿一样。方云奇觉得心中温暖。
方云奇道:“我还正有事需要她做。”对戴笠讲了建立战场小分队刺探情报一事,戴笠大喜道:“我们军统也特别注重战场情报收集。我把赵珍怡留给你,算我们军统与作战部队合作。但有一点,小分队收集的情报,要在第一时间报告军统。”
方云奇道:“同时报。”
戴笠笑了,大度地摆摆手:“好,就同时报。”
戴笠命人叫来赵珍怡,向她作了交代,就起身去了一五三旅。
戴笠走后,赵珍怡凑过来,轻声问方云奇:“遭挨骂了吧,骂得厉害不厉害呀?”
方云奇看着她:“你这是关心呢,还是幸灾乐祸?”
赵珍怡直身拍拍手:“就算幸灾乐祸吧。”又凑近方云奇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上阵杀鬼子吗?”方云奇道。
“呵呵,这只是原因之一。”赵珍怡得意地笑道,“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盯着你,免得你一边上战场打鬼子,一边忙里偷闲又去弄个什么哨儿响儿的。我也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上战场杀倭寇,那是多忙的事儿,还枪林弹雨的,又是多么危险的事儿,你怎么就还有那闲功夫和闲心情去拜堂成亲呢?”
赵珍怡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盯着方云奇,脸上是一副促狭的表情。
“你——”方云奇涨红了脸,半天才嗫嚅道,“在武汉时不是早给你解释清楚了么,怎么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赵珍怡哈哈大笑,一把揪住方云奇耳朵:“我这可不是胡搅蛮缠,是要时时提醒你注意。哨儿姐说得对,对你这随处留情的丑八怪,就得盯紧点,免得一不留神,你就跑去跟别人洞房花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