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没有忘记卡列宁提起过的那个约会。
当然,她就算忘记了,卡列宁也会体面的用某种方式告诉她,比如在她床头柜前面留下剧院的戏票,以及郑重的圈出了日期,就好像这是一份需要慎重对待的公文一样。
安娜毫不怀疑晚上四点的戏票,卡列宁已经在他的日程表上记下来。想象一下那个男人一脸严肃认真的告诉弗拉米基尔,替他把跟妻子的约惠记在本子上,多少有些滑稽。
她把戏票收好,顺便打开衣柜看了一会儿。
女人的衣柜永远都缺一件衣服。
作为一个女性,无论生活如何,对美的追求始终是不会被磨灭的。
她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黑色的法兰绒裙,缀着貂毛,领口比较低,显得肌肤润泽。她把头发盘起来,垂落了一小束,让尤妮娜用烫头发的稍微烫了一下。
从镜子里面看,她的确是体面又大方的,珍珠的首饰虽然不如宝石耀眼,却十分得体,对看戏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谢廖沙对于母亲和父亲要进行单独的约会稍微有些不满,但父亲早上在检查他功课的时候已经说明了此事,并且拒绝了他要一起去的请求,并表示,他会在一个礼拜后考虑计划一次三人的出行。
所以现在还未上课之前,他就倚着门框,手指在门上来回滑动着,稍微撅了下小嘴说:“您现在不是我的妈妈了。”
安娜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尤妮娜还在帮她整理颈部的一些碎发。
安娜冲小男孩儿招招手,后者慢慢地走过来,他站在安娜旁边,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绸衬衣还有马裤,黑色的长靴锃亮,头发卷卷的就像森林中湿润的植被一样,鲜亮又充满生机。
“父亲不允许我一起去。”谢廖沙抱怨道,“我今天明明都背出来了。”
“你们约定了?”安娜问道。
谢廖沙沮丧地摇了摇头:“他说一个礼拜后他会考虑安排三人出行的活动。”
安娜僵硬了一下,因为谢廖沙正伸出手搂着她的脖子跟她撒娇。
“我不可以偷偷地藏在马车里面吗?”
他小声说道:“我不胖,是很小的一只,我会安安静静的。”
安娜适应了一下,放送下来,回答道:“但我想布朗老师不会乐意瞧见你为了去戏院而不上课的。”
谢廖沙沮丧的松开了手。
“是的。”
他抬头看了看安娜,然后软软地叹了口气,这表示他妥协了。
看着那有些病恹恹的背影,安娜觉得自己好像是踢了一只小鹿,所以在好笑的同时,她叫住了谢廖沙。
“如果你想不上课一起去,那我们先要说服你的老师。”
“我爱您!妈妈!”谢廖沙欢呼,他跑过来,将脸贴在安娜的脸颊上,安娜只能搂着他,让这个小家伙为所欲为,不然他摔了,她可不好交代。
安娜带着谢廖沙一起去找了那位布朗老师。
布朗老师是一位英国人,大约三十来岁,但对俄国的文化历史十分舒适,他的家庭也非常得体,所以已经在卡列宁家里待了半年了。
“布朗老师,我想询问一下,您认为,若是想要了解有关戏曲艺术,最好的方式是阅读哪一类书籍呢?”
布朗老师扶了一下他的眼镜:“夫人,若您是想了解有关戏曲艺术的知识,我认为去亲自体验是最好的。”
“我也认为如此,所以,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今天带谢廖沙亲自过去感受一下,以及,我听闻克里斯丁·尼尔松将在彼得堡剧院演唱将会持续三天,若您不介意,后天的时候我认为您可以过去观摩一下,而我会为您打理好一切的。”安娜微笑着说道。
布朗老师的双眼有些明亮,就像她了解到的一样,这位先生是那位有名的瑞典歌星的粉丝。
布朗老师离开后,安娜低头对谢廖沙说:“你明白布朗老师为什么愿意让你去了吗?”
谢廖沙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声说:“他喜欢您的建议。”
安娜笑了一下,拍了拍谢廖沙的小肩膀,说:“有时候要办成一件是你必须投其所好,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这,这有点像是贿赂。”谢廖沙犹豫地说道。
“你这样说就像你父亲。”
“父亲说‘做人要诚实’。”谢廖沙嘟囔着。
安娜没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谢廖沙的小脑袋,感受了一下那头像是植被一样柔软的发丝。
搞定了布朗老师后,安娜亲手写了一封信让卡比东内奇转交给谢廖沙的法文课老师科尔奇。
“敬爱的科尔尼先生:鉴于我与亚历克赛·亚历山德罗维奇与今天下午四点定下了一个约会,而在谢廖沙提出想要一同前去的意愿,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不合理,却又应该被满足的要求。鉴于他昨晚为了背诵《旧约》而做出了努力,并且在今天通过了他父亲的抽查,从各方面考量,他这个要求虽不够合理却依旧可以得到一个母亲的宽容的同意。所以在此,作为谢廖沙的母亲,我诚挚地向您提出请求,准许今日我带他一同前往剧院,欣赏表演,并且我会督促他用法文写一篇观后感,以便明日您进行批评指教。”
“让卡比东内奇交给你的法文老师,等他回信。”安娜冲谢廖沙说,后者放下托着小下巴的手,眨了眨眼睛说:“您之前说说服别人得投其所好,但我没看到您给科尔奇老师许下什么承诺。”
“因为你没听到我这会儿要告诉你的,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就像你的父亲一样,诚实并且正直,他们足够聪明,所以需要的是足够的坦白。”
谢廖沙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嘟囔说:“我喜欢这种人。”他说完拿着信欢快的跑走了。
安娜看着那孩子的背影,眨了下眼睛,她想:那孩子的本意应该是,他喜欢所有同他父亲相像的人。
还真是,有些可爱过头了……
安娜笑了起来。