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在门外的板车上的时候,我就正式地开始了我的月子生活。板车就是我们这里的主要的交通工具,大家平时有事的时候,上医院什么的,都是坐的板车,当然了,月子吹不得风,我缩在了厚厚的被窝里,被窝下南还放着一些小麦草,是小姑和妹夫来接的我,他们同时还买了一桶鲫鱼,这时,父亲也送来了一只鸡,还有一些鸡蛋。
走在路上,板车颠的厉害,虽然车上垫了那么厚的草,还是颠得让我有一些昏昏沉沉的,而且,身子不自觉地就往下溜,我得走一会儿,就把身子往上挪一下,还得拚命地弓着腰,不让身子往下溜,这样呛得时间长了,全身就僵硬了,好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板车终于停了下来,原来是到家了,我从板车里坐了起来,头还是晕晕的,小姑子上前扶了我一把,我才站稳了,脚下轻飘飘的,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家,老公公站在大门口笑着,母亲已经先我们一步把孩子抱回来了,她站在大门里望着我们,我小心地走上了台坡子,地面比以前明显是干净了一些。
迈过门槛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屋里也是要干净多了,比我回来的那一天,要干净得多了,我的房门上搭着一条我的旧长裤,裤腰在门外面。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据说是女人的裤子能辟邪,会把妖魔鬼怪都挡在了门外。除了这个作用以外,好像是告诉别人,这个房间其是不能随便地进入的。
其实,我的房间也收拾地很干净了,床上的被窝都能闻到太阳的气味了,肯定是刚刚地洗过的,孩子已经躺在床上睡得香香的了,我晓得这是小姑子的功劳,这也是为什么老公那么放心地让我回来生孩子的原因之一了。
这时,母亲又端了一碗酒糟鸡蛋递给了我,我的肚子其实不饿,不过,我还是接了过来,母亲叮嘱阗“你先喝一点酒糟压压肚子,我来烧火了。”
“我有一点想睡了。”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呵欠。
“亲妈,您看是先杀鸡了,不是先杀鱼了,我好叫他姑爸弄”小姑子进来问着母亲。
“他姑爸弄呀,那就杀鸡嘛,先煨点汤她喝一下了,哎呀,有你们帮忙真的是太好了呀?”母亲笑着说道,她看到我愣着,又在催我了。“你不是要睡了嘛,快点吃完了好睡呀。”
直到母亲轻轻地推我,我才从梦中醒来,眼睛一睁开,就找着孩子了,原来,我们一直就睡在一起了,母亲又说“他睡得好好的了,你快点坐起来吃饭吧。”
“好像没有睡一下了?”我揉着眼睛说道。
“要睡还不好说呀?”母亲笑了“还是吃了亏的呀,没有事的,要睡的话,吃饱了再睡吧。”
正在这时,孩子醒了,他一醒就哭了起来,我想抱孩子的时候,母亲已经绕过去,把孩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她又在催着我“趁热吃了,不是还有我嘛。”
我不由地笑了,母亲已经在麻利地给孩子换着尿片了,这个小孩子,也晓得尿湿了不安逸了,刚刚地换好了,他就不哭了,不过,小嘴巴张得大大的,舌尖在外面撩着,肯定是饿了。
“哎呀,我的小乖乖饿了呀,咖婆弄点什么你吃了,你急什么了,妈妈还没有奶了,让妈妈喝了鸡汤,我的小乖乖就有吃的了,啊。。。。”母亲哄了一会儿,小家伙竟然又睡着了。
“你要多吃一点,一个孩子还要指望你了。”母亲对我正色说道。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我连连地点头,鸡汤都喝了两大碗。
母亲在收碗的时候,孩子的大妈走了进来,她边笑边说着“哎呀,好过瘾了?”
“是大妈过来了”母亲打了个招呼就去忙了。
“亲妈在忙呀?”孩子大妈笑着说。
“什么好过瘾了?”我不由地问道。
“你都不晓得,老头子做得什么事哟,真的是好过瘾的。”孩子的大妈又说。“你不是生了嘛,老头子到我们的那边,他也不进屋里,就站在大门口,两个手连连地拍着两个大腿,一个劲儿的说。”
“说什么了?”我又问道。
孩子的大妈于是模仿着老公公的样子,双手不停地拍着两边的大腿,边拍边说“回来生什么生,真的是害人了。”
“我害他什么了!”我气冲冲地问道。
“老头子就是这么说的呀”孩子的大妈看到我生气了,又说“你还怕我日了白呀,不信的话,你去问他们了,他们那几个人正好都在我们的屋里玩了。”
“我倒是要问一下了,我害得什么人。”我又重复着这句话,心中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你说,不就是让我们跟他小叔打一个电话嘛,我们又不是不打了,他就站在门口搞得那个样子,”孩子的大妈又在解释着。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我反倒觉得她也是的了,这事情其实一点也不过瘾,一点也不好笑,我自己的房子,我想回来就回来,并且,是我的母亲在侍候着我,没有要你们家里的人帮忙,也没有用你们家里人的钱。
她看到我不做声,又说道“真的是狗活了六十几岁了,自己添了孙子了,怎么能这么说了。”
我还是不做声了,都不晓得说什么了,心里气得不行,他怎么能这样了?
“你忘记了呀?”孩子的大妈又小声地说道“你还记得我生我的那个儿子的事嘛?”
她也是生过一个儿子,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天,我在医院里陪着她,孩子落地的时候,非常危险,不过,经过医生的抢救,还是平安地渡过来了,这时,怕是有10点多钟了,一阵秋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冷惊,外面的雨下得大了一些了,我的衣服穿得有一点少,中午我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是蛮好的,没有想到这会儿这么冷了,看到他们母子平安了,我决定赶快回家,穿好了雨衣,推出脚踏车我就冲进了黑夜里,我的姑娘当时还在吃着奶了,她肯定在家里饿坏了。
回到家里已经半夜了,我的衣服也淋湿了,孩子睡了,不过,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她不肯在床上睡,老公公只好抱在怀里,我接过了孩子,对老公公说道“明天买点鸡蛋他大妈吃了,他大妈跟您生了一个孙子了?”
“生了?”老公公随口问道。
“生了,是个儿子了。”我大声说道,生怕他听不到“你明天多买一点鸡蛋了,”
“还要买鸡蛋呀?”老公公愣住了“现在的鸡蛋好贵的哟。”
“多贵也要买了。”我又大声地交待了一句,就进了房间。
第二天,我在家里剥花,下午的时候,老公公又过来了,我兴奋地问道“您买了好多鸡蛋了?”
“买什么买,孩子丢了。(土话,就是夭折了)”老公公一脸的落寞。
“什么!”我怕自己听错了,又问道“什么时候丢的,我昨晚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了。”
“我早上去的时候,就说孩子丢了,哪个晓得是好时候的事了。”老公公不耐烦地说道。
听到老公公这么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剥棉花了,我起了身,又问道“他大妈回来了嘛。”
“回来了,早上就回来了。”老公公还在说着,我就走了出去,这个消息真的太意外了,我得去看一下他大妈。
我来到了老大的家里,老婆婆看到我来了,赶紧地把我的姑娘递给了我,我于是抱着孩子走进了房里,看到他大妈病殃殃的躺在床上,看到我来了,勉强地支起了身子,撑着没有一会儿,又歪倒在了那里。
“什么时候的事了?”我着急地问道。
“你走了一会儿,孩子的呼吸又急了,喊来了医生也没有用了。”他大妈一说,眼泪就下来了。
“算了,算了,把自己的身体照管好了,他不到你的名下操生了,算了,自己的身体要紧了。”我安慰着。
“妈妈,我要出去了。”姑娘看到大妈哭哭啼啼的样子,在我的身上扭着身子。
“好,好,跟婆婆玩去了。”我站了起来,把孩子抱出来,递给了老婆婆。
等我重新又在他大妈的面前坐下来的时候,不由地说道“我昨天一回来,还叫他爹爹多买一点鸡蛋你吃了,对了,他买了没有呀?”
“问你吃不吃了。”他大妈在鼻子哼了一句“哼,你都不晓得,他做得什么事了?”
原来,老公公一大早地就来到了医院,他站在房门口往里看着,大儿子坐在一边抽着烟,儿媳妇偎在床上,看到他来了,大儿子起了身,把烟丢在地上,抱着孩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哈哈,抱来我看看了,抱来我看看了。”老公公笑眯眯地说道,并且伸出了双手,准备抱一抱自己的孙子的。
“孩子丢了。”老大小声地说道“你把他抱回去吧,就埋在太太的挨身,让他跟太太做个伴吧。”
“什么!”老公公吃惊地说道,他伸出去的手快速地缩了回来,“我还要卖菜去了。”
老公公说完扭头就走了,大儿子的手还僵在那里,真的是万幸他还没有松开手,他就愣在了那里,直到父亲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了,这时,他听到了轻轻地哭声,才回过头去看了一下自己的老婆。
“你哭什么呀?”老大急了,他把孩子放在了一边说道“你是不能哭的呀,你不晓得嘛。”
原来,媳妇早就泪流满面了,她拚命地压抑着自己,想不到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在老公公的眼里,竟然抵不上一篮子青菜,这怎么不让人心痛了,虽然这个孩子没有了生命,但是,做为一个老人,你不应该轻贱他的,毕竟,他是你的后代,他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看到媳妇还在哭着,老大也没有了主意,老人的反应是他没有想到的,本来,他们已经够伤心的了,老人又闹了这么一出,让他在媳妇的面前不好做人,他只好又劝道“不要哭了,他是老糊涂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孩子的大妈又要跟我说什么的时候,老婆婆在房门口探出了头,只是一闪,就听到了轻轻地脚步声,怕是并没有走远,又怕我们两妯娌在一起讲了他们的什么坏话,我安慰了几句,就回来了。
再后来的事,更加地让人心烦了,我一个人把自己的棉花揪完了,就自告奋勇地过来跟老大的家里帮忙,干得累了,就到隔壁人家的菜园里扒了一个地瓜吃了,这是我们的一个家门,辈分比我们要低一点,按说揪个桃子呀,扒个地瓜呀,什么的,根本上就不是个什么事了。
又过了几天,村子里的家门呀,都拎着油条去看他大妈,老婆婆担心他们吃不完,就过来抱孩子的时候,端了几根过来我的这边了,本来了,我就不爱吃这东西,老婆婆其实也是晓得的,只是老公公有时是在我的这边吃饭了,反正她就端了几根过来了,肯定是没有说他大妈听,这还得了,一个村子里的人都在传了,老婆婆明摆的是背着侍候大媳妇的名,却在变着法子侍候着小媳妇了。
就是我扒地瓜吃的事,也拿出来讲着,好像是为了说明我是一个特别馋的人一样了。别人讲我听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妯娌,因为老婆婆端油条过来的时候,是大大方方地从他们的村东头,走到了我们这边的村西头,好多的人都看到了的,
从那以后,我很少到老大的家里去了,总觉得他大妈没有意思,没有一点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