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个儿子是妖怪
这是北周武帝天和四年的第一场雪,虽然比往年来得更晚一些,但却比北周建国以来的任何一场雪都更大更猛烈。
山野早已经被雪雾所笼罩,虽然只是下了一会儿,可是天地间却已经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高山就好像一个巨人,在瞬间脱下了绿袍,换上了白装。天空飘飘洒洒的雪花不像飘飞的鹅毛,倒好似刚刚新做的一床巨大的棉被,铺天盖地的从天空坠落。
随国公府座落在长安城的西街,府第并不是特别的威武,却也十分的宽大,在这寒冷的冬天,室内更是温暖如春。
随国公普六如坚此时坐在大厅,焦急的等待着妻子临盆。
“生了吗?”一个丫鬟过来添茶续水,普六如坚忍不住问道。
“还没有,老爷。”丫鬟恭敬的答道,心里却想,老爷真是沉不住气,这同一句话,在一杯茶的时间都问过好多回了。
产房里又传来妻子喊痛的声音。
怎么还没生呢?都痛了这么久了,普六如坚不禁有些担心。
一阵凛冽的寒风从屋外扑面而来,一个护卫走了进来。
“国公。”
“有什么事?”普六如坚不禁皱了皱眉。
“太师来了。”护卫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太师来了?”普六如坚猛的站了起来,他的心猛的一抖,太师来干什么?
太师就是权倾朝野的宇护,乃是当今皇上堂兄,太祖皇帝的侄儿,早年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在与东魏的交战屡建战功,又与于谨南征梁朝江陵。西魏恭帝三年,太祖宇泰病逝,诸子幼小,遗命宇护掌管国家大政。他以宇泰嗣子宇觉幼弱,想乘宇泰的权势和影响尚存时早日夺取政权,因迫使西魏恭帝禅位于周。次年,拥立宇觉登天王位,建立北周。护为大司马,封晋国公。旧日与宇泰并肩的大将赵贵、独孤信对宇护不服,宇觉也不满他专权,图谋诛护不果,反被其先制人,杀赵贵,令独孤信自杀。宇觉被废黜毒死。宇护自任大冢宰,并拥立宇泰庶长子宇毓,是为明帝。明帝好学有识,为宇护所畏,武成二年又被他毒死,立宇泰四子宇邕,是为当今皇上武帝,实际大权仍由宇护掌握。
此人短短数年间,弑君三人,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可惧的是,自己妻子独孤伽罗,就是被宇护逼得自杀的大将军独孤信之女,这样的权臣,又是大仇人,他到自己府来干什么?
难道他想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之举?
普六如坚本姓杨,其父杨忠乃是十二大将军之一,因功封为随公,并被赐姓普六如氏,逝世才三年,普六如坚并不喜欢现在这个姓氏,作为汉人,当然不喜欢这种古怪的胡姓,纵然是皇上所赐,但他也不敢公然不满,在外面还得以被赐姓为荣,但在自己心,他却总以自己为杨坚,而不是普六如坚。
杨坚带着满腹惊疑,来不及换衣服,忙忙的率众迎出府门,只见漫天飞雪,数十骑骏马飞驰而来,铁蹄翻飞处,雪花四溅,就好像盛开的梨花,在风缤纷飞落。
北风呼呼,杨坚只觉面上冷如刀割。
骏马在随公府门前停了下来,自然的分成两列,后面一辆豪华的八马拉车缓缓的停在间,一个护卫拉开车帘,从走出一个高大的汉子。那便是晋国公、大冢宰、太师宇护。
杨坚赴向前,半跪于地,朗声道:“普六如坚见过太师。”
宇护满面微笑,向他扬了扬手:“随公怎么如此客气?快快起来,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杨坚站了起来,脑子里却还有些愣,什么时候,又变成自家兄弟了?当下脸上堆起笑容,迎接宇护进府。
宇护的随从都守在门外,只跟了两个贴身护卫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女子,看见这个女子,杨坚只觉眼前一亮,竟似乎有些晃眼。
这女子实在太过美丽,她穿着紫色貂绸大衣,静静的立在宇护身后,衬着身后的铠铠白雪,就好像一枝盛开的梅花,又好似空谷的一株幽兰。自己的妻子独孤伽罗也算得上少有的美女了,可是比起这个女子,却又还差了一筹。
杨坚并没有看出这女子的眉目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他有些不敢抬头正视,只是觉得美丽异常而已。他知道这一定就是宇护的干女儿,人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宇雪兰,对于她的美貌,杨坚其实早已经如雷贯耳了。
一行人坐定,不待丫鬟奉上茶来,宇护便呵呵笑道:“今天难得大雪,我等出外狩猎,顺路来看看随公,不会打扰了吧?”
“哪里哪里。”杨坚忙道:“太师来舍下,那真是蓬庇生辉。”
“雪儿,见过随公。”
宇护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小妹见过随公。”声音甜美娇媚,说不出的动听。只见宇雪兰向前裣任行礼。
杨坚忙称不敢,一时之间,竟有些手忙脚乱,他强自收敛心神,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显得镇定自若。
侍女奉上茶来,宇护笑眯眯的看着杨坚,看得他心里虚,正要找些话来敷衍一番,便在此时,听见几声女子的尖叫声从内室传来。
杨坚吃了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伽罗生了这么久,还没听到婴儿啼哭之声,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猛的站了起来,便见丫鬟小玉奔了进来,一边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
杨坚见她慌张的神色,一颗心更是沉了下去,喝道:“夫人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虽然大,却有股掩饰不住的紧张,声音里明显有些颤。
“有妖怪。”
“胡说八道。”杨坚大怒,同时也舒了口气,只要伽罗没事就好。他向宇护苦笑一声:“太师……”
宇护微笑道:“原来随公夫人临盆,真是来得巧啊,喜事,喜事,你快去看看吧。”
“那下官就失礼了。”杨坚告了罪,匆匆向夫人的内室走去。
早在夫人怀孕的时候,杨坚就给孩子取了名字,叫杨勇,虽然并不知孩子性别,但杨坚盼子心切,一厢情愿的便认定是个男孩,所以根本没考虑女孩的名字。
当杨勇呱呱坠地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千千万万初生的婴儿那样哇哇哭泣,他睁开眼睛,先看到了自己那又黑又瘦像一只小老鼠一般丑的身体。他心又惊恐又无奈,情不自禁的叫道:
“o!mygd!”
房的接生婆听到这个刚落地的婴儿不哭却说话,而且说的是谁都听不懂的妖语,惊恐的大叫一声,“妖怪啊!”转身就向门外奔,旁边的两个丫鬟也都不约而同的尖叫一声,逃也似的奔出门外。
杨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重生了,做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却开口说话,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他睁开那双还糊满眼屎的眼睛,打量着这间房子,这间房子很宽阔,陈设华贵而高雅,显得富丽堂皇。他很满意,知道这是一个富贵之家。
“天啊。”一个女子声音低低的叫道。这声音里有些惶恐,有些惊惧,但仍显得很是温柔。
杨勇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躺在自己身边,正用又温柔又惊恐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忽然明白,这就是自己的“母亲”了。自己的动作吓着她了,可是她虽然有些惊恐,但眼神里绝没有厌恶。
“哪里有妖怪?妖怪在哪里?”
大叫声,一个男子手执长剑冲了进来,跟在后面的便是刚才惊恐而逃的接生婆与两个丫鬟。
“伽罗,你怎么样?你没吓着吧?”杨坚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向那美丽的女子问道。
那女子温柔一笑,刚生产后的脸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
“老爷拿着剑进来干什么?”
“他们说有妖怪。”杨坚疑惑的看了接生婆一眼,“妖怪在哪里?”
“就是他,就是他。”接生婆用手指着杨勇,一边向后退缩,似乎一不小心,这个婴儿便会咬她一口似的。
“胡说八道!”杨坚见她指的竟是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不禁勃然大怒,他见妻子终于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实在是心花怒放。
“我没胡说。你看他一声都不哭,他一落地就说‘我买大。’老爷不信,可以问夫人和小玲小玉,她们都是听到的。”
“什么我买大,你以为是赌牌九吗?看来你昨晚又赌输了,做梦还在赌呢。”杨坚气恼的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是说我买大,他是说我没嫁。”丫鬟小玉说道。
杨坚尚未开口,丫鬟小玲抢先道:“他哪里说我没嫁了,他是一个男孩,怎么会说我没嫁?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天天盼着嫁男人吗?”小玉如今正少女怀春,与府的侍卫小剑好着呢,小玲不无恶意的说。
“那你说他是说什么?”
“他说……他说……”小玲吱唔了几声,急道:“他说‘哦,美啊’。少爷是趁幸自己降生人世呢。”
杨坚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只有询问的看向自己的妻子,独孤伽罗摇了摇头,说:“她们都是胡说八道,我儿子刚生下来,哪里就会说话了?我儿子怎么可能是妖怪?谁再胡说八道,我撕了谁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