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文件袋就打在她的胸口,然后落在地上,带着铅字、图片的纸张散落出来,然后被卷起、飞扬,冬季早上凌厉的风抵不过此时他盯着自己眸子里的冰寒。
他说:我成全你。
尽管她知道,他所指的成全是他以为的她是因为王珏而离开他。
四目相望,她仍然没有一句辩驳。
颜玦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那么一下,不知是在讽刺她,还是讽刺自己,然后转身离去。
盛夏就那样站在街头瞧着,瞧着车子发动引擎,擦过自己的身边,最后消失在看不到的尽头。她身子终于撑不住地微晃了一下,几乎要跌倒。
“盛夏。”苏梵这才担心地搀住她。
刚刚颜玦那样对她,他都没有插言一句,是因为那样的气氛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可是尽管这样,他依旧为此时的她深深担忧。
盛夏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不是因为昨晚的宿醉,不是因为此时的头疼欲裂,因为所有统统的这些都比不过颜玦的出现。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决裂。
至于苏梵,虽然早上醒来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客房很意外,但也只有意外而已。她现在的心已经满满被失去颜玦的痛占据,又哪有心思去理会那些。
生命中少了那个人,仿佛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对他说:“谢谢。”然后走到路边准备去拦出租车。
她提醒自己不能没有意义,她还有妈妈,还有宝宝,王珏……她还在拘留所里。所以尽管心痛的难受,她还是要撑下去。
苏梵上前重新扯住她的手,说:“我送你。”
她这个样子让人怎么放心?
盛夏却眼眸都没有抬,只说:“苏梵,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不知道这样的她看在苏梵眼里有多么令人心痛,可是至少他真的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盛夏。可是尽管心里也被满满的担忧塞满,却又被堵住了所有靠近的出口。
因为他真的不是她什么人。
可是就这样放手吗?
她又酗酒怎么办?她不止是一个女人,她还是备受瞩目的明星呢。若是这个样子被记者拍到,不知道又要写成什么样子。
苏梵犹豫的时候,出租车来了,并停在两人身边。
盛夏拉开车门,苏梵只好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嘴里。他拿了便签纸迅速写了张纸条,撕下来由窗户递给司机,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这个什么事,自然是指盛夏的事。
司机原本也并没有在意,只到觉得奇怪地看过来,大概是认出了苏梵,所以有些诧异。毕竟他出道很多年了,就算没有看过电视剧、电影,这新闻、广告也是横屏状态,想要忽略都难。
“麻烦你。”苏梵的声音再次传来。
司机终于回神接过,看到是串电话号码,然后才响起后座上了一个人。
她头发有些微乱,脸色也不好,甚至衣服上仿佛是被什么弄湿了又干了的,所以看上去皱巴巴,车厢里隐隐约约闻到一些酒味,模样也有些狼狈。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认出她是盛夏!
对,最近女儿特别迷的一个电视剧,好像就是两人演的。
“开车。”盛夏提醒,声音有些涩,有些哑。
他这是撞到什么大新闻了吗?
司机有点激动地想要两人的签名,可是又明显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只好话都咽了回去。
车子驶离酒店,车厢内一时安静。司机不时拿眼睛偷瞟着后车座上的盛夏,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盛小姐,咱们要去哪?”
“紫荆花园。”盛夏随口吐出自己家的地址。
“好嘞。”司机应了声,由后视镜看去,见她又将头低了下去。
这状态是不是不太对?
他心里犯着嘀咕也不敢多话,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绕没绕路,是不是刻意开得很慢盛夏一律忽略。推门下车前将钱给他,连他客气推诿的话都没有机会给说出来,便进了小区。
“有什么了不起的。”司机抓着那把钱说。
他本来只想要个签名就算了,真是!
对于盛夏来说,她直到走到公寓楼下才找回一点理智。这个点林果实和林果然已经上学去了,她其实应该庆幸,因为她真的不想孩子看到自己这个状态。
彼时高洁正在客厅打电话,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后手机的来电铃声也从门口传过来,转头,正是盛夏。
她放下手机走过来,问:“你昨晚上干嘛去了?也不回个电话,就连颜玦的电话都打不通。”
这两人感情好她很高兴,想过两个世界高洁也理解,可是好歹给她来个电话吧?虽然知道不会出什么大事,可父母的心总是一样的,弄得她这一晚上都跟着惦记。
“对不起,妈。”盛夏说,也不看她,便迳自往卧室的方向走。
高洁在她擦过自己身边时闻到了酒味,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头发凌乱,这模样明显是不对劲,便跟去喊:“盛夏?”
盛夏正想关门,这样两人终于四目相望,那脸色看着就更差了,她说:“妈,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这话听着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却多了一丝请求。
高洁虽然很想说,她如果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跟自己说,但见她这样,只好叹了口气点点头。
盛夏关上门后,将身子抛在床上。
其实什么都不想去想,可是满脑子还都是他昨天牵着自己的手进民政局的情景,他捏着她的肩问两人结婚是不是交易,还有他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她,以及早上他看着自己的目光。
她就缩在床上一直没有动,迷迷糊糊地陷在半梦半醒之间,中午高洁敲门喊她吃饭都没有应。傍晚的时候两个宝贝进门,林果然听说妈妈回来了可高兴了,马上过去敲门。
“妈妈,妈妈,然然宝贝来了,快开门。”就连林果实都站在她身后。
盛夏往常是最疼孩子的,在家里也从来不会锁门,可是两人喊了半天都一点开门的迹象都没有。高洁在再次打了颜玦的电话,那头依旧没有接之后,终于意识到是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外婆,外婆,妈妈到底怎么了?是不喜欢然然宝贝和哥哥了吗?”开始喊的时候林果然还挺高兴的,可是喊了半天妈妈都没有开门,她不由开始难过。
小嘴瘪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相比起来林果实则更沉默一些,一直守着卧室的门。
高洁叹了口气,安慰林果然说:“然然宝贝乖,妈妈可能睡着了没听见,外婆这就帮你们打开门好不好?”说完在客厅里翻到钥匙,这才开了门。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灯光照过来,模模糊糊地也就只看到床上一个隆起的人影。高洁只得将灯打开,林果实已经跑了过去。
那么大的动静盛夏一点反应都没,她就那样陷在床被之间,眼睛阖着,脸色苍白。
“妈妈?妈妈?”林果实推着她,连他这么小都能感觉到他皮肤烫的吓人。
盛夏仿佛模模糊糊地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嘴张了张想说自己没事,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哇——”林果然吓坏了,张嘴就哭出来。
高洁伸手摸向盛夏的额头,确认是发烧,对林果实说:“你看好妹妹,我去拿药。”
林果实点头,然后走到林果然身边,小声地跟她说话。林果然的注意力被转移,而且林果实一直跟他说有外婆在,妈妈不会有事,林果然才停了哭泣。
这边高洁忙着给盛夏喂了药,然后叮嘱两个宝贝去吃饭,两人守在床边同时摇头。
高洁也没有办法,只好起身打算将他们的饭端过来,总不能饿着肚子吧。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呕地一声,盛夏趴在床边便呕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就往卫生间去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吃东西,空腹吃药刺激了胃,高洁奔过去时就见她趴在马桶上,半晌都没有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呀?”高洁急得也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盛夏浑身虚脱,只摇头。
林果实的衣角被拽了下,转头见妹妹看着自己,问:“哥哥,可以给爸爸打电话吗?”
林果实点头,两人便悄悄出去了。
——分隔线——
彼时,颜玦从酒店门口将车开走,车子在陌生的城市街道行驶。他仿佛又像昨天一样漫无目的,或许是茫然吧,也不知开了多久,最后却只能来到希森公馆。
这个地方自管玉娆住进来后,他便一直没有来过,为的仅是不想碰面。其实他在如今在盛夏那里撞的头破血流,最不想让人看到的人之一便是母亲,因为她是这件事的帮凶。
可是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偌大一个城市,竟真的没有地方可去。
管玉娆听到引擎声下楼,母子两人便在楼梯间相撞。她看到他的脸色不好,轻声喊:“阿玦?”
颜玦却并没有理她,脸上面无表情的,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便直接回了房。
“夫人?”此时站在客厅里的保姆请示。
她只是个下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也感觉得出来,每次管玉娆过来这个家的气氛仿佛总是不太好。尤其继昨天盛夏来过之后,颜玦身上散发的气息都让人担忧。
“忙自己的事。”管玉娆说。
她极少疾言厉色地对下人,可是心烦一个下人对主子的事关心过多,尤其是这件事他们都不想让过多的人窥探。
保姆其实也没有坏心,只是把握的这个度有些过了,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便灰溜溜地进了厨房去了。
管玉娆看一眼楼上,她心里其实明白,只怕盛夏已经做出了选择。可她做那么多并不是真的为了看他头破血流,他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忍心看到他受伤?
颜玦其实根本就不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那样他的脑子里会充斥着无数盛夏的影子。可是他却又必须找个地方将自己关起来,因为他的脆弱不可以被任何人窥见。
屋子的光线由明转暗,他就那样一直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起身时四肢都是僵的。血液慢慢循环,他才抬步开灯,然后进了浴室。
人在疯狂边缘让脑子清醒的最好方式就是冷水,颜玦站在水注下任它们打在自己的头上、脸上。之后才将身上浸湿的衣服脱了,随便扯了个浴袍出来。
这时卧室里的铃怕已经响了很久。本不欲理会的,看到那电话号码却怔了一下,因为是两个宝贝的号码。思绪还没有回转,掌心的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
颜玦有些迟疑地按了接通键,对面便传来林果然不太高兴的声音:“爸爸,爸爸,你怎么才接电话?”
“爸爸刚刚有点忙。”颜玦说,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发涩。
“这样哦。”林果然却并没有听出不同,不过虽然不太高兴还是表示理解。
“那然然宝贝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打电话是想爸爸了吗?”颜玦又问。
父母闹终归是父母的事,他并不想影响孩子。虽然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哄她,却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话,并不想让他们感觉到异常。
林果然小小的心思当然不会想得太多,闻言只压低了声音,像分享秘密似地偷偷告诉他:“爸爸你快来,妈妈生病了呢,外婆给她吃了很多的药都吐出来了。”
她真的好担心好担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