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的莫沉现在靠在两世斋白玉英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满眼血丝,下颚处冒出一抹青茬,脸色也不太好看,伤口处尤其得痛——因为要做追踪凌蓉蓉的符篆,凌悦取了他其实并不算多的血,但是因为咒力的关系,却耗费了他巨大的精气。
白玉英在旁边看着暗暗心惊。她之前听凌悦说过,这种以命格为咒制成的追踪符,会对人的魂力产生非常强烈的冲击,有很多道行高深的人都受不了这个,但是现在莫沉不仅没有像凌悦预想的那样昏迷过去,反而一直保持着非常清醒的状态,可见这人的精神力,远比她们预测中的要强大许多。
凌悦已经做到符篆最后,将咒力施加进去后,就大功告成了,起身走到窗边,对着做好的符篆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将符篆往上一托,符篆就像随风吹过一般,悠悠扬扬地飘到了半空中,随即红光一闪,如箭矢般疾驰而去。
“成了,最多半天就会有消息了。”凌悦拍了拍手,大大地伸了个蓝颜,扭头对还因为担心凌蓉蓉而沉着脸的白玉英,问道,“小白,有吃的没?快饿死我了。”
白玉英瞅了她一眼,有些无奈——这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估计都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些想说她几句,可是又想到她彻夜制作符篆时,眼里专注和认真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点点头,“我去给你弄。”又转脸问莫沉,“莫先生也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
莫沉坐直了神,姿态谦和却有些勉力地笑了笑,“多谢。”
白玉英这才转身出去了。
凌悦打了个哈欠,走到沙发旁莫沉对面的另一侧单人座里姿态懒散地躺下,拿眼瞄了瞄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却还硬撑着的莫沉,笑道,“这么担心蓉蓉?”
莫沉看了她一眼,没有掩饰地点头,“嗯。”
凌悦眼中笑意更盛,往沙发里靠了靠,踢了鞋子将脚架在茶几上,慢悠悠地说道,“她没事,放心吧。”如果有事,她以前偷偷种在凌蓉蓉体内的符咒会发出传唤效力的。
莫沉见她说的笃定,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判断出来的,不过却没有反问,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又听到凌悦说,“蓉蓉有一场天劫的事,你知道么?”
原本已经微微阖眼的莫沉再次睁开眼,看向凌悦,“听她说过两句。”
凌悦笑了笑,调整了下靠姿,“她是天乙贵人,遇难成祥,本是上天眷顾,却因为命格太好,会有一场上天给的劫难,她出生的时候,我嫂子,也就是她妈妈,给她算过一命,卦象显示,她会在接下来的这一年里,哦,不对,还有10个月,遭遇一场性命攸关的大劫,渡过是生,渡不过么……”
凌悦又笑了下,她微仰着脸,看不出她到底笑得如何,但是莫沉却知道,这个笑,并不轻松,静默了片刻后,说道,“我想跟她一起白头到老。”
原本仰头靠在沙发上的凌悦忽地一愣,缓缓低下头来,看向莫沉。
“我也算过命,说我最多只有一年的命,但是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我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死了,所以曾经起过私心,想将她留在身边,她察觉出来了,却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莫沉顿了下,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最开始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可是最近,我察觉到,她应该是爱上我了。在我爱上她之前。”
凌悦看着莫沉,忽地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好狂妄自大的臭小子!
然后就听莫沉继续说道,“我从来不知道被人爱上原来是这么美好又温暖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我已经失去很多年,甚至都要忘记了。我本来想的是,如果能一起撑过这可笑的命运的安排,那是最好,如果撑不下去,我就和她一起碧落黄泉,可是……”莫沉也轻轻地笑了起来,虽是笑着,眼里却泛出了苦涩又不舍的光泽,“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她,我想要她时时都能那样笑着,那样单纯的,美好的,做我最心爱的女人,活着。”
莫沉说完,就敛下了眼脸,他本不是轻易吐露感情的人,如今说了这么多已是极限,纵然凌悦给人的感觉轻浮随性,可是他却总觉得,这个‘姑姑’,一定是凌蓉蓉非常喜欢和尊重的。
凌悦笑了起来,歪头看了会儿沉默的莫沉,想说什么,却发现鼻头有点酸,挑了挑嘴角,靠回沙发上,闭上眼。
当莫沉都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忽听到房间里传来轻缓干哑的声音,“蓉蓉比我,比我们都会挑男人。”
站在办公室门外原本准备离开的白玉英听到这句话,脚下一顿,苦笑了下,抬腿,继续朝前走,走道的尽头,小四子手上拿着个茶壶,高高兴兴地跟旁边的店员说话,见她过去,朝她灿然一笑。
贺然,白玉英,凌悦,凌志,还有那两个曾经意气风发爽朗青春的男人。
这么多年了……往事残破,记忆不堪。
贺朗,你给我们带来的痛苦,我必然叫你一一奉还!
白玉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狠厉一闪而过。
……
凌蓉蓉并没有睡多长时间就惊醒了。
梦里,总是能听到一阵阴森过一阵的猫叫声,她四处寻找却终不得见,隐隐约约觉得腹部胀痛,下意识想要捂住肚子蹲下时,又发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影子。
她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正疑惑间,耳边再次传来凄厉幽怨的猫叫,转眼,猛一下看到一对绿幽幽的瞳仁。
惊得她瞬间清醒,直愣愣地看着房间陌生的屋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揉了揉太阳穴,刚要坐起来,忽又发现床边上居然还有个人,迅速转脸看去。
是赵杨。
他像个孩子一样,双手叠加放在床沿,下巴垫在双手上,朝她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