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之后,天气越发温暖起来。星期天,吴雁南只穿西服衬衫都热得冒汗。梅思月在电话中急急地说出了那个想法,她说她姨妈姨夫要回上河老家,她和他们一块,问吴雁南要不要跟他们一块去玩玩。
玩玩?吴雁南有些晕,如果去去了,岂不就是要去梅思月家,哪里有玩玩那么简单?但他又想不出不去的理由,既然你喜欢梅思月,你早晚都得走进她的家门,既然愿意走进她的家门,迟些早些还不都一样?只能是这样的逻辑,但他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觉得一定要去的时候,心里还如此忐忑呢?
“要和你爸妈说一声吧?”见面后,看着神情慌乱的吴雁南,梅思月提醒说。
是呀,这岂不就是自己心怀忐忑的原因,吴雁南赶忙拨通了邻居家的电话,当邻居去叫人的时候,他努力想着如何说明。
“谁呀?是南儿么?”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是我,妈,我想跟你说件事。”吴雁南热极了,汗水汩汩地从脸上淌下来。
“什么事,你说吧。”
“我要到梅思月家去。”
“什么月?她是谁?”
“她是——一个幼儿园的老师。”
“你在和她处对象吗?”
“嗯。”
“她家在哪?”
“上河。”
“镇上吗?”
“不,乡下。”
“你去吧,你自己的事自己看好了,就行。”母亲作了片刻的犹豫,叮嘱儿子说。
“嗯。”
“别不懂事,第一次去人家,要带点东西。”母亲又提醒儿子一句。
吴雁南挂了电话,心里轻松极了,冲站在不远处等着的梅思月说:“我妈叫我买点东西呀。”
梅思月当然明白,吴雁南已经征得了家里的同意,便愉快地跑过来,说道:“那就随便买点吧。”
“哪能随便呢,”吴雁南笑着说,“我要留个好印象呢。”
“去,又贫嘴,印象不是靠这个留下的。”
两个人说笑着进了就近的一家超市,买了一箱酒和一箱饮料,搬去放进正等在姨妈家门口的小车里。
小车上路了,和风扑窗而来,挟着浓浓的花香。
“你看,油菜花开了呢。”坐在后排的吴雁南指着田野对身边的梅思月说。
“到我们家,让你看个够。”梅思月说。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后拐上了一条石子路,颠簸了约摸半个小时,上了一条土路。前一阵刚下了一场春雨,土路上印着深深的车辙,小车便寻着尽可能的坦途缓缓行驶着。
“我们家的路很难走哦。”梅思月说,声音被颠得支离破碎。
“会好起来的。”吴雁南大些声叫道,语句倒连贯得很。
又过了半小时,终于到了一个村庄,小车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来。
这是一幢典型的九十年代兴建的农家院落,院子特别大,后面是两层四间坐北朝南的主房,前面是三间小瓦房,东边一间小瓦房的屋顶上竖着一个大大的烟囱,正有灰白色的烟雾从上面袅袅地升起来。在这所房子的前面,有一口池塘,四四方方的,碧波静静地荡漾着,映着闪闪的阳光。
虽不是世外桃源,却也是人间福地,吴雁南一生中最初的愿望,就是渴望自家能有这样的住处,只可惜到现在父母蜗居其中的还是草房。
一群人早迎了出来,热情地迎接孟局长之后,梅思月说:“这是吴雁南。”
吴雁南突然紧张了起来,虽然二十九岁了,却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心里的感受便复杂起来,举止也不太自然了。
梅思月当然看得出来,赶忙接着说:“这是我爸,这是我妈。”
吴雁南见到了一对朴素的老年夫妇,便说:“梅叔好,阿姨好。”
见过面后,吴雁南便被大家邀进了堂屋里,正要落座,却听见梅思月沙哑着声音喊道:“爷爷,爷爷,我是小月呀。”
吴雁南循声踱进西边的房屋里,梅思月正坐在床前,双手握着一只干枯的手臂,一个老人躺在床上,努力地朝他睁着混沌的眼睛。
“你过来,爷爷要跟你说话呢。”梅思月望着吴雁南说。
吴雁南靠近了些,老人有一刻似乎明白了今天到来的贵客,嘴咧开了,想笑,却只从嗓根里发出两声浊重的低吟。
老人显然已病入膏肓,用医学理论来说,是自然衰老,生命虽还没有完全结束,但身体的大部分机能已失去作用,看样子,再拖几个月,他生命行程便会彻底结束。
梅思月从小包里拿出指甲刀,低下头,左手抓牢爷爷的手,右手轻轻把指甲刀挨进了手指,对准了老人厚厚的指甲,咔的一用力,咔的又一用力,爷爷大拇指的指甲便被剪得平平整整了。
美丽的姑娘,想不到你还有一颗如此善良的心!
“小月呢?”母亲在堂屋里问。
“又在给她爷爷剪指甲呢。”陪着姨夫聊天的父亲说。
“爷爷指甲好长了!”梅思月在房屋里叫道。
“我们要剪,他从来不让,你爷爷虽糊涂了,但这一点却清醒得很,这个孝心他是一定要让老孙女来敬呢。”父亲又说。
“你下回可要常回来啊。”吴雁南说。
“是呀。”梅思月说。
剪完手指甲,梅思月打来一盆热水,给爷爷洗了脚,剪好脚指甲。再看老人,不知何时已沉沉地睡着了,饱经了八十七年人生风雨的脸上,现出一片惬意,让人明白生老病死本可以如此安详和满足。
二
父亲从母亲那里得到了吴雁南去梅思月家的消息,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激动与不安,没过几天,便来了县城,他要亲自看一看二十九岁的老儿子给他和老伴张罗了一门怎样的亲事。
父亲来的时候,吴雁南正在上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等,一直等到儿子惊讶地出现在面前。
“我给你带了两块腊肉。”父亲说。
“可是我自从一个人住就没做过饭了,不过也好,送给房东王姑妈吧,——今天中午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去外面吃——”父亲犹豫着说。
“走啊,雁南,狂中五百万去。”刘正良在门外喊道。他常常和吴雁南一块买彩票,只是很难买中,这回又想来招呼他的老搭档,去为彩票事业做贡献了。
“哎,刘老师,”吴雁南赶忙抬高了声音说,“这——是——我——爸。”
刘正良会意地换了话题,说:“吴叔,您好,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刘——老师也在上课吗?”父亲说,幸好他并不知道五百万是个什么概念。
“是呀,最后一节,放学了,走,雁南,吴叔,我们一块吃饭去。”
“好,走吧。”吴雁南望着父亲说。
“到哪吃啊?”父亲问。
“嗯,”吴雁南想了想说,“去我们平常吃饭的地方吧。”
“贵吗?”父亲又问。
“不贵,是一个私人开的小食堂,我们经常去那儿吃饭,三块钱一顿饭。”
父亲同意了,毕竟,现在在县城能吃上三元钱一份的午餐,实属难得了啊,还有什么饭比这更便宜呢?
吃过午饭,吴雁南带着父亲来到住处,父亲随便擦了擦脸,便急切地张口和儿子唠开了。他憋了好几天又憋了一中午,现在终于单独和儿子面对了,他要亲口向儿子问问清楚,并且亲耳听听儿子要对自己交待些什么。
“我是听你妈说的。”父亲说。
“嗯,我打电话你不在。”
“听说是在幼儿园上班?”
“是的。”
“哪家幼儿园?”
“天使幼儿园。”
“是,是正式工作吗?”
这该是父亲最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了,他此来一大部分就是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母亲当时没问,她可能也想不到问,但此时父亲问了出来。在吴雁南的心里,这也是一个最最棘手的问题,但既然必须面对,他也不能不开口。
“不是。”
“幼儿园是私人办的么?”
“是的。”
父亲的脸色阴郁了些。
“她是城市户口吗?”
“是的,城关的。”
“可是——”父亲欲言又止。
“爸,往后无所谓正式不正式呢,你先看看人再说吧。”
“我不是不同意,”父亲燃起一支烟,抽着,目光盯着升腾的烟雾,仿佛那烟雾背后藏着很远很远的未来,但只要他的双眼一望,一切便都明了了,“我是担心你们以后的生活。”
“我们不怕穷。”吴雁南果断地说。
“贫贱夫妻事事哀,哪能没个磕磕绊绊的,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啦。”
“我们不会后悔的。”
“人穷志短。”
“我们会好好努力。”
“我知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和你妈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可是你要记住,生活得幸不幸福也不光是有没有钱的缘故。”
吴雁南理解,父母含辛茹苦培养自己这么多年,总是希望独生子能有一条坦途可走,如果他选择了梅思月,今后的路上,不可能不出现俗人难免的矛盾和负累,如果那时候情感慢慢变淡,岂不是后悔晚矣,岂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对方?
吴雁南又简单地跟父亲说了与梅思月认识的过程,父亲便提着带来的腊肉,答谢了这位好心的老教师,王姑妈又和父亲说了许多关于他未来的儿媳妇如何之好的话,父亲渐渐有些高兴了。
按照中午与梅思月的约定,父子俩别过王姑妈后,走进了孟局长的家门。梅思月为了此次的迎接,显然做了精心的修饰,高挑的身材配上合适自然的服饰,轻施淡妆,清水出芙蓉,再加上礼貌的谈吐文静的举止,父亲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父亲临走的时候,吴雁南和梅思月一起送他去车站坐车。
“什么时候跟雁南回家里玩,我钓鱼给你们吃,野鲫鱼。”父亲临上车时望着一对年轻人说。
“我会的,会去看望你和阿姨的。”梅思月说。
“你们都要好好工作,不要发生争执,人生的路还长着呢。”父亲再三叮嘱了一番,才微笑着上了车。
等到汽车载着父亲走远了的时候,吴雁南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他一下子握住了梅思月的手说:“我爸他喜欢你了呀!”
“可是,雁南,你想好了吗?”
“思月,你怎么还这么说,你和我之间,都是缘分,过年我跟我初中的语文老师徐老求过一卦呢。”
“求一卦?怎么说啊?”
“婚姻此卦十分高,世应相生福自饶,举案齐眉多吉庆,先花后果命中招。”吴雁南说出了春节里从徐老那儿得到的卦辞。
“可是,我怕会拖累你们。”
“思月,别这么说,只要我们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你。”在温暖的阳光下,梅思月的眼中闪耀着点点光芒。
三
农历三月十八,离五一还有十天,吴雁南和梅思月定了婚。在此之前,冯长伟和金梅的定婚仪式也举行了。他们在云天大酒店摆了一桌宴席,据刘正良说参加宴会的有双方父母,以及七八位金梅在县城里的亲戚,当然高正其主任和他的夫人也在场,他们既是亲戚又是红娘,可谓劳苦功高。在宴会上,高夫人宣布两位年轻人未婚夫妻关系的确立,再说一些祝福的话,冯长伟把准备好的戒指当着大家的面给金梅戴上,程序便完成了,简单而现代。
但吴雁南和梅思月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们知道,金梅的家在城关,冯长伟便随了城关的风俗,其实也有金梅的城里父母不愿往乡下跑的缘故。但吴雁南和梅思月都是乡里孩子,乡里有乡里传统的方式,浸染了几千年美丽传统的习俗,虽没有县城大酒店的豪华,却会让人生出一种实实在在心醉的感觉。
订婚在叶县俗称“瞧家”,顾名思义,就是看看男方的家怎么样。这恐怕是老百姓多少年以来穷怕了的缘故,为着女儿的一生着想,别的姑且不说,至少得知道那未来的家有没有遮雨挡风的房子,有没有一日三餐的饱饭。当然除此之外,能有更好的衣食住行的条件,尤其能加上金钱的法码,那这婚事的天平上,成功的那一头自然就会沉甸甸的了。
但吴雁南家委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摇摇欲坠的草房,有条件的家庭多少年前都会推倒盖楼了。好在时代进步了,瞧家的意义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更倾向于男女双方家族的结识。届时,女方姑娘的女至亲,会结成一个瞧家队伍,有人说女方来瞧家的人越多越热闹越气派越能显示家族实力的雄厚,也便给习惯欺负媳妇的公婆不尊重老婆的后生一点威吓。
当然,这些对吴雁南本人来说也没有多少意义,他只知道,从小就见过这种订婚的礼仪,那一天,姑娘都是最漂亮的,小伙都是最兴奋的。那种感觉他曾在年少的时候就偷偷向往过许多回,只是这些年忙这忙那东奔西跑的,似乎把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场面全忘了。
西湖中学并不实行坐班制,所以吴雁南只需要和其他老师调两节课就有了一天的时间,先回到家里候着。梅思月请了一天假,和姨妈、王姑妈一起先回自己家,与瞧家大部队会合后,于十点左右开进了吴雁南家的草房门口。
面对吴雁南家的尊容,来者皆啧啧称奇,梅思岚甚至还嘀咕说“老吴家还有值钱的呢”,有几个人冲她不解地看,她便又揭了谜底说“古董嘛”,大家就望着那几间草房会心地笑了。诚然,在新世纪之初的中国,在经济整天都在赶超先进的江淮大地上,这样的房子委实有点文物的特征了。
虽然吴雁南的母亲没听到大家的玩笑,但老人显然也正为自家的住所心里自卑。王姑妈早在路上把女方来客的身份熟悉了,介绍之后,吴雁南母亲就拉着梅思月母亲的手,说过一番客套话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姐呀,瞧吴雁南家的破屋,要沾一身灰呀。”
梅思月母亲便说:“小妹呀,穷没有穷根,富没有富杪,千万别这么说。”
都进了屋,就了座,吴雁南开始倒茶,从梅思月母亲开始,一个一个地递,每递一个还要在嘴里“大姑”“舅妈”“嫂子”“大姐”地叫,往往得叫好几遍,被叫的人方才接了。这叫认亲,叫得遍数多认得才准,不至于有一天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一遍茶水之后,二遍要上点心了,吴雁南的大姐郑雁芝和二姐郑雁菊端了盘子进来,盘子里是大大的海碗,每只碗里盛着六个糖水荷包蛋,碗沿上横担着两根胖油条。
吴雁南又从梅思月母亲那儿挨个儿端过去,谁要是不伸手,他便堆着笑脸不走开,直到那人端了碗。送到梅思云面前的时候,她看了看碗中物,又把碗儿细细打量了一回,说:“小妹日后不会挨饿了。”大家都往她这边看,她就又说:“这碗多大呀。”大家便都笑,她在笑声里把碗接了。
二遍早点结束,人人碗里都还剩着许多,也只好撤掉,因为时过中午,马上要摆正席。大家你推我让地落了座,梅思月的母亲,这位未来的丈母娘理所当然地坐在上首,然后是姨妈、舅母、姑姑、姐姐。王姑妈拉着梅思月坐在下首,他们俩一个是红娘一个是未来的儿媳妇,这下首的位子就是规矩里专为她们俩设的。
吴雁南斟好了白酒红酒就在一边站着,等着斟第二杯,第二杯斟再在一边站着,等着斟第三杯。他的手很勤快,笑容在脸上一直没断过,劝到多数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或多或少的红色,酒再也劝不下去的时候,厨房里的菜还在一盆一盆地往外上,大家都说别上了别上了,有几个人夸张地搂着肚子下了桌,其她人跟着也都站起来,瞧家饭就算吃完了。
吴雁芝和吴雁菊等人七手八脚地收拾了碗筷,抹好了桌子,吴雁南端上来一大盆洗脸水,大家又推让着洗了,吴雁南的母亲拿出瓜子小糖什么的点心,瞧家的喜庆气氛就更浓了。
下午茶吃过,时间就四点多了,瞧家的人就三三两两离了堂屋作出要告别的样子,王姑妈便对吴雁南一家人说:“礼数到了,开始吧!”
吴雁南便去里屋拎了个鼓鼓囊囊的包子出来,王姑妈接过来,放在大方桌的中央,边打开边大声说:“贵客们,我来代表吴雁南和他父母说两句。”
其实大家说是要走,就是为催促这个环节呢,没有这个环节,瞧家就不圆满。
“今天是喜事,”王姑妈接着说,“大家都添了一门亲,有句老话说得好,‘爱好开亲’,吴雁南和梅思月能在今天订婚,这是他们俩修来的缘分,大家心里肯定都高兴,这我就不多说了。”
大家都笑着看王姑妈,不说话了,吴雁南也站在旁边,心里想,王姑妈真不愧是退休语文教师,说话一套一套的真中听。
“这里是吴家父母的一点心意。”王姑妈打开包,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象摆地摊一样在方桌上四散摆好。
吴雁南心想哪是父母的心意,都是自己和梅思月一起上街买的,那里面压礼包的钱还是借大姐二姐的呢。城关有这种说法,订婚的时候,男方要给女方一万零一块钱,叫做万里挑一,表明得此女子不易。诚然,在经济超快速走向发达的世纪初年,万把块钱还真不算钱了呢,但可惜吴雁南拿不出,梅思月也不让他硬去借,她说她没必要去争那个面子。“你给我的够多了,我不要万里挑一,我只要是你的唯一就行了。”梅思月当时就是这么对吴雁南说的,她知道,经济上的贫困已经让这位身为人师者心灵趋向了自卑,哪怕是对待爱情,对待自己最亲的人,也会怀着一千个一万个惭愧和内疚。
想到这里,吴雁南便偷看了站在一边的梅思月一眼,梅思月似乎并没把心思放在摆好的东西上,眼睛虽也望着桌面,但目光很不集中。吴雁南就想思月会有什么心事呢,但王姑妈的话又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大家看好了啊,春秋季节衣服两套,夏天衣服两套,鞋袜两双,毛巾两条,香皂两块,香水两瓶,香脂两瓶,粉两盒,手绢十条,小糖六斤,压礼包钱四千!”王姑妈说。
“思月,你来看看呀。”梅思岚把妹妹推到桌边来,梅思月扭动着身子,脸红的什么似的。
“还有一件事,交给雁南自己了。”王姑妈有些神秘地说。
大家都把眼光聚在吴雁南身上,只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红色的,心的形状,大家就明白是什么了。果然,吴雁南按了一下盒沿上的开关,盒盖“啪”地弹起来,红色的丝巾上立着一枚白色的戒指。
“戴上呀,戴上呀。”大家都说,早已把梅思月推到了吴雁南面前。
梅思月低着头,把左手抬放在吴雁南伸过来的左手里,吴雁南用右手拿出戒指,戴在了梅思月的无名指上。
“好!”王姑妈笑着说。
“好!”大家一起叫道,还有人拍起了巴掌。
吴雁南望着梅思月的眼睛,深情的目光仿佛在问:“思月,你幸福吗?”
梅思月没有躲避吴雁南的凝视,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也用眼睛回答道:“雁南,我好幸福……”
四
订婚回来之后,吴雁南很快遭到了一些朋友的围攻,他也有给大家介绍梅思月的意思,就在周末和梅思月一起把大家请到了饭店里,有王子俊一家三口、何涛夫妇、刘正良,还有梅思月的好同学陈静老师。
“这回我儿子上学不会有人欺负他了。”王子俊望着吴雁南和梅思月说。
“为什么?”何涛有些不解地问。
“有他婶婶撑腰呢。”
梅思月就有些脸红了,假装和陈静说话,又偷眼看吴雁南。
“我们梅老师可是铁面无私哦。”吴雁南说。
“哇,我们梅老老师,好冷啊。”刘正良故意搂着双臂说。
“怎么?还有人冷?”陈静比梅思月还年轻一些,一时没领会刘正良的意思,天真地问。从她的问话角度看,其实没什么毛病,因为时令已进入夏初,但从大家的不怀好意的笑声中她也悟出来自己上了当,就瞪了初次见面的西湖中学化学老师一眼。
刘正良不说话了,大家又把话题转到了何涛身上。
“何记者,现在忙不忙啊?”王子俊问。
“不忙,每年兴修淮河水利,工程春末就结束了。五一还没到,叶县不出意外,我们也就没有什么意外采访。也就是报道这个会那个会什么的,太阳晒不着。”何涛说,听那流利的表达,真不愧记者这个名号。
“姜播音真是太漂亮呀。”王子俊又说。
“小心,旁边有人拧耳朵啊。”江丽笑着说,声音特别甜。
“我才不怕老婆拧耳朵呢,”王子俊看了一眼微笑着的宋小云,又说,“就怕何记者把我这点心思曝光呢。”
“不会的,不会的,要真有那事,也算是我老婆的绯闻,我才不会去报道呢。”何涛笑着说。
“去你的,何记者,你就这么保护你老婆的?”江丽叫道,并伸手拧了一下何涛的耳朵。这个动作可让大家开了眼界,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
大家正说笑着,吴雁南的传呼机响了,何涛赶忙递来手机,他却把何涛的手挡了回去,说:“我还玩不好你这新式武器,你给我拨号吧。”
吴雁南念,何涛把电话拨通了,递过来。
“喂,请问你哪位?”吴雁南说。
“吴雁南,怎么说我们也是几个月的同居密友啊,你怎么请大家喝甜酒把兄弟撇得这么远?”原来是江远明。
“哎哟,远明,我的错,我的错,你在哪,快过来,我们等你,啊!”吴雁南忙说。
不多久,江远明到了,还跟着何书章,两个人和大家打过招呼以后,把吴雁南拽到了门外去,都把脸凑在吴雁南的耳边,何书章个子矮,踮着脚尖。
“干嘛,你们俩?”吴雁南觉得两人太神秘兮兮的了,赶忙问。
“本来不说也罢,但我们既然是兄弟,还是让你知道为好,不然今晚这不请自来的饭吃着也不香了。”江远明说。
“是是,你知道了平时就可以注点意嘛。”何书章附和道。
“快说,你们两个鸟人。”吴雁南叫道。
“我告诉你,”江远明把脸贴在了吴雁南的耳朵上,“你回家定婚那天晚上,申小琳在网吧里不回家,申校长老两口整整找了一夜。”
“后来又有几次在网吧里不回家呢。”何书章的小眼睛第一次睁得溜圆,煞有介事地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吴雁南问。
“你就别装蒜了,你知道她这是为情所困呢。”江远明说。
“唉,长相思,摧心肝啊。”何书章说。
“啊啊——”脸对着房间的江远明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吴雁南便回过头,原来梅思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
“菜上齐了,进来吃饭吧,你们几个?”梅思月说。
“好,好。”几个人答应着进了房间。
“人多的场合不许说悄悄话,两位后来的老师要是再违规,我们就要罚酒了!”何涛说。
吴雁南又把刚来的人和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
酒宴开始了,几杯酒下肚后,大家把目标都瞄在了梅思月身上。
“雁南好福气呀。”江远明说。
“是呀,找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聂术章说。
“哎,梅老师,你们幼儿园美女多,给我介绍一位吧?”刘正良说。
“刘老师,在座就有美女啊,你有没有胆量追呀?”江丽不愧是电视台的,话说得有份量。
大家都看陈静,陈静赶紧低了头。
“我们这位同学可是最内秀的哦,不许你们欺负她。”梅思月说。
“是呀,是呀。”几个人都说。
“我们干什么来了?”王子俊半天没开口了,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和雁南等于是亲兄弟,这杯酒借花献佛,祝吴雁南和梅思月新婚快乐!”
梅思月的脸腾地红了。
“喝醉了。”宋小云赶紧替丈夫打圆场。
“是啊,语文老师呢,怎么话都说不准啊,”何涛站起来说,“梅老师,王老师喝醉了,别听他的,我和江丽祝贺你和雁南喜结良缘!”
梅思月的脸更红了。
“这还不是一样?”江丽看了丈夫一眼,对梅思月说,“不过我想,是这样的,梅老师,他们俩是想早日吃你和雁南的喜糖呢,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还是我们叶县人民的女主播会说话!”大家都说。
“谢谢,谢谢,来,大家一起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吴雁南说。
“好,友谊万岁!”梅思月接了一句。
“还为前程!”江远明说。
“来,前程似锦!”何书章说。
“一帆风顺!”
“前途无量!”
“鹏程万里!”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能想到的祝福的话,酒杯都撞在了一起,发出悦耳的响声。
嚓嚓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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