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死焉,其名女尸,化为瑶草,其叶胥成,其花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东二百里,姑媱之山。山有文狸,一为萝,一为侯。萝食瑶实,侯食瑶叶。
范汐顶着头皮发麻,在山中,毫无疑问的又一次迷了路。
“带我去见他。”山中又响起女声,范汐打了个咯噔,赶紧收了歌声。这什么情况啊,今天的胆汁都吐完了。该死,好像听见什么猛兽的声音。不对,好像越来越远了。对,越来越远了。范汐憋着气,静静听着,当他确定再也听不见的时候,心下大喜:难不成我的歌声把它吓跑了?!再不迟疑,他吹起了口哨。
“夫子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好有道理的样子,我就不下山了,呵呵。”他边走边想,似乎,似乎有些得瑟。
大周庄村口前,一群村民,围着一只怪物,谁也不敢上前一步。那怪物,好像是水猴子。这猴子本来子时又去后山脚下吼叫,却被事先等着的村民逮个正着。它没命似得往村口跑,没想到被围在了村口,显然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打死他,打死他......”周三的弟弟周小三恨恨的说。
“不行,等夫子来。”关键时刻,庄主需要的不是冷静,而是不同的意见,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
于是众人围着水猴子一样的怪物,也不散开,只是不住打量。这怪物,尖嘴猴腮,长毛呈红色。似人形,别说跟猴子还真的几乎一个样。只不过它经常提起头,那眼神里,似有幽怨。
“据说这货在水里,能把牛都拉下去。”“那是,上次我在水里和它打了一架,两败俱伤。”......
“夫子来了。”有人指着远方后山方向,大家一齐看去,却见一只豹子载着夫子飞驰而来。豹子身旁,一只文狸快速奔跑。
“尼玛,快跑。这货把妖怪带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轰的一声,一群人连爬带滚就消失不见了。月光下,只那只水猴子,死死盯着文狸。久久,居然抽搐起来。
“呜~~呜~~”文狸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哀怨,居然有泪珠,从它的眼角溢出,月光下,晶莹剔透。然后,只见这狸慢慢卧着,居然变成一个女子。她头上带着山萝,腰间系着芝草。上半身是香草做的浅短衣服,露着小半截肚皮,下半身是荔花做的小裙,露出修长的腿。尤其在月光下,她的皮肤,显得这般迷人这般白皙。放佛看她一眼,你就永远不会老。
“嗷~~嗷~~”水猴子仰天吼叫,须臾,竟然慢慢褪去须发,露出人形。这是一个男子,他的风华没法形容。简直丑得不能再丑,饶是夫子这般人物,都想吐隔夜饭了。
夫子已经不能再震惊,从豹子上爬下来,看着他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来你信了。我曾经也遇到一个老头,在王屋山。他却不似你这般聪明,一心要搬了王屋山。”女子慢慢说道。
“哦,你说的是愚公?”夫子笑问道:“好久以前的故事了,我也听过他。”
“是啊,这傻子居然做到了。若不是他,我们不会搬到姑瑶山。”男子叹息道:“不到姑瑶山,就不会变成这样。”
“看来他成功了。”夫子若有所思,又问:“姑瑶山,传说中的帝女山?”
女子回答道:“帝女瑶姬埋骨的地方。瑶姬死后,守护着姑瑶山。她的精魄化成瑶草。”
夫子笑笑:“看来你们也有一番造化。”
“你绝对想不到!”男子长叹到:“瑶草的叶子茂盛,一叠一叠。瑶草的花呈黄色。最美的是瑶草的果实,像菟丝一样。”
女子欢快的抢道:“是啊!传说吃了果实,就能年华永驻,还能迷倒众生呢。”
她的脸上都是笑,男子也是笑。当他们相互对视的那一刻,女子又变得哀怨起来。
“看来你们都吃了帝女花。”
“是的。”男子说到:“我们本来是王屋山的两只文狸,我叫候。”
“我叫萝。”女子又欢快的抢道。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他们失去的青春。
“那一天,萝吃了瑶草果实,我吃了瑶草叶子。”男子无奈道:“然后一切都变了。”
夫子一愣,纠结道:“那花呢,谁吃的?”
“花不是结果了吗?”男子女子一齐问。夫子语塞,红着脸又问:“后来呢?”
“后来帝女之魄寻来,不见瑶草。于是诅咒我们,一个永远貌美如花,一个永远丑恶如怪。一个在山,一个在水。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哎!”
“哎!”一个女子叹息。“哎!”一个老叟叹息。相对无言。
后山,依旧清凉如水。范汐在山路上不断盘旋,歌声断断续续。
“你的歌声真好听,我都不想哭了。”一个娇弱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范汐回头看去,是一个女童,坐在一颗石头上,她的怀里,抱着一只狸,正痴痴地盯着自己。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童啊,只是那一眼,或许这辈子就再也挣脱不了。
夫子踱着步,感情的事情,他一向没有主意,毕竟自己也撸了一辈子,没经验。他弱弱开口:“那,那,可有解脱之法?”
“有,待我们为她的转世之身,找到对的人,就能变回狸了。”男子叹息道:“显然,这很难。”
“是啊,哎。”女子也叹息:“我们等了千年。”
女童盯着范汐,小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陪我玩吗?”
似乎,有一股魔力,将范汐推向她。“我叫范汐,你呢?”
“很好听的名字呢,叫我小狸。”“你的也是。”
也许夫子还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当他转身看到男子女子,都化为文狸,彼此依偎在一起时,先是惊讶,然后慢慢露出笑容。
多少人,相互等待,只为了彼此这一眼。
这一眼,就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