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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过去不能说的事情(1 / 1)

第七章过去不能说的事情

一月后,眼看到了春节,穆长引的店铺客流简直成倍的增长,每天赚来的钱只多不少,活活让穆长引笑歪了嘴。隔壁的店铺果然被穆长引痛快地买了下来,也实现了将青松雪卧室建到那处的诺言。

青松雪的死活不同意还是架不住四个人火急火燎的行动,雕花镂空火炉、硕大的衣柜通通地有,连床都换了,她在上面滚十下都不会掉到地上。

日子过得舒坦,青松雪也没放下画画,虽然整天缩在屋子里、到了饭点就出来溜溜,但她还是觉得土豪的日子来得太突然。所谓患得患失,也就是这样。

她坐在后院回廊的红栏杆上,看着宗虎练武,两米长的铁棍在他手里舞得呼呼生风,地上的雪都被扬得干净。这可好,不用受累扫雪了。青松雪吃吃地笑了起来,以后下雪了,就让宗虎耍上一把,可比用扫把干净多了。

她的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抬头看去,是捧着糖袋子的穆长引溜溜达达绕过她身后,和她一样坐在栏杆上,一边低头在纸袋子里扒拉糖果一边问:“笑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店里生意不顾了?”青松雪反问过去,直起腰伸直了胳膊将小手伸到纸袋子里,抓了一把糖出来,捧在手里嗑瓜子一样吃着。

穆长引也不介意,好不容易找到个和他一样嗜甜如命的人,干什么赶走。“伙计们照顾着呢,我要是总在那边照看着,早晚就得累死。”

青松雪晃了两下小腿,闲来无事,便问些事情:“穆哥,你和虎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是,我俩感情好的很。”

“那虎哥功夫这么厉害,他家里人怎么还不喜欢他?”

穆长引压低声音,隐约透着小小的骄傲。“宗虎,他的功夫,若他说全国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可我不让他显露出来,尤其是在他家。”

“……为什么?”青松雪停下了吃糖的动作,心里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穆长引往宗虎方向扬了一下下巴,眼里的蔑视很是明显。“宗虎的父亲是定国将军,膝下三儿一女,宗虎的大哥从小好显摆,文武样样精通,后来被推荐去了边界。敌国袭来时,便战死了。”

“死了?!”

穆长引重重地点头,长叹了一声:“死了。乱刀砍死的。尸骨都拼不全,当初立得是衣冠冢。宗虎她娘哭得昏厥过去,你猜他爹什么反映?”

青松雪呆呆地摇头,下意识认为伤心欲绝,一蹶不振之类的。

穆长引嘲讽地“呵”了一声,咬着牙骂道:“他爹放鞭炮!说这是光荣!说他家本是要战死沙场的,死在敌军手下最好不过!他爹连狼都不如!”

“我知道后,马上强迫宗虎以后他爹若是来检查他学武的进度,就是把他打残了也不能显露出来!宁愿半夜跑到后山无人之处练习,也不要在帝都任何人的面前露出一招半式!”

穆长引低下头自嘲地笑道:“宗虎从小被关在家里习武锻炼,他爹是铁了心要把所有儿子都送上战场送死。我却从小跟在商人身边,心眼多得很,坑蒙拐骗的给宗虎洗脑,让他三更半夜里复习先生教授的武艺,而白天就表现的白痴一般。”

“为此,他爹没少拿棍子抽他。宗虎忍不住疼想招了,被我死死地拦在。因为我不能让他像他哥那样死得连尸体都拼不全!”

“可……这也不至于逃家……”

——“我逃家不是因为这个。”

青松雪和穆长引抬头看过去,宗虎已经将铁棍立在武器架上,流着一身的汗,粗声粗气地往这边走来。青松雪赶紧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是什么好事情,但雪……你早晚要知道……”宗虎的眼睛放空远望,深深地陷入过去黑暗的日子——

婴儿手臂粗的鞭子重重地砸在他身上,耳边响着父亲炸雷般的怒骂,他只能咬着牙忍着。

“我堂堂军人世家,若是出了个厨子,传出去丢不丢人!”

旁边站着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嘴边皆是挂着讥诮的笑意,只是淡淡地看着。倒是几位姨太太同宗虎的娘一样,哭喊着拉开宗虎的父亲,推搡着要宗虎赶紧跑。

宗虎只是满头冷汗地跪在地上,不曾吭过一声。

气氛僵直得很,眼看宗虎父亲的棍子又一次落下,却听得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合着笑声突兀地拦截进来。“哎!这又是演什么呢?”

宗虎和所有人一同望过去,发现竟然是穆家四儿子,穆长引。此时一袭薄衫,笑吟吟地立在门口,见了屋里的情景,脸色都未曾变过。

宗家上下皆不喜欢这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穆家的事情早已经传遍帝都,穆家老四不喜读书,偏要做那地位最下贱的商人。尽管目前年纪轻轻就开了连锁店,但穆家却就是不承认。

宗虎父亲猛地将手里的棍子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猛地一抖。穆长引仍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地上疼得发抖的宗虎。

“伯父,我这大老远来了,你就这么让我站在这处?”穆长引响亮地笑着,宗家人黑着的脸他没看见一样。

“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宗虎的啊!太子今晚来我家赴宴,我这个好兄弟烧的一手好菜,我怎不能叫他过去掌厨。”

却见宗家人在听到“太子”二字的时候脸色忽地一变,穆长引注意到了,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这不是什么好反映,太子与他穆家交好全帝都都知道,而宗家人眼里的惊恐却多过意外。

宗家人的眼光全都聚集在宗虎父亲的脸上,对方低头沉凝了片刻,对着跪在地上的宗虎一挥手。“你去吧。”

宗虎没动地方,穆长引知道他跪久了两腿发麻,便上前抄起他胳膊拽了一把。宗虎整个人倒在他身上,穆长引二话不说拖着他走出了门,耳朵却一直竖着,果然捕捉到宗家老三一句悄声问话:“爹,怎么办?宗虎和太子这么亲近……”

接下来的话他听不清楚,但他心里急着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半路拐了个弯,引着宗虎溜到厅房的角落,借着灌木丛隐着身影。宗虎满身的汗水在蒸发中变得冰凉,难受得紧,见穆长引神神叨叨地不知干什么,搭腔问了一句:“你干啥?躲在这儿,一会儿该被守岗的当贼抓了!”

穆长引抬头看了看厅房房顶的高度,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这么高,你能带着我上去吗?”

宗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皱着眉道:“小意思。你能跟我说干啥吗?”

“……先上去再说!”

宗虎一身的武艺不便于在人前展示,他爹巴不得将他所有的孩子都送上战场光荣赴死,穆长引为了保护宗虎,只能偷偷摸摸地运用武艺。他们小心翼翼地踩在房顶上,掀开瓦片,穆长引按着宗虎的脑袋,让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宗家人谈论——

“爹,你这回让宗虎去和太子套近乎,让二皇子知道了,咱家可就倒了霉了!”

“那穆家小子就站在那儿,我总不能跟宗虎说避着点太子。没事,只是一晚上,不能碰见。”

“要不我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就在厨房留着,别到处乱窜!”

“回来!早就走远了,说什么说。就这样吧,我回头与二皇子说一声便好。”

宗虎猛地将脑袋从穆长引的手下抽离,压着嗓子吼:“我爹什么时候跟二皇子这么好了!?”

“呵,你们宗家,什么事情都瞒着你一个人!我们先下去,去我家!”

宗家人认为宗虎笨、傻,可宗虎经常跟着穆长引,弯弯绕子早学得差不多,只是略微脑筋一转,便明白了宗家人暗地搞得什么名堂。他的冷汗又开始顺着背脊往下淌,低着头走在路上越想越后怕,不知不觉说出了声:“这是造反啊……他们疯了吗?”

“……我帮你与太子商量……”

——“与我商量什么?”

两个人结结实实愣在大街上,他们正前方立着一位贵公子,手里轻摇着纸扇,淡漠地看着他们。那位公子年纪不过十八,举手投足却有着过分的成熟稳重,尤其看人的眼神,犀利渗人的紧。

他身旁跟着许多腰胯刀剑的魁梧男子,密不透风地半包围着他的身侧,散发的嗜血阴狠让路上百姓纷纷绕行。

穆长引赶紧拽着宗虎大步上前,深深地行礼。“太子爷,您怎么在这儿。”

“来找你啊。”太子半合着眼睛懒洋洋地将纸扇合上,敲了敲穆长引的肩膀。“到了你家,你爹说你跑出去野了,那神色恨不得将你赶出家门从此自生自灭算了。”

穆长引尴尬地笑道:“我野不野,您还不知道吗?”

“走吧,离你家没几步远了,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太子转身迈步走开,围在他身边的男子默不作声打开一个缺口,末了又谨慎地围在一起。

宗虎被太子属于皇家威严的气质吓得有些虚软,待穆长引去狠狠扯他,他才想起来迈步子。

到了穆家后花园,宗虎磕磕巴巴地告辞,撒丫子就往厨房跑。太子挺着腰背淡淡地盯着宗虎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撩了衣袍坐到石凳上,看似无意地说道:“你顶着被你爹臭骂一顿的危险,就是为了拽这么个小子来?”

“您可别小瞧他,他做的一手好菜,我特意拽来给您好口福的!”

“只许一次,以后你两个交情过深,可是直接影响到全族的。”

穆长引深沉地盯着太子漠然抬起茶盏品茶,安静了片刻还是装傻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斜过眼睛,轻飘飘地看过去,绷着脸说道:“凭你穆长引的脑袋,还能有不知道的事?”

“……”穆长引不知说些什么好,低下头干脆不作声。

“这父皇啊,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晏家的老太医放话了,说是活不过三月。我这下面的兄弟可个个都沉不住气了,都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我的命和皇位不放。”太子仍然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扇子摇的不快不慢。“各个世家,有权的没钱的,通通开始四处结为党派,可就是没有支持我的。除了你穆家一向忠心耿耿外。”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这太子的头衔难道是假的?”太子将合起的扇子重重敲在穆长引头顶,凑到他耳边说道:“所以穆长引,你穆家若是有求与我,我不会推辞。但就看你如何用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给我带来多少益了。”

“否则,就算他宗家把握兵权,不拥护本太子,一样是死!”

“太子爷……”穆长引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得侧方瓷器砸落地上的声音。他往那处一看,竟是宗虎。

宗虎被砸落地上的酒坛溅了一身,但他此事顾不上这些,几乎是踉跄着跑到太子面前,双膝扑通一声跪下。“太子……我、我爹他们是一时糊涂,求您放过他们一条生路!”

“看来你是刚知道这件事。”太子重新直起腰,斜眼盯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宗虎。“你宗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排行老二,在家中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受了兄弟姐妹欺负、父亲打骂是家常便饭。按理说,你不应该这么紧张,他们死了,不是更好?”

“他们是我的家人,再怎么对我,也割舍不了血缘关系!”宗虎一个头嗑在地上,抵在冰凉的石地上,不敢抬起来。“求太子,只要您放过他们,我帮你做什么都行!”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你宗虎全帝都都知道,不好习武,浑身上下就厨艺能拿出去见人……”

穆长引悲痛地闭紧了眼睛,宗虎武艺超群的事实,藏了数年,终究还是要扒出来。他重新睁开眼睛,里面的阴狠和决然他自己看了都会吓到。“宗虎!你知道怎么做!事到如今,我没办法再替你藏着!”

他与宗虎是一同站起来的。只不过穆长引是从石凳上离开,宗虎则是从地上跳起,脚跟狠狠朝石凳砸去,只听得巨响,那石凳在他脚下碎如沙,地面都裂起蛛网的缝隙,直直蔓延到几米外。

太子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回看了看宗虎与穆长引,猛然仰天长笑起来。“好,好!宗家,你们生养的好儿子,当作宝藏了这么多年,玩得究竟是什么把戏!”说到最后,竟咬牙切齿起来。

宗虎看到后,忙扑通跪下,慌忙解释道:“他们不知道我这般厉害!我瞒着他们好几年,若不是今日要帮助太子,怕是要一直掖着藏着!”

穆长引撩起衣袍,也跟着跪下。“是我的主意。宗虎大哥死得太惨,我不希望他也一样。”

“宗虎大哥身为军人,死在战场上是他唯一的归宿。你这么说,可是变相责怪我父皇心狠手辣将他推上战场。”

“不敢!”穆长引弯下腰,央求道:“太子爷……您也说了,若是我穆家向您有求,您不会推却。”

太子慢慢转过身,一句话冰冷地飘过来。“你可是要我放过宗家?”

“……是。”

太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穆长引,我答应你。但你俩个,必须帮我铲除一切绊脚石!我今晚便去许家,而宗家就靠你们两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懂吗?”

宗虎只是磕头,说不出来半句话。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所能做的,就是跟着这个储君行动,偏移半点,他全家的性命就不保,他必须咬着牙挺过去。

**********

深夜,宗虎与穆长引匆匆行走在路上。他们急着赶去宗家,脑袋里不停地想着说辞,宗家几十口人,要统一说服不容易,他们还是毛头小子,就算想要办大事,那也要人家能相信才好。

宗虎虽然念想着事情,但习武之人的警惕却没丢,路过一个小巷的时候,里面传出的声音让他猛地停住脚步。

穆长引却没有听到,便好奇地问道:“怎么?”

“巷子里有人打架!”说罢抡起腿便往里跑,穆长引只是愣神的一个功夫,对方便离他几米开外了。等到他找到宗虎的时候,宗虎已经和一位个子瘦高的中年人抱拳告辞。

“他是谁?”

“他说他叫萧典书,刚才被一群人围着偷袭,我救了他之后……喏,给了我一个牌子,说如果我有事,可以求他帮忙。”

穆长引的眼睛腾地亮起来,抢过牌子笑得激动。“萧典书!这个是帝都最大的黑道头子!宗虎,你赚大发了!”

他将牌子塞到宗虎的衣兜里,谨慎地嘱咐道:“藏好,别让任何人看见。我们早晚用的到!先去你家!”

宗虎推开家中的大门,老管家迎上来,宗虎不由得对方说些什么,便提起内力对着空中吼道:“宗家所有人,到厅堂集合——”

他年纪虽轻,但却是习武的好料子,功力早超过同龄人万倍。这一吼,震得整个宗家动魄惊心,聚集到厅堂的速度比往常快了数倍。宗虎父亲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帮老小,等他推开厅堂门的时候,见是宗虎和穆长引皆是严肃地望着自己,不由一愣。

看不惯宗虎的小辈先一步咋呼起来:“宗虎!大晚上的你搞什么鬼,刚才是谁喊的!”

“是我。”到了这个地步,宗虎早已经淡然置之,无论今日有什么事情,他都必须要挡住。

“你说这话也不掂掂你自己的斤两!你宗虎从小就是个废物,那种音量,怎么可能是你这种喊出来的!”

宗虎被他叽叽喳喳闹得心烦,回身抄起一个杯子就往那处砸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更何况宗虎是用全力砸过去的,等宗家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小辈已经抱着折断的胳膊躺在地上哀嚎。

宗虎利落凶狠的一击让宗家人颇感意外,都带着意外惊惶的表情面面相觑。宗虎的娘弱弱地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宗虎……你、你怎么会……”

“我今天不是来告诉你们这件事的。”宗虎上前一步,看着除了宗虎父亲之外的宗家人惶恐后退,冷笑道:“太子已经发话,若是宗家及时回头,改为拥护太子,便可免于一死。”

“你在胡说什么!你知道个屁!”宗虎的父亲粗着脖子吼过去。

穆长引将宗虎拦在身后,仰着下巴讥讽过去。“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在太子那处替你们讨了个赦免。你们以为二皇子的权利有多大?他再大,也比不上老皇帝亲口册立的太子,你们若是再犹豫,这大家业可就毁于一旦了。”

“太子已经说服许家告发晏家,你们也及时回头,总不至于落得处死流放的地步。”

这个消息对于宗家来说,几乎将他们推入悬崖也不为过。他们想不到昨日还信誓旦旦地说站在一起的许家,今日就转头背叛了他们。宗虎父亲甚至惶恐的手抖起来。

宗虎扬起声音又推了宗家一把。“你若是想去送死我不拦着,可宗家这么多人,都因为你一个人愚蠢的决定陪着你送死,你的罪过我就算为太子做再多事情也赎不静。”

“你怎么说你爹呢!”

“我说的事实!”宗虎猛地一脚踏在地上,龟裂的纹路闪电般裂到对面宗家人脚下,生生将他们吓得不敢多言。“这么多年,我就算被你打得狗都不如,我也不肯将我这一身本领耍出来给你看,为了什么?你能不知道?我大哥就是因为从小对你言听计从,死得惨不说,还落得死无全尸的地步,你却觉得光荣,放鞭炮、大摆宴席、笑得嘴角咧到耳朵后面去。”

“我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宗家人,宗家这么多变态,就我一个是有血有肉有心的正常人。”宗虎看着对面人们敢怒不敢言的铁青脸色,讥讽地笑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你们一个个的,谁愿意像我大哥一样,被人砍得像羊肉馅,还觉得光荣?我呸!”

“宗家的荣耀,是祖宗用命打出来的,你们不心疼,我心疼!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必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好?!”宗虎指着父亲含着泪吼道:“你非要闹得家破人亡才舒坦吗?!你知道我在太子面前是怎么求他的吗?我求他放过你们,我不停地磕头,答应帮他杀了二皇子,他才应了我!让我回来劝你们转过来拥护他!”

穆长引一一看过去,宗家人的眼里出现了动摇。“晏家做了替罪羊,你们难道也想和他们一样?”

宗虎父亲双腿一软,竟跪在地上,后面的人赶紧去扶。却只听他失魂落魄般低语:“都已经这般了,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能挽回什么局面。”

穆长引抬起脚慢慢走过去,低头盯着宗虎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谁都不能挽回局面,只有你们宗家一向认为是废物的宗虎能挽回局面。你们只要在二皇子那处装疯卖傻撑过半个月,一切归于平静。”

穆长引挺直腰背站着,头也不回地招呼道:“宗虎,走了。”两人半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宗家人,一前一后大步离去。

宗家人怎么也没想到,祸及家门的时刻,拼了命、丢了尊严救了他们的不是宗家最看好的任何一人,而是在他们眼里最窝囊废物的宗虎。这让他们不知该如何面对宗虎,只剩下尴尬难堪在空气中凝固。

之后的半个月,对于宗虎和穆长引来说,是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替太子东奔西走,暗地刺杀、深夜捉拿,一切他们认为与他们最遥远的事情,他们都亲手做了。只是穆长引却一直留了一个心眼——

他们卷入了这样一个无法张扬的事件中,做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要想了。最可怕的后果,就是被太子秘密灭口,宗虎就算功夫再高,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于是萧典书赠与宗虎的木牌派上了用场。他要萧典书召集所有黑道中人,与他和宗虎一起杀入宫殿,助太子处死二皇子。如此一来,卷入的知情人多不胜数,太子就算想要秘密处死,也无处下手。

穆长引与萧典书告别的时候,天上黑色的乌云仿佛洪水一般淹没了银月,一并吞没了他的眼底。

——“……要变天了……”

当晚,宗虎手持长剑,将二皇子斩于龙座之下。老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宗家与穆家心惊胆战地看着双双跪地高呼万岁的穆长引与宗虎,两人一身杀气与血腥让他们不敢靠近,终归还是一言不发地跪拜新帝。

这两个刚及弱冠的孩子究竟杀了多少人他们不敢去想,怪只怪自己没有能耐,推了小辈到风口浪尖上。好是好在,事情办的出色完美,但事情过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平和地站在一起笑谈了。

宗虎和穆长引如愿全身而退,太子恨得牙痒痒,经过两人的保证,绝对不大肆宣扬此事后,才无力挥手将两人恢复自由身。

穆长引一把将自己染了血的长袍撕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畅快地将衣服扔了一地,只穿着内衣大步走向宫门,大老远看见萧典书扛着□□的身影,惊喜地迎过去。“呦,萧叔,您这是干什么?”

对方微笑着转过身来,回应道:“自然是跟着你们一起走了。这帝都,你们都不能留,更何况我。”

宗虎则从汗湿的额发下望着深墨般的天空,懊丧地开了口:“走了以后,我不想再回来了,永远也不想。”

“这是自然。我在北方托人盘了一个店铺,这也算是我的连锁了,缩在那处做个生意,皇帝再想拿咱们开刀,也抓不到辫子。”穆长引扯开发带,重新拢齐了齐腰的乱发。“走吧,先陪我去趟店里,换身衣服,交代伙计一声,拿了钱就走。”

宗虎点了头,边跟在两人身后慢悠悠走着,边回过头去看灯火通明的宫殿。隐约传入耳内的声音因为距离遥远而有些不真实,窗子后闪过的人影在宗虎眼底形成深沉的颜色,最后消散不见。

站在孤寂清冷的大街上,光影之间的界限隔开了他与现实,一夜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像一场梦,再怎么去回想,也找不到存在感。宗虎重重叹了口气,勉强扯开一抹笑容——家人、名利还是未来什么的,他已经不必去惦记了,平凡安静地过好日子是他最应该努力经营的。

宗虎正要与穆长引故作轻松地交谈,突然一阵嘈杂的吵闹响了起来。三个人很快觉出不对,一起愕然望向声音的来处——

一行七八个人举着棍棒,凶狠吵骂着追赶前方跌跌撞撞的瘦小身影。待跑得近了,他们才发现,跑在前头的竟是一个衣着脏乱的少女。

宗虎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去拦在相貌凶恶的男人们面前,冷哼过去:“干什么!几个男人追一个小姑娘,要不要脸?!”

“臭小子少管闲事!这小蹄子偷了我家的包子,还撞伤客人,不抓回去不算完!”

“几个包子至于追一条街吗?陪你们钱不就完了?”穆长引从钱包里掏出钱来,扔到对面。

好在那些人只是在乎钱财,拿了便走。更何况宗虎与萧典书警惕与握着武器的模样让他们略微发怵,所以既然得到了补偿,还是不要没脑子一样继续纠缠。

等着那些人彻底消失在夜幕后的时候,宗虎才完全放松下紧绷的肌肉。他回过头去看躲在穆长引身后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女,这一看,竟愣在原地。

“你……这不是晏家的小女儿吗?”

而对方也看清了他们的面貌,眼里的恨意与惊恐像刀剑一般刺着两个少年。“是你们……你们害得我与家人从此分离……我恨你们!”

几个月的憋闷和恐惧让宗虎当场崩溃,泪水合着脸上干枯的血液,冰凉粘稠。“你以为我想吗?我这么做是卑鄙!但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宗虎的声音嘶哑的可怕,让晏婴惊得后退半步。晏家没落之后,她在外面东躲西藏,沦落成乞丐不算,为了活下去,偷东西都硬着头皮去干,更委屈的应该是她,她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想把几个月的痛苦都流干净。宗虎和穆长引看着她,眼里的泪一样流不停,他们再怎样聪明,到底还是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卷入宫斗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但是父辈造的孽,他们总不能不去理会,流血流汗杀人犯法都无所谓。父母给了他们血肉,他们总归要去偿还,硬着头皮也好、害怕得腿软也好,还是要扛起刀剑咬着牙冲上去。

但他们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嗜血、残酷、冷漠,以后怕是无法正常地出现在家人面前,所以他们只好远走他乡。但穆长引和宗虎不后悔,帮助太子除此一害可以换来家族的飞黄腾达,自己以后过得再不好,也与任何人无关了,他们做得够格了。

男孩到底比女孩子坚强,他们咬了咬牙,决定将这一阵子发生的事强行以往到脑后,现在应该惦记的,是以后独自的生活。宗虎一把扯住晏婴的胳膊,眼睛盯着她的脸,生硬地问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这帝都,我们不想回来了,大概……你也不想留下。”

晏婴咬住下唇,她在宗虎的眼底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痛苦,总归还是怨恨不起来。终于扯开惨淡的笑,道:“好,我跟你们走。”

穆长引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眉间掠过轻愁,但很快他重新抬起头强笑道:“好,我巴不得如此。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今晚刘正一家要搬迁,我们便跟着他们走好了。”

宗虎一听,皱起眉嫌弃地反对。“你干啥,跟着他走,他那个大嘴巴,不得把咱们的事情宣扬到敌国去!”

“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穆长引轻飘飘地望向远处的皇城,声音里悄悄渗进了冰水般的冷。“最好全世间都知道我们参与了这件事。若我们悄无声息地生活在别处,新皇总能寻到我们,我们总归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早晚是打算拔除的。”

“而若是将此事大肆宣扬,我们是能安全地活下来的。”穆长引转过头看,眼神透着阴狠,带动了宗虎一同紧张地握住拳头。“世人骂我、唾我,我都不怕。但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要我去死——到那时候,造反我也不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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