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赟是个喜怒无常的皇帝,性格又暴虐,所谓伴君如伴虎,所以谁也不知他下一刻会怎么样。
杨坚早知天元皇上对自己已经极为不满,心生疑忌,而皇后女儿也明显失宠,因此这种时候,在夜里急召,心不能不惶恐。
当下也不管太监是否焦急,先叫家人秤了十两一锭的黄金送给他,叫他稍安勿躁,便叫快唤杨勇来。
杨勇本来跟弟妹们坐在花园讲故事。如今弟弟妹妹们,包括几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徒弟,甚至家的丫环侍卫小厮管家等等,都特别喜欢听杨勇讲故事。杨勇前世最爱,又爱读历史,所以胸所装的故事用箩筐也装不下,信口胡诌,随手拈来,讲的故事都是别人听说未听,闻所未闻的新奇新鲜之事,因此都听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更何况杨勇学着后世的说书先生,每到紧要关头,便要请听下回分解,勾得众人心痒痒的。尤其杨秀和杨丽静两个,到了这个时候,非得缠着大哥不放,嚷嚷着:“后来呢?后来呢?”
就连杨广,也常常听得入迷。
这夜杨勇的故事正讲到精彩处,听到父亲叫,当下便往父亲书房走去。
“哥,后来怎么样了?你的故意还没讲完呢。”杨秀急了,追着问道。
“哥,后来那个公主嫁给王子了吗?”杨丽静也追着问。
“你们两个干什么?”杨广喝道:“没听到父亲叫大哥有事吗?”心忽然有些酸溜溜的,心想自己不过比大哥小一岁,可是父亲什么事都跟大哥商量,把他当成大人一般倚仗,而对自己,却从来也不会问一问,只当自己是一个孩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吧。”杨勇朝弟弟妹妹做了个鬼脸,匆匆来到父亲房。
听了父亲关于皇上急召的话,杨勇徒然想起,史上曾经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当下细细回想了一下,说道:“父亲,天元皇上对你疑忌愈深,此次宣召,未必没有阴谋诡计,但我料他一时也不敢无缘无故的随便向咱们杨家下手,所以最主要的是试探。父亲进宫之后,只须神色从容,不管天元皇帝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要显出喜怒来,自然能逢凶化吉了。”
杨坚对这个儿子的预测能力越来越信赖,听他如此说,顿时心有了底气。忙跟了太监走到宫。
一进极乐殿,只见殿灯火通明,天元皇帝与几个皇后坐在殿正吃喝得高兴,殿旁却是两列全副武装的侍卫,手执刀斧剑戟悬于胸前,脸上神情严肃冷竣。
杨坚心咯噔一声,脸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行礼,高呼万岁。只见宇赟之侧是朱满月、元雪兰、陈月仪三个皇后,却并不见杨丽华。
杨坚的心不祥的预感更甚,想到杨勇说的,要神色自若,当下把心所有的疑惑担心和震惊都掩饰住了,说道:“皇上,不知召臣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召你了吗?”宇赟说,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与几个皇后嬉闹如故。
元雪兰见杨坚跪在面前,加倍的眉来眼去,忽然凑过来在宇赟脸上亲了一口,又笑道:“来,姐妹们,皇上今天高兴,我们每人给他亲一口。”
陈月仪见说,便也凑过去亲了一口。
朱满月向来腼腆,当着朝廷重臣,却哪里敢亲,顿时羞得红了脸。
“怎么了,快亲,快亲。”宇赟笑道。
元雪兰便过去在朱满月肩膀上推了一把,朱满月不防,顿时倒在宇赟身上,一张嘴刚好碰在宇赟脸上。
元雪兰与陈月仪顿时哈哈大笑,宇赟也大笑不止。一面留意杨坚脸上神色,却见杨坚敛容正色,坦然跪在面前,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根本不闻不见一般。
杨坚其实心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但他最擅长演戏,脸上神情并不与心情绪合拍,因此心虽怒,脸上神色却一点未变,既无恼怒之色,也无愤恨之情,似乎他根本就没现,此间独独缺了个杨丽华,也似乎他根本不是跪在地上。
宇赟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就此杀他,笑道:“随公,小勇怎么不随你一起来见朕呀?”
“回皇上,因为皇上没有宣召,因此不敢带他来。”杨坚恭恭敬敬的回道,心却不禁大骂其娘,“,又不是来走亲戚,你没宣召,却问我小勇怎么没有跟来!”
“哦,朕想跟他喝两杯酒了,早知这样,就该让他来才是。”宇赟淡淡的说,“可惜随公不会喝酒,不然倒可以陪朕和几位太后喝几杯。”
“是,臣酒量甚浅,辜负了皇上的美意。”杨坚道。其实他的酒量大得很,宇赟也并不是不知,可他既要如此说,杨坚只能这样回。
“哎呀,随公怎么还跪着的呀?皇上,你快叫他起来吧。他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若是跪久了,等下起不来可如何是好?随公可不比当年,现在是真的老了。”元雪兰忽然道,一面说,一面嘻嘻而笑,脸上满是嘲弄。
被自己曾喜欢的人如此奚落,杨坚心恨极,面上却仍是若无其事,心暗暗狠,臭娘们,总有一日,我要剥光你的衣服,把你压在身下,叫你知道,老子可是不是老了!到时叫你欲生不能,欲死不得,方泄老子心头之恨。不知怎么,想到欲生不能,欲死不得之时,却想到了“欲仙欲死”这个成语,不禁心头一荡。
“呵呵,随公真是的,朕不是叫你免礼了吗?你怎么还跪着呀?”宇赟仿佛现在才现似的,“快快请起吧,元皇后说得是,你老年纪这么大了,可别把腿跪酸了。”
“谢皇上关怀,臣虽然一把老骨头,却还不至于如此脆弱。”杨坚呵呵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当下宇赟又与杨坚东拉西扯,全未谈及一点正事,直谈到月上天,几个人酒足饭饱,这才叫杨坚下去。
杨坚告辞出宫,只觉背上一片湿,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心堵得就好像放了一块石头在里面。
宫外自有侍卫家人等待,杨坚也不骑马,坐上马车,从车窗外望去,只见月凉如水,微风拂面,心情却无比的沉重。看来自己又渡过了一次危机,刚才的情势,只怕自己稍有应对不善,那刀斧就会加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吧?
然而丽华怎么了呢?为什么不见丽华?仅仅因为要对付自己,怕她难堪,所以叫她回避了吗?
不,那岂是天元皇帝的性格!以他的性格,越要羞辱自己,越会叫丽华看着,只有那样,他才会感觉到加倍的乐趣。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难道丽华出事了?
想到此,杨坚的心一沉,比之刚才更觉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